忽焉在后不唯其智,乃唯其爱人。忽焉在后,指孔子的谦虚,用谦虚、鼓励来帮助别人进步,是高明的智慧。但这还不足以令人终身感念,令人一生暖怀的,是他那颗爱人之心,对弟子、世人谆谆教诲,不厌其烦的美德。
不知颜渊的心情是否和我相同呢?
此心能有几人知?
『12』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孔子病得越来越重,子路叫门人做孔子的家臣。孔子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说:“这么做很久了吗?由的做法是欺诈的行为!我没有家臣却让我有家臣,我能骗谁呢?骗上天吗?要知道我与其让家臣给我送终,还不如你们这些学生来给我送终呢!而且我纵然不能风光大葬,难道我是惨死在路上的吗?”
疾病指病得越来越重,由疾为病。病间指病情有好转。
从孔子反对子路以家臣之礼准备葬事,我们试着了解一下孔子的性格:孔子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并不好虚荣功名,是其一。其二,孔子一生以其学生为荣,经常夸奖他的得意门生。他与弟子之间有深厚的感情,教学时也是充满快乐的。所以他死后也宁可弟子们以师生之礼相送。其三,他不希望自己死后,弟子们就违背他的教诲,变得钟情名利。
从学生们的角度看,孔子那么伟大,德才兼备,简直是天生的圣人,可这个时代怎么就无法接纳孔子的主张呢?所以心中难免不忿,既然生不逢时,死时就由弟子称臣,作一次完美谢幕吧。弟子们虽敬爱孔子,可惜也不理解孔子的心。孔子心中的慈爱、清净、无诤,弟子们能感受到,却不能象孔子那样做到。
道不行,孔子有怨否?“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奔波一生,何尝是为自己?所以他说:“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行止有为而内心无求,此心能有几人知?
『13』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子贡说:“这里有块美玉,你是收藏起来呢?还是找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孔子说:“卖掉!卖掉!我等着识货的商人来买呢。”
韫(yùn)指收藏、蕴藏。椟(dú)是匣子。贾(gǔ)是商人。
要说孔子谈论利益,这里可能是最明显的。孔子不是收藏家,他希望把宝贝卖个好价钱,或许是因为钱是活的,能救民济世,而美玉不能吃不能穿吧。
同时本章又一语双关,美玉指代孔子,子贡是想拐个弯探探孔子是否有意出来做官。孔子回答说:决定卖,决定卖,我孔丘也如同这块美玉,正等着识货的人来请我出仕呢。可惜王者难求,我们不免再替孔子的生不逢时而感叹。
『14』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孔子想迁到九夷之地去居住。有人说:“那地方太落后了,怎么办?”孔子说:“君子去住,还有什么落后的?”
九夷是古代对于东方少数民族地区的通称,即畎(quǎn)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后分别为齐、鲁等国吞灭,逐渐成为华夏族的一部分。古时又有“南蛮北夷,东戎西狄”之说。之前我们讨论过,“九夷”没有什么特别的贬义成分,只隐含当时那些地区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一定时间内的事实”而已,否则孔子不可能会有去那里居住的想法。
或许是世人迷在权利、物欲之中,妄求妄作,都不愿意听从孔子的主张,所以他想去九夷之地从长施教吧?既非为名利而去,又有什么陋与不陋呢?“何陋之有”也可解释为“君子去住,能传播文化,就不会落后了”。因“子罕”全篇谈孔子对功名利禄的看法,所以我取“陋”是“生活条件”落后而非“文化”落后之义。
孔子虽有平天下之志,可惜不为人识。生活中也往往如此,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你不觉得他的重要和伟大,等他死了之后世人才感到他的美德及对社会的重大贡献,象周星驰最流行的台词说的:“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15』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孔子说:“我从卫国返回鲁国后,音乐才得到整理和规范,《雅》、《颂》都谱配了相应的乐章。”
孔子在鲁国出仕的时期,季恒子一开始是支持孔子的,而孔子卓有政绩,令鲁国面貌一新。但是,孔子意在加强王权的“堕三都”计划引起了季恒子的不快,加上孔子在国内威望日高,影响到他实际控制鲁国政权的地位,于是借齐国献美女的机会,放逐孔子。季恒子临死的时候,看到鲁国六年中毫无作为,渐渐败落,心中后悔当初听信谗言没有继续重用孔子,于是遗言让他的儿子季康子迎回孔子(时年六十岁)做相。季康子却听信公子鱼的话(畏惧孔子的政治影响力),只召回了冉求做家宰。冉有后来在对齐作战中立了军功,季康子问他怎么懂得打仗,冉有说是孔子教的,于是季康子才派人迎回孔子。自卫反鲁即指公元前484年(鲁哀公十一年)冬,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结束了长达14年的游历不定的生活。此后季康子曾多次向孔子问政,但都没有请他担任实质性的职务,孔子也算是“顾问”的鼻祖了吧。
孔子回国后不久便与季氏、冉求的为政理念发生分歧,于是不再过问政治,专心授《诗》《书》、订《礼》《乐》、序《易经》、修《春秋》,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作出了杰出贡献。当然,现在不断有学者怀疑孔子修《春秋》一事,他们认为孔子并非史官,便无法修《春秋》。这种逻辑就如“莎士比亚是贫民出身,一定写不出宫廷剧”、“张艺谋是织袜子的,不可能拍出电影来”一样,何其可笑也。宋代司马光也非史官,怎么就写出一部《资治通鉴》呢?所以孔子修《春秋》,后学深信不疑,但有两处需要说明:
其一,孔子修《春秋》是以修著参半的方式进行的。《春秋》史书一直有人在记,是编年体的史实记载,而孔子意在重新整理,融入自己的评判和治世理念,所以《孟子·滕文公下》说:“《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其二,孔子是当时“国际知名”的大学者,更是藏书丰富、懂得典籍之贵重的人。《淮南子·要略篇》说:“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杨伯峻则认为这不是说墨子出自儒家,而是说在当时,要学习文化和文献,离开孔门不行。鲁国是周公旦的封国,《左传》记载昭公二年晋韩宣子使鲁时,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乃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说明《鲁春秋》早已有之,而且当时鲁国史料相当丰富。孔子自己的藏书颇丰,晚年又被鲁人尊以“国老”,他修《春秋》时,冉求一直是季氏家宰,完全有能力借用鲁国的藏书资源。
在那个人人想着利欲的春秋乱世,若不是孔子集文化之大成,并广为传授,不令断绝,也许今天中国文化的历史就要改写。造化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常说春秋的历史,真正的主角不是霸主、名臣,而是奔波列国,碌碌无所为的孔子。事实表明,正因为他不为时代所用,每次想出仕时总是跳出一个扫横的,反而让他能致力于教育和文化事业的传承,使其智慧影响了中国历史几千年的兴衰更迭,而且还将继续影响下去。这岂不比为君、上卿更强?所以一个人如何怀才不遇、如何不得志都不要紧,只要你具备德能,圣者的光芒是怎么也挡不住的,“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16』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孔子说:“在外事奉公卿,在家孝敬父兄,办丧事不敢不勤勉,不因酒误事,除了这些,我哪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不为酒困”是说孔子不会因酒误事,后文还会提到孔子“唯酒无量,不及乱”,便有些好酒之人说:“你看孔子都喝酒,可见喝酒能成圣人!”这就糟糕了,学戏要学全套,孔子酒量大,又不会沉迷其中,所以喝酒没事。而一般的酒鬼,就好借酒闹事、装疯卖傻,与孔子完全是两码事。人不但要不为酒困,还要不为色困,不为网络游戏所困……有些兴趣爱好适可而止可以,沉迷其中就会坏事。
虽不为时代所用,但孔子还是竭尽己力,为文化的继承和发扬贡献力量,在生活、工作中也尽心尽责,践行仁德,这不也是圣人的事业吗?
时不我待,努力正当时
『17』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孔子站在河边说:“岁月的流逝就象这河水一样啊!昼夜都不曾停留。”
时间如一条永远流淌的河流,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小时候背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现在看来,明日何其少啊!一眨眼工夫,我已是而立之年,半生尽废,却一事无成。
《金刚经》上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指时间本不存在,当一系列因缘相续呈现的时候,便成了我们理解的时间了。伍子胥一夜白头,我们回首童年却觉得十年一瞬。有次游览瀑布的时候,我写下这样的诗句:
春宵不知此生短,贫贱难耐半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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