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陈恪被她说得没脾气,话锋一转道:“不过至少,你们不用再被软禁了。”说着轻声道:“月娥,回家吧,你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总让他担心……”
“昨晚我已经回去看过了。”柳月娥却幽幽道:“我爷爷还能舞得动八十斤的大刀。”
“哦?”陈恪惊得张大嘴巴,这可是皇宫大内,柳月娥却能跟自家后院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也太高手了吧?“老爷子见了你,肯定很高兴吧?”
“我还不想回家,所以没露面。”柳月娥冷笑道:“你这个笨蛋,还要继续去冒险,没有保镖怎么行?”
“呵呵……”陈恪干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两人正说话,张俞和侯义进来了。
“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柳月娥丢下淡淡一句,走了出去。
张俞和侯义进来,对陈恪道:“大人,宫里人告诉我们,可以离开了。”
“嗯。”陈恪点点头道:“朝廷已经下决心,要出兵大理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两人兴奋道。
“朝廷将以在大理开矿的权利为抵押,向汴京钱号借款,作为军费和疏浚水陆交通的费用。”陈恪道。
“汴京钱号能吃得下么?”侯义是汴京钱号的小股东,知道钱号还处在消化十三行铺贷款的阶段。其实就算没有十三行铺的压力,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所以要分包么。”陈恪笑眯眯的望着二人道:“汴京钱号在支付了,第一期的款子五百万贯后,会把矿权分割成若干块,转包给有意加入者。”
“我早就下定决心,倾家荡产也要投入进来。”侯义笑道:“由汴京钱号出面,再加上我这张老脸,最少还能有十几位加入。”
“大人,大理铜矿可是我们蜀商勘探出来的。”张俞也笑道:“你可不能光顾着京城的大户啊!怎么也要留一半到成都买扑!”
“不用争,都有份。”陈恪笑道:“我还担心那些大户,会嫌铜矿利不够厚,大理又太远,没兴趣呢。”
“说句大人不爱听的话。”张俞笑道:“就盼着他们没兴趣呢,不然哪有我们吃肉的份儿?”
其实归根结底,铜还是一种贱金属,一旦开采运输的成本过高,利润就不那么惹眼了。但是东川的铜矿,还伴生着大量的金银贵金属。与金银的价值相比,采运的成本就不值一提了。而朝廷采取买扑,每年只征收铜三千万斤,至于那些产出的金银矿,则全成为矿场主的私人财产,绝对是暴利。
这一块,陈恪已经跟朝廷言明了,但要是没有暴利,哪会有人肯倾家荡产,远涉万里去十万大山里冒险?所以这也题中之义。不过朝廷也不傻,只允许前十年这样分配,十年之后再重新分配。
不过陈恪估计,尽管有暴利存在,但在初期不会有太多大户响应,非得等到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了,才会出现趋之若鹜的场面。所以他不建议朝廷一上来就买扑,而是先由汴京钱号总包下来,再慢慢分包出去,这样才能避免无人捧场,筹款不足的窘境出现。
但侯义、张俞这种明白人,肯定想越早加入越好,所以陈恪一宣布政策,他们就急急忙忙回去,呼朋唤友筹款,忙得不可开交。
※※※
当天晚些时候,有宫人前来传唤,陈恪赶紧换上朝服,跟着宦官来到了垂拱殿,御堂中。
只见赵祯穿一身青紫色的道袍,足踏丝履,神态闲逸的坐在胡床上,看到陈恪进来,他微笑着命人赐坐,还让宫人捞个井里镇的西夏瓜,切给陈恪解暑。
此时的气氛,与昨日在金殿上的穷追急问,却又截然不同。
吃了一片薄而沙瓤、甘甜冰凉的西瓜,赵祯便擦净了手。见陈恪也住了手,他笑着阻止道:“寡人年纪大了,贪不得凉。你年轻火力壮,尽情多吃些无妨,不然也是浪费了。”
陈恪谢了恩,再吃了几片,这才擦净手,正襟危坐起来。
待宫人们撤下瓜盘,换上凉茶,赵祯才微笑道:“明日你就要返回广西,往返奔波万里,身体可吃得消?”
“还吃得消。”陈恪苦笑答道:“都是微臣自找的,也怨不得别人。”
“你对朝廷的耿耿忠心,寡人是很明了的。”赵祯目露赞许之光道:“去了广西之后,你只管大胆去做。若是有和上峰抵触的地方,不要和他发生争执。寡人给你密章直奏之权,你告诉寡人,寡人来评理。”
“掣肘的滋味不好受。”赵祯淡淡笑道:“寡人下午召见了你的上峰范制诰,叮嘱他只管军事,其余事情都交给你来谋划,他可以喊停,但不能指手画脚。”
陈恪赶紧谢恩不迭,但心里还是奇怪,这官家怎么又转了性?
赵祯并不解释自己转变的原因,而是顺着自己的思绪道:“这次找你来,一是饯行,而是也想向你取经。”
“微臣不敢。”
“唉,闻道有先后么。”赵祯摇摇头,笑道:“昨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对钱荒的解释,不像别人那样浮于表面,而是探本究源、让人信服。寡人想问问你,有了滇铜,大宋的钱荒,真的就能彻底解决么?”
“滇铜只是治标,不是治本。”陈恪摇头道:“问题仍然存在,只是会大大缓解罢了。”
“我想也不会那么简单。”赵祯点点头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
“微臣有一计,献于官家。”陈恪早就成竹在胸,此刻侃侃而谈道:“曰‘改革币制’。其实钱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宋没有一套货币体系,微臣尝问询西洋诸国商人,他们的国家都不存在钱荒问题。为何我大宋的钱荒却如此深重呢?对此我琢磨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原来我大宋没有建立起货币体系。”
“何谓货币体系?”赵祯饶有兴趣地问道。
“所谓货币体系,就是同时流通几种等级的货币,上级货币可以兑换若干下级货币。比如说,很多西方国家,都是有金币、银币和铜钱三级货币体系的。一枚金币,可以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可以兑换一百个铜板。这样交易中,大量的铜钱被银币所取代,而铜钱就成了一种辅助货币,那么我们还会发生钱荒吗?
第314章 钱荒之解(下)
“一个完整的货币体系,应当有金、银、铜三级货币,但我大宋现在只有铜钱,作为唯一的货币。所有商品的总价格,都需要铜钱来抵值,又因为铜钱的价值过低,需要的量太大,所以才会造成钱荒。而不铸成钱币的金银,虽然也能参与交易,但根本上说,不能算是货币,只能说是一种抵值贵金属。如果将其铸造成钱币,把金币作为基准货币,建立起金银铜三级货币体系,不仅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钱荒问题,更能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便利……同时,朝廷对金融的控制,也将大大加强。”
陈恪两手一摊道:“说句实在的,铸币这个环节,蕴藏着丰厚的利润,朝廷将黄金铸成金币,轻轻松松就可赚取三成以上的利润,完全没道理,把金银排除在法定铸币之外。”
官家专注的听着陈恪的建议,默默地想着,他虽然从没接触过金融学,但明白那些简单的道理……如果真如陈恪所言,建立起一套货币体系,铸造一枚银币,相当于一百枚铜钱,铸造一枚金币,更相当于一千枚铜钱。这便是把金银也引入进了钱币中,自然可以大大减轻铜钱的负担。
从此以后,铜钱只用于日常的小额交换,大额买卖用银币,巨额交易用金币。而且大户们肯定会选择贮藏,价值更高、体积更小的金币,从而保证流通中的铜钱和银币数量。
怎么想,这都是个绝妙的法子,可为何如此简单的办法,之前就没人想到呢?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官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恍然道:“既然要铸金银币,得有大量的金银吧?可这两样在我大宋,可比铜还稀罕啊!”
“大宋缺不要紧,在倭国、在南洋有的是真金白银。我大宋或巧取或豪夺,不需要很大力气,就足以得到可堪国用的金银。”陈恪沉声道:“此乃万世基业,开天辟地以来,我华夏未曾有过金银铜币并行,由陛下开创此局面,解百年桎梏,必为万世敬仰!”
赵祯被陈恪说得一阵激动,半晌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啐一口道:“你小子,又撺掇寡人出兵!”
“陛下明鉴,不一定非要靠战争才能取得。”陈恪摇头道:“我大宋工商业之繁荣,他国望尘莫及。凡大宋所出产,必为他国所追捧,一经运抵番邦,即刻增价十倍,转眼脱销。我们完全可以把瓷器、丝绸、茶叶等各种产品销往海外,赚取他们的金银。”
“原先不是一直这样做么?”
“力度还远远不够。海上的航路,主要阿拉伯人垄断,我们大宋的工商业,也还太弱小,没有足够的产品外销。”陈恪侃侃而谈道:“如今大宋的人口过亿,耕地已经开发殆尽,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大量百姓失地。这些人,如果没有生计,就会变成流民,危害我大宋的江山。而需要大量劳力的工商业,正是安置这些人的去处……”
※※※
那一夜,官家足足听陈恪讲了四个时辰,胡言兑几次想要劝官家休息,都被赵祯拒绝了。越是听陈恪说,官家就愈发明白,自己所点的这个状元,是如此的不同,他所言种种奇谈怪论,都是自己前所未闻的,却像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以全新的角度,审视大宋朝的种种弊端。而且清楚易懂,一点不玄奥。
更重要的是,陈恪有具体的解决方案,而且简单具体,操作性强。尤为让赵祯中意的是,陈恪一直在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这一点,是之前任何大臣的改革方案,都不可比拟的……那些大臣的改革措施,说白了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在道理上,固然是对的,但在实际操作中,问题就打了。因为‘有余的’往往是强力阶层,损之必然遭到他们的抵触,这也是一次次失败的根本原因。
而如陈恪所言,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好处,无非就是得利多少而已,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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