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干部。另外,从资历方面说(这一点在目前仍然很重要),他在“文革”前就先后任过行署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地委农村工作部部长;地委秘书长兼政策研究室主任。如果没有“文化革命”,恐怕他也早被提拔到这一级当领导了。再说,他还是人大毕业的大学生。既有学识,又有长期的实际工作经验,这在黄原地区历任专员中也是少有的。看来省地委有眼力。将一个不被重用的人才一下子提拔到了这样重要岗位上。人们都期望地区的工作从此能出现一个新面貌。但是,话说回来,黄原的专员可不是好当的!这是全省最穷的地区,也是最复杂的地区!这个叫田福军的人会有多少能耐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两天以后,地委和行署在机关小餐厅举行了一个小型茶话会,对新任专员表示欢迎。
苗凯同志也从医院赶回来参加了这个茶话会。
在茶话会中间,苗书记向地委和行署的各位负责人出人意料地宣布:省委已同意他去省医院看病和检查身体。他说这次看病时间可能要长一些,因此他走后这段时间,黄原地区的工作就由田福军同志主持……第二天苗凯就坐车离开黄原,去省上看病去了。
关于苗凯在这个时候出去看病,在地委和行署大院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一种说法是,省委可能要把苗书记调离黄原。因为大家知道,苗凯同志一贯对田福军有看法,并且曾在使用他的问题上采取了不信任的态度。在这以前的一年多里,田福军实际是被苗凯从黄原挤到省上去“打零工”的。现在田福军突然被派回来任了专员,这两人怎么可能在一块同心协力工作呢?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有人在散布田福军是新任省委书记的亲戚这样一些流言。但这种流言很快就被一些热心的业余社会考察专家否定了;他们证实原西县的田福军祖宗三代都和原东县的任何人没有亲戚关系……苗凯走后,田福军无心去理会各种各样的无稽之谈。他想尽力把工作铺排开。原来他想到职后一段时间,先稍微适应一下新的工作环境再说。但现在他脚跟还没有站稳,实际上就面临主持全面工作的局面了。苗凯同志说不来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地区。在这段时间里,他总不能只维持一个“看守内阁。”
他不能辜负省委的期望。对于目前黄原的工作,他实际上早有了一些打算。
小麦大收割之前,田福军主持召开了一个全区农业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除地区有关部门和各县的主要负责同志外,还请了一些公社和大队的领导人。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及建立各种形式的作业组问题。整个会议实际是一次大辩论。田福军要求与会的所有人都大胆提出自己的观点。会议不要求所有的问题都统一认识。
田福军在会议结束前强调指出,五月十一日《光明日报》发表的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提出了目前工作中最重要的思想和认识方法。生产责任制这样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必须敢于实践,才能使它的优越性和存在的问题显示出来。他认为,从根本上说,象黄原这样的贫困山区,如果不砸烂大锅饭,实行生产责任制,就不可能寻找另外的出路。当然在实行时,要稳妥;要不断摸索,不断完善……
他的大胆讲话在会场引起了爆炸。有一位老资格的县委书记当会站起来,向他提出了两个尖锐问题:如果有的队要搞包产到户怎么办?而有的队不搞生产责任制,继续坚持集体生产方式怎么办?
所有县委书记的目光都盯在田福军的脸上,看这位“新政”人物怎么回答。
田福军果断地说:“前一种情况不阻挡!后一种情况不强迫!”
啊啊!有几个老练的党务工作者在人群中又撇嘴又摇头。哼!这是中央的“红头文件”,还是田专员的信口开河?
这次重要的会议结束后,各级领导有的情绪激动,有的忧心忡忡纷纷返回了他们的工作岗位。根据地委和行署的布署,在夏收之后,地、县、社三级要派出大多数的干部到农村去搞生产责任制。在短短的时间里,整个黄原地区立刻处在了一种激荡的气氛中;并由此而引起了一场有关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和什么是资本主义道路的社会性的大辩论……田福军自己当然更忙得不可开交了。其它方面的工作他还来不及铺排。他已经派出由副专员冯世宽带队的考察团,包括地区部门和县的一些领导人,去最先实行责任制的四川省考察去了。他本人坐车从南到北,一个县一个县往过跑,搞调查研究,和各县的负责同志一块讨论解决一些棘手问题……
从县上回到地区后,他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地委家属楼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套房子,但一直空锁着。他的家还在原西没有搬。妻子的工作已联系到市医院,但他腾不出时间把他们搬到黄原来。说实话,和爱云分别了一年多,他实在需要她的温暖和关照,巴不得天天晚上都能和她共眠一床。可是家里老老小小的,光妻子一个搬不了这个家,非得他回去一趟不行。
好在这一段侄女还能带他照料一下生活,否则他得经常穿脏衣服。他多年一直在家里吃饭,省上一年多的大灶饭实在腻了。润叶就在他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小房里,临时备办了点灶具,给他做点家常便饭。
有一天,他看见那间小屋里不光润叶做饭,还有一个女孩子给她帮忙。他以为是晓霞这鬼丫头来了。直到小房门口他才发现是杜正贤的女儿丽丽。丽丽是润叶的同学,以前常来他家,他认识。
他问丽丽:“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怎不带来?”丽丽笑着看了一眼润叶,对他说:“本来要来,可是他爸不让来。”
“为什么?”
丽丽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不知该怎回答他。
润叶只好说:“本来惠良想一块来转一转,可他爸说,因为他们帮我调到了团地委,而现在你当了专员,惠良要是往你这里跑,怕别人说闲话……”
田福军听这话,内心忍不住感慨万端。他想不到自己当了这么个“官”,在多少人中间引起了那么多的看法、想法……这叫人感到无谓的烦恼啊!中国人把多少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种可怕的损耗之中……他只好开玩笑说:“你叫你的男朋友来玩,别管你公公说什么!让老武放心,我不会给他儿子什么好处!”润叶和丽丽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过了不久,田福军终于抽出一天时间,回原西去搬自己的家。
他当天回到原西家里后,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李登云、张有智、马国雄、白明川、周文龙等县上的领导就都相跟着来了。马国雄一进门就说:“啊呀,我们还在招待所等你哩!房子和饭都安排好了。结果说你回了家!”
田福军招呼他们坐下后,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我在这里有家,为什么还要在招待所给我准备房子和饭?”
说完这话,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说话的口气也大有点居高临下了,于是又开玩笑补充说:“怎么?我回来应该先看你们,还是先看我的老婆?”这一下才把大家逗笑了。正给众人倒茶的爱云脸通红,扭过头不好意思地白了一眼丈夫。
田福军下午就准备起身,因此没时间和原西县的领导与各方面的熟人详谈细说。他说他过一段时间一定要专门到原西来,和老同事们一块放松住几天,既商量工作,也谈闲话。
在田福军回来之前,好心的李向前就率领妻弟润生和妻妹晓霞,把他家的东西几乎都打捆好了。
这天午饭前,县上许多干部都来为田福军装车——这种帮忙主要是为了表示一种情谊。当然也有个把势利之徒,看原来在原西展不开腰的田福军“高升”了,乘这最后之机,带着巴结的激情,满场吆喝着搬运东西。
李向前没有来。他昨天就躲着出车走了。可怜的小伙子不愿亲眼目睹这个他热切迷恋过的家庭从这里拔根而去——在这之前,他心爱的人已经远走高飞了。这样的时候,我们真感到心里酸楚。我们能理解他那难言的心情……下午吃过饭后,田福军一家人就要去黄原了——在黄原那面,润叶已经把那一套楼房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上车前,原西县的所有领导和几百名自动跑来的干部,挤在县委大院里送他们。这情景使田福军深受感动。而最使他感动的是过去和他“对着干”的周文龙。文龙特意把他拉在一边,说:“田主任,我过去实在对不起你……我知道这种道歉太肤浅了,我自己过去在迷途中走得太远,我很希望到省党校去学习一两年,你能不能帮助一下我……”他亲切地拍了拍文龙的肩膀说:“年轻人走点弯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能反省自己,这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年轻人,甩掉包袱吧!你是国家未来发展的主力。象我们这样的人,理智地说,是为你们下一步大显身手做个过渡……你要去省党校学习的愿望我一定设法满足你!”
周文龙为不耽搁别人和田福军告别,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就赶快退开了。
在田福军和徐爱云与众人握手告别的时候,徐国强老汉已经带着一种别离故土的悲凉心情,茫然地坐了小卧车的前座上,怀里紧紧抱着他那只老黑猫。
田福军自己就要进车的时候,立在车旁的晓霞却提出不坐他的小卧车,而要坐在大卡车的驾驶楼里。
“为什么?”田福军问他的怪脾气女儿。本来小车四个坐位,他两口子加上晓霞和她外爷正好。
女儿嘴伏在他耳边悄悄说:“爸爸,你官大了,要注意群众影响哩!你看这么多人为你送行,这是尊敬你。你不能不识敬。你们三个坐小车可以,我也坐在里面就有点不象话了。你明白吗?田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