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 作者:唐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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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 作者:唐颖-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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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件白底彩色金丝菊花的的确良衬衣,最抓她眼球的是,徐爱丽的花衬衣前胸又高又尖,似乎她的乳房装着两个锥子。如此高耸的胸部应该很夸张,但让十三岁的蝶来非常向往,心里刚刚有问题嘴巴已经冒出来了,“今天你的胸部怎么突然高了许多,而且很尖!”
  这种问题哪有人好意思问,尤其是出自十三岁女孩的口,蝶妹为姐姐感到难为情,便捂住耳朵以示不堪入耳。徐爱丽却在发笑,她的生活中没有这个莽撞的女孩为邻,一定要烦闷许多。
  “我用衬衫零头布自己做了新胸罩,也是花的。”徐爱丽居然把衬衣纽扣解开,给蝶来看她的胸罩,蝶妹吓得把眼睛都闭起来。
  “你去天井跳绳去!”蝶来心不在焉地把妹妹打发走,对着徐爱丽的花胸罩发了一阵呆,虽然她已经立刻又把纽扣扣上。但是这件颜色鲜艳的内衣却给了蝶来强烈冲击,她一时愣在那里。
  “里面垫了两层棉布,然后用棉线在缝纫机上一圈一圈踩出硬壳子的效果,”徐爱丽向发呆的蝶来解释道,再一次解开衬衣纽扣给她看胸罩,“这样就显得很挺。”
  “是谁教你的呢?”蝶来羡慕地发问,在她看来,徐爱丽作为女人其天赋很高,有着无穷无尽的聪明点子。“胸罩样子是朋友从‘三八’弄来的。”徐爱丽告知。
  “三八”是淮海路上一家专售女人胸罩的商店,全名就叫三八胸罩店,奇怪的是,在禁欲的革命年代居然能保留这么一家富于性意识的内衣商店。
  “蝶来,你不是来例假了吗?胸部发了吧?”徐爱丽居然用手去摸蝶来的胸部,蝶来下意识地推开她。“越早用胸罩越好。”徐爱丽胸有成竹地道,蝶来听见妹妹一声怪笑,她又躲在门边听壁脚了,蝶来也顾不得管她,悄声问徐爱丽:“为什么?”
  “胸罩戴得早乳房就会发育得很好看,不会下垂,这个道理你妈妈应该知道。”
  “她好像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叫我用胸罩。”
  “你妈这个人,哼。”徐爱丽鼻子哼哼摇着头,“你来例假前,她也不晓得告诉你一些常识,她到底在操什么心,她怎么这么古板,我看她年轻时的照片还蛮摩登的,跟现在比,就像两个人。”
  蝶来不响,心里立刻又多了件心事。抬起头看见妹妹拿着绳子站在天井门内朝她做鬼脸。
  蝶来的热度在两天后已完全退去,但她称头痛肚痛,因为是长女的初潮期,林雯瑛也愿意给女儿几天时间让身体和心理适应,同意她在家里休息几天。
  这天下午,蝶来正坐在浴间的抽水马桶上读《塔里的女人》。她的例假三天就结束了,害怕血流不停的不安感顿然消失,奇怪的是先前那两记耳光给予她的强烈的恐惧和内疚,也随着例假的结束而淡然,人是这么容易健忘吗?
  蝶来已经不做反省,一头栽进书里。
  由于书名有一股神秘暧昧气息,蝶来便以为书中藏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读书的心情就很紧张很亢奋,便很忌讳旁边有人干扰或窥视,虽然下午的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但也不得不防妈妈突然回家。也许家这个地方,只有进行个人卫生的浴间是最隐秘的,所以每每读这一类手抄本,蝶来便要把自己关进浴间。
  这时听到家中门铃响,蝶来隔着浴间门吩咐妹妹去开门,妹妹去了一趟后门,回来报告说,门外站着个男生叫俞海嵩,海参的名字立时让蝶来神经紧张,她让妹妹回到后门口去问他找她有何事。
  “他要你到门口去,他会亲口跟你说。”妹妹再次从后门进来汇报。那时家宛如圣地,甚至非常接近的同学往来也只限于到家门口,更何况男生,何况海参这个男生。
  “我不去门口,他不说拉倒。”蝶来仍然坐在抽水马桶的桶盖上,手里还拿着书,书中故事并不像题目那般吸引人,但对于饥渴各种书籍的蝶来仍非常解渴。故事的氛围虽然是阴郁的,却有一种虚构世界带来的魅惑人的气氛,蝶来此时此刻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回到现实,尤其憎恨海参携带来的那个现实,她想象不出他来干什么,难道他是为他打破的窗子来道歉吗?她现在心里认定是他弹的窗玻璃。她才不要接受他的道歉,这样他们之间才能扯平。
  于是,蝶妹第三次去了门口,这一次去了很长时间,蝶来虽然还把自己关在浴间,但心思已从书里出来,她很奇怪妹妹在后门口逗留这么长时间,按照她的急性子,恨不得冲出去把妹妹扯回来。
  听到妹妹关上后门回进来,蝶来走出浴间,“你在干什么,这么长时间?”
  只见妹妹两腮红红的,好像很兴奋。蝶来就有些火。
  “你们班这个男生很好玩,说我跟他妹妹长得很像,都是翘鼻子圆眼睛,是babyface,他教了我一句英语,因为他妈妈是英语老师。”
  “哼,他妈妈是英语老师你都知道了?”蝶来反感地哼着鼻子,讥讽道,“我看你快成‘百搭’了。”
  “我怎么会跟他妹妹像呢?不过真的很巧,他妹妹跟我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但不是一个班,我在二班,她在三班,我要去找他妹妹看看,到底像不像!”蝶妹完全不去反应蝶来的恶劣情绪,继续她的话题,那是她对付蝶来的办法。
  果然蝶来便顺着她的话题走,“他在瞎说,你怎么会跟他妹妹像?他还不是没话找话,想讨好你。”
  “他为什么要讨好我?”妹妹问,蝶来倒是一愣。
  楼梯拖鞋一阵响,徐爱丽下来了,站在楼梯半当中问蝶来,“刚才那个小男生就是你说起的给工宣队吃过耳光的那个?”她简直好像长了狗鼻子,嗅觉也太灵了!
  “工宣队给他吃耳光了?”这边,妹妹吃惊地问道。
  “你不要管我们学校发生的事,以后这个男生跟你说话,你不要理他,这个人我最讨厌了。”蝶来严厉地关照妹妹。
  但是吃耳光的说法特别刺耳地在蝶来的耳畔响了一阵,蝶来又一次感受到某种愧疚,在读手抄本时已经全然忘记的种种不愉快又变得鲜明起来。蝶来先把妹妹赶去天井跳绳,然后她走上两格楼梯向仍停留在楼梯半当中的徐爱丽倾诉,“他叫我出去跟他说几句话,我没有理他。”
  “你应该听听他说什么,可能就是为弹窗的事,他说不定后悔了,来道歉了。”
  “我才不要他道歉。”蝶来嘀咕着,心里陡然轻松下来。
  徐爱丽从楼梯上下来一格,凑近蝶来,用“咬耳朵”一般的窃窃私语的腔调问蝶来,“我看他和蝶妹说了不少话,这个男生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很聪明脑子很好用,你叫你妹妹当心点,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讲话,要吃亏的。”
  吃什么亏?蝶来不悦地皱起眉头,觉得徐爱丽这个人俗不可耐,但是手里还握着她弄来的手抄本,只能装作没听见,心里却窝囊得要命,不由地恨起可能会让妹妹“吃亏”的那个人来,虽然这是个莫须有的“吃亏”。是的,现在她更讨厌海参,而之前的愧疚并没有减轻过她对他的讨厌。
  又隔了两天,班主任来家访,并非是蝶来的缺课,他是为前些日子蝶来家窗玻璃被弹一事而上门,顺便也是来探望她,老师似乎很同情她因家里受到袭击而害怕去学校。因为他上门的第一句话便是:“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不用害怕了。”
  原来蝶来家窗玻璃被弹既不是海参也不是阿三所为,是同班另一男生绰号“斜头”干的。他也是个小个子,就排在海参边上,绰号来源是因为他的颈椎有问题致使头部倾斜着。“斜头”酷爱玩弹皮弓,最近的弹弓目标是同班女生的窗玻璃。
  “斜头”有张黑名单,名单上有八个女生的窗玻璃遭到或将遭到袭击。“斜头”是根据什么标准来制订黑名单一时还不清楚,但蝶来的名次在第三,目前的受害者是五名,蝶来之前已有两家遭到袭击,但因为种种原因,比如住得高,比如路灯不够亮,总之前两家的窗玻璃都没有被击中,击碎第一块玻璃是从蝶来家开始。这使“斜头”很兴奋,后面连着三天都进行夜间弹窗活动,但在第三天被抓,在派出所写了交待。
  老师所带来的真相,至少廓清了这个行动背后的迷雾,总之没有任何阴暗动机,仅仅是一个精力过剩的男孩做出的不可理喻的行为;至少那个晚上四面楚歌的危机感变得淡薄,可蝶来不无遗憾,她需要的某种平衡没有获得,也就是说,她仍然欠了海参。在家的这几天,她来来回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操场上,她和海参发生争执的过程,过程其实很短,不断回想之后,竟有些虚幻起来。
  现在她又在想,那天下午,海参突然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就这件事和徐爱丽讨论了一阵,听到的是非常荒谬的结论。
  “我看他是关心你,见你几天不去学校。”
  “他恨也恨死我了,我向工宣队长告他状,他吃到耳光,在全校开大会的操场,真是丢尽脸面。”
  “那是两码事,本来是小事,只怪那个队长喜欢打人,我跟你讲,要打人的人,总会找碴子去打,所以你以后在学校少跟人哕嗦,女孩子不要出头露面,危险!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徐爱丽引用了当时样板戏中反角人物的台词,这使得蝶来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我看他是不是看上你了。”见蝶来不响,徐爱丽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他一定对你有意思,在操场上和你争来争去还不是找话题接近你……”
  “你太无聊了!”蝶来生气地阻止徐爱丽,她年长蝶来近二十岁,但蝶来从不把她当作长辈,“我不要跟你说了,你的思想很复杂的!”“思想复杂”的说法曾在女学生中很流行,意指思想不健康,影射其内心肮脏,算是严厉指责。蝶来说着,扭转身拖鞋噼噼啪啪响着下楼梯进了自家房间,发脾气地“砰”地关上房门之后就把海参上门的事扔在脑后。
  不知为何,老师和妈妈对于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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