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伙子不会使人上当”,施季里茨当时想,“可以把情交给他。他既不会启封也不会告诉问及此信的人,西班牙人讲究信誉,你越是坦城地相信他,他就越讲信义——因为信义只存在于朋友之间。我要问他在马德里住什么地方,明天去找他。我要迷惑可能盯我梢的人,尽管未必会现这样的人,我似乎一身轻,在这里谁需要我呢?”
施季里茨仔细打量斗牛士,他善于观察别人又不使人发现。毕竟他曾学过绘画,目光就像斗牛的短矛的打击迅速又漫不经心,勾勒了一个人听人讲话时的姿态(一个人如何听人讲话十分重要。从这个动作可以立即判断其性格),目光——可以永远记住一个人谈吐的姿态;目光——可以记住一个如何吃喝,他的性格也包合其中:不,施季里茨相当喜欢他,这个斗牛士。
佩德罗洒喝得很少,吃得更少。回答问题拘谨,但答复很出色。宴会将近尾声,他走近施季里茨:“我敬重您,德国人。我弟弟曾和你们共同在“蓝衫队’与赤色分子作战,他死于战斗。”
“不”,施季里茨心里说,这段时间我总感到被束缚着;我真切地感到危险。在我心中占上风的不是这种感觉,你什么也不明白。首先,我是个语言学家,所以我过得尤其困难,因为每次激情进发都在机械地、似乎自然而然地,通过冷静的思考,对事实和各种现象约分析来验证,否则我不会这样生活,我早巳失败。斯多噶派哲学家认为,在被标记的(思维)、‘标记的“语言”和真正超出一切的对象等三种因素中语言是主要的。而伊壁鸠鲁③简化了这一观点,剔除了“标记的”这一概念,推祟认识并且对对象作出判断的人,用语言采表达谎言或真理。伊壁鸠鲁使自己的生活变得简单,他们拒绝将思想、思维视为存在于我们之外的现象而加以接受,‘我是世界的主人,我用自己的想象创造了世界,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以我的话判断真伪’。可怜的伊壁鸠鲁,我这种工作对他不合适,一个月他们就受不了,也许时间更短。不过,斯多噶哲学家们也不能持久;言辞的主要作用不能使人从善,对生活的事实作出判断的不是言辞,但正是生活通过言辞来表述真伪;一旦言辞成为独立的,一旦意识成为日常生活的暴君,谎言也就开始衰亡。我总是追求生活的真理,所以我总是能正确地以语言来表达。我不想凌驾于生活之上,尽管这是十分诱人的,却是不可能的。生活已磨平了我们的棱角,并且迫使——或早或晚——按其轨迹行动,反之会怎样呢?好吧,你就向我炫耀吧,”施季里茨想,“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想想吧,等待你的是什么。打几声鼾,让肯普相信你的表演:一个饥饿的醉汉,迟早舌头会发钦,信口开河,你要做得令人信服。为此你要中断一下,你可以睡5分钟觉,让头脑变得清醒,集中精力,没有杂念。中止吧,你还有10分钟”。
……15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古朴漂完的房子前,肯普把一只手搭在施季里茨肩上说:“我们到了,布鲁恩,睡得怎样?”
“我—分钟也没睡”,施季里茨说, “如果睡不踏实,那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您这里有什么喝的吗?”
“我已经说过:要什么有什么,我要与您在家中倾吐积嗉,您要喝,我只有陪着,您知道,多不好意思……”
“我知道,当我不得不去干自己的工作时,我由要随波逐流……”
“您还在控制自己·…。”肯普叹了口气。他把施季里茨让进刚能容纳两个人的小电梯。电梯间是红木的,镶着威尼斯出产的镜子,门把手是黄铜的,手工制做一——张开的老虎张口,十分可怖。
肯普的房子让施季里茨吃了一惊:这是一座古老的西班牙式建筑,有许多神秘昏暗的角落,长长的走廊、木制护窗板紧闭的宽大窗户,室内好像是按德国式样装饰的——好多浅色的木头(大多是椴木)、浅蓝色的陶器、巴伐利亚出产的布谷鸟闹钟、像手术室一样洁净的厨房,摆设沙发的宽敞前厅,墙上挂着阿尔卑斯山和汉堡的风景,湖边小巧的街道。
“想喝威士忌吗f”肯普问道,“也许还是喝葡萄酒?我喝威士忌。”
“您有多少葡萄酒?”
“足够。一打12瓶。喝得了吗?”
“不,膀胱撑破了可不是好事,两瓶还可以喝光。”.
“有腊肉。地道的阿斯土里亚斯贷,很干,喜欢吗?”
“很喜欢,有奶酪吗?”
“奶醋也有,来一些吧。放一段音乐?我带来了不少国产唱片,听‘莉莉.马伦’的唱片吗?”
“您是什么军衔?”
“上尉。刚干到上尉我就退役了,如果留在军队,就会是上校了”。
“那一年退役的?”
“很久了”。
“从我再不想为帝国和元首效力时起,这样说吗?”
“不”,肯普边说边把笨重的高脚大酒杯、画有狩猎图案的盆子、酒瓶、腊肉和奶酪摆到桌上。
“您很清楚我不可能这样说。我被派到电信部……我们在制定核方案。突击大队长里科特尔领导一个管理小组。我负责配合,信息量巨大,必须注意在英文和法文报刊上发表的所有文章——后来就是理论家之间的连续斗争——他们好像作家或者演员……日以继夜地不停吹毛求疵,好像孩子一样,针锋相对,唯一与孩子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动拳头,而是磨尖的锥子。请尝一尝葡萄酒,要哪一种?”
施季里茨抿了一口:“这酒可比我们在唐·菲里普那里喝的好。”
“是吗?十分高兴。我的葡萄酒是从塞维利亚寄来的,那里有我们的办事处。我们买下了上好的葡萄园,埃尔根懂生意经……还要吗?”
“非常乐意”。
“我得给自己添点儿威士忌…”上等的威士忌,农民的l料……您不喝真遗憾;”
“如果您要我自己倒,我不会拒绝。我会喝得头昏眼花,我一定会。”
“头昏眼花,这我不能容许。在异国他乡,同胞必须相互照应,万一……”
“您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1944年……元首把核方案作为不见成效的方案取消了。后来盖世太保又逮捕了著名理论家隆格。他们查出,不是隆格的母亲就是他的外婆是犹太人。您也知道,血统不纯的人是禁止接触机秘工作的……恩,我就改派到比利牛斯……”
“谁派的?军队?”
在整个谈话中肯普第一次艰难地、收敛笑起容、盯着施季里茨答到:“是的。”
“情报机关?军事情报局?”
“不是。您知道;在谋刺希待勒之后,希姆莱解散了军事情报局,但电信部在军队中有自己的势力……”
“您什么时候进入国际电报电话公司?”
“在1945年。”
“帝国的公民在美国的公司做事?”
“为什么?这是一家西班牙公司……后来给我和一个西班牙女人举行了假婚礼。我取得了这里的国籍。一切都合理合法。顺便问一下,您的护照怎么样?”
“我的护照没问题。”
“可以看看吗?”
“为什么?我说过,护照完全没有问题。”
“您是西班牙公民?”
“不,我有居留证。”
“暂时还能用,为我们预想的成功干杯,布鲁恩博士,为您成为国际电报电话公司的人干杯……”
“我不为成功干杯……迷信。我为我们相识干杯。谢谢您在路上收留了我,”
“不用客气。顺便问一句,您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我也奇怪。”
肯普柱高脚杯里汩汩地斟上威士忌,然后一饮而进,说道:“在情报部门干了多久您变得这样疑神疑鬼?”
“一生”。施季里茨回答, “顺便问一下,那个盖世太保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究竟是哪一个?”
“隆格?不,是里科持尔……”
“不知道。我对这些不大感兴趣。’
“您不认为我们以后会需要这些人吗?”
“‘我们’?您指的是谁?”
“德国人。”
肯普站起来,在前厅踱着步,然后站到窗前,额头靠在玻璃上,小声回答:“要回答这个问题,博士,我必须得到您的详细材料,您是什么人,怎样到了此地,与谁联系,为什么跑到那条一天只有两班公共汽车的公路去……不过,即使您拒绝这样做,我还是会为您安排工作。和所有德国人一样,我多愁善感。”
……凌晨3时他们分了手。肯普叫了一辆出租车,走到街上后,他向司机付了钱,再次嘱咐明天12点在阿托奇街的办公室等施季里茨。回到屋里肯普关上录音机,又从藏在墙壁中的照相机中取出暗盒,用遮光纸仔细包好,然后从杯子和特制的纸桌布上提取了施季里茨的指纹,将这一切锁在保险柜中。明天要把材料发往幕尼黑——盖伦将军的“组织”。
(居住在西班牙的军事情报局中校理查德·威克斯护照上的名字是工程师肯普。他收到“组织”的命令,通知他布鲁恩博士将于12点至12点半在锡尔鲁公路上,他必须将布鲁恩博士接上车,同时他又预先得知, “目标”可能会对未来表现出浓厚兴趣,如果证实此人确系盖伦将军所感兴趣的人的话。)
第十二章 参阅资料一杜勒斯兄弟
(1945年秋)
他们在俱乐都会面,像往常一样,他们坐在靠窗的桌子前——那是他们固定的位置,在侍者摆餐具时,艾伦叹了口气:“喜欢摆弄帕拉多克斯猎枪是开始衰老的征兆。”
“怎么回事?”
“这是明摆着的:我们在回避一个重要问题:还有多少时间?我们在设想如何将不可能的东西变成现实,这损耗着我们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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