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赵祯被逗笑了,摇摇头,神态转为黯然道:“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
“老奴就搞不懂了,人有什么可怕的?”胡总管奇怪道。
“人心难测呐。”赵祯幽幽一叹,突然意兴阑珊道:“何况,他还有前科……”
胡言兑和石全彬面面相觑,不知这说得是不是文彦博。是的话,那文相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
回到政事堂,文彦博的脸便阴下来。坐在签押房中,他马上命人去和宫里的暗线联系,打听这两日,可有人向官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仅仅半日,他便知道了欧阳修给官家上疏一事,虽然奏疏内容无从得知,但官家态度的改变,显然与此有关。这给文彦博带来极大震动……他之前之所以敢,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对狄青下手,凭得就是文官队伍都在自己这边,哪怕有人心里不赞同,也不会为狄青说话的。
这才刚刚开仗,大宋朝的意见领袖,便站到了对立面……幸好只是密奏,没有什么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丞相,咱们该如何应对?”参知政事王尧臣轻声问道:“要不便从长计议?”
“不能拖太久,迟则生变。”文彦博却心志极为坚定。打虎不死、反受其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狄青彻底打倒,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见王尧臣的脸色有些发白,文彦博冷哼一声,解释道:“这场雨,就要下到头了,洪水不久便要退去。洪灾一旦过去,被压下去的两桩事,便要旧事重提了,到时候我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狄汉臣?”
王尧臣知道,文彦博所说的两桩事,一个是六塔河之狱,一个是立储之议,这两件事,哪一桩都牵动着朝野的神经,只是因为洪水的打断,才消停了一两个月。可以想象,当洪水退去,政务恢复运转,那些憋了一夏天的大臣们,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
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尽管文彦博在抗洪期间,积累了相当高的威望,但也很有可能,在随后到来的政潮中倒台。如果不抓紧时间,先把狄青放倒,那么将来倒霉的,一定是他文彦博。
当然,这是文官们自己这么认为的,人家狄青可从没想过要报复。
“我们该如何去做?”统一了思想,王尧臣问道。
“唉……”文彦博叹口气道:“说不得,要用些手段了。”说着提起笔来,在政事堂专用的手本上,写下一道命令,却没有签押。
王尧臣接过来一看,变了脸色:“这,会让人误会的。”
“要的就是他误会。”文彦博冷声道:“惊弓之鸟,何必费矢?”
“官家知道了,会震怒的。”王尧臣担忧道。
“你放心。”文彦博冷声道:“这件事,本官一人负责。”说着叹口气道:“你去找一下韩相公,让他看看,他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还有那些大臣,让他们上书。”文彦博接着道:“拼命的时候,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是。”王尧臣点点头,看看对面屋,压低声音道:“富相公那边……”
“富相公是有德君子,你不要去烦他了。”文彦博冷哼一声道:“他同意以政事堂的名义上书,就已经是极限了。”
第170章 以其人之道
杜清霜端着茶盘,轻轻搁在陈恪身旁的小机上,将茶壶中的茶水,注入个纯白的定窑茶盅中。
陈恪看那茶汤呈明亮的黄绿色,泡出的条形一枪两旗,叶脉具全,已经与后世的茶别无二致了。他端起来呷一口,享受的闭上眼睛,一脸的感慨道:“这味道,真让人怀念。”
杜清霜微笑道:“时人喜欢在茶中加豆蔻,以掩盖其苦涩,公子为何独钟情于此?”
“满嘴的香料味,是让人觉不出苦了,可也尝不到茶的清香。”陈恪端着茶盏,笑眯眯的望着她道:“到底是在喝茶,还是喝豆蔻?”
“只是奇怪,公子正鲜衣怒马的年纪,怎么会喜欢这种清苦的味道。”杜清霜微笑道。
“好茶可不是清苦,而是清雅。”陈恪笑道:“今年是不成了,你叫人明年,在清明前十天,采这豫毛峰的嫩芽。再把锅的温度控制一下,不要炒过了,到时候,你且尝尝还苦不苦。”
“到时候一定试一试。”杜清霜赞道:“公子对茶真的很有研究,可见比清霜还要爱茶。”
“比起喝茶,我更喜欢喝酒。”陈恪却摇头道:“只是不忍看到那些名贵的茶叶,被糟蹋罢了。”
“公子为何更爱酒?”杜清霜微微失望,幽幽问道。
“茶使人清醒,酒使人忘忧。”陈恪望着杜清霜那张绝美的面庞道:“正如美人一般。”
杜清霜闻言掩口一笑道:“公子年少多金、才貌双全,怎还会有忧愁?莫非是担心,即将到来的秋闱么?若是如此,清霜便不好再打扰公子学业哩。”
陈恪不禁苦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算是知道,想泡水仙子的难度,绝对超乎想象。哪怕她对自己和颜悦色,不摆那种冰山架势,但任何挑逗她的企图,都会被这样委婉的打消……只是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人的企图心更强啊!
“我是不担心科举的。”陈恪摇摇头道:“不过取解试而已,我参加的还是别头试,要是考不中,真该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公子还是要小心。”杜清霜正色道:“科场如战场,当心大意失荆州。如柳七公那样的才情,竟硬是蹉跎终生,可见考科举,不单单是学识的问题。”她那清丽绝伦的脸上,挂起浓浓的歉意道:“清霜真该死,竟然整天勾着公子不务正业,不仅耽误了公子的学业,还有累公子的风评。”佳人神色一黯道:“是我太自私了,竟没为公子考虑过,直到最近有风言风语,才惊觉……”
“真亏死我了。”陈恪却浑不在意道:“我们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却要我承受汴京所有男人的嫉妒!”
“公子说笑了。”杜清霜哭笑不得道:“公子还是以学业为重,暂且和清霜保持距离,免得恶了考官,阻了你的前程。”
“你知道什么内幕了?”陈恪微微皱眉道。
“不瞒公子说,”杜清霜轻声道:“据传,主持这次秋闱的,很可能是侍读学士谢景初,此人方端古板,最不喜欢轻浮才子……”
“秋闱的考官,应该还有半个月才会定下来吧。”陈恪奇怪道。
“礼部确实还没有决定。”杜清霜淡淡道:“但宰相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宰相的心意,你怎么会知道?”陈恪惊奇道。
“奴家自有渠道。”杜清霜掩口笑道。
“还不如实招来。”陈恪却不依不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否则我会吃醋的。”
“公子真要知道?”杜清霜绞着手中的帕子,垂首道。
“当然。”陈恪点点头。
“好吧。”杜清霜抬起头,面色平静道:“昭文相的公子,时常造访天音水榭。”
宋朝惯例,首相拜昭文殿大学士,次相拜集贤殿大学士,所以民间尝以昭文相、集贤相,来分别称呼首相与次相。
昭文相自然是文彦博。
陈恪有些吃味道:“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他连这个都跟你讲。”尽管知道这话很操蛋,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噗……”杜清霜一下莞尔,面现小小得意道:“公子误会了,那位文公子,只是清霜的一名拥趸。”说着目光流转,半真半假道:“而清霜,则是公子你的拥趸。”
听了杜清霜这话,陈恪就像马杀鸡一样浑身舒坦,但他还是问道:“文公子还有什么独家新闻?”
“他是名臣公子,往来无白丁,所知自然多。”杜清霜觉着方才话太重,有心讨好他道:“公子想知道哪方面的?”
“我对别人不感兴趣,只想知道昭文相的轶事。”陈恪不动声色道。
“昭文相的轶事,文公子自然没少说。”杜清霜微笑道:“据说文相公风雅,读书不焚香,常晚饭后坐于一亭,亭边皆兰,公倚栏阅《河图》。文公子奇之,问道:‘这么远,怎么嗅得到花香?’文公却道:‘凡香嗅之则不佳,须待其因风自至。’怕这就是所谓的‘暗香浮动’吧。”
“呵呵……”陈恪却哂笑道:“文相公闻到暗香浮动不难,但能看到《河图》,我却不信?”
“据说果有此书,”杜清霜毫无戒备道:“乃是河北都转运使献给文相公的。”
“此话当真?”陈恪沉声道。
“反正,文三公子是这样说的。”杜清霜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呵呵,我只是好奇。”陈恪打个哈哈,敷衍过去道:“真看看那《河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要是公子实在想看,”杜清霜道:“清霜向那文三公子借借吧。”
“不必了。”陈恪没想到,她能这样说,心下有些高兴,但更多的是歉疚道:“这种神神鬼鬼的玩意儿,还是不要沾的好。”
“也是。”杜清霜点头道:“公子还是专心学业吧。”说着缓缓起身道:“唱腔的事情先搁下,待公子高中之后,清霜再来请教。”
“难道直到明年,都见不到清霜了么?”陈恪一脸哀怨道。
“公子不要误会,清霜真只是为公子考虑。”杜清霜轻声道。
“可是,我现在每天看不到清霜,就会无心念书,你说怎么办?”陈恪一脸无赖道。
“公子说笑了。”杜清霜无奈道:“念书应当心无杂念的……”
“看不到你,心里才会有杂念。”陈恪煞有介事道:“那样我难免会想,清霜今天过得好么?没有生病吧?有没有什么豪客,逼着你做不开心的事情……”
“公子放心,”杜清霜闻言美目流转,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道:“清霜已经不是才出道时了,现在也算有些名气,光靠演出就能养活自己,却没有人能勉强我。”
“我现在也算在勉强清霜么?”陈恪流露出心痛的目光。
杜清霜明知他在做戏,却仍心里一紧,摇摇头,轻声道:“是清霜一直在勉强公子。”
“不管怎样,我现在,已经习惯每天到你。”陈恪的目光变得火辣辣,把杜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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