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装得下一只西瓜。这一切混杂在一起、给伊凡·伊凡诺维奇构成了一片非常有趣的景象,这当口,阳光斑驳地投射在蓝色或者绿色的袖子上,红色的翻袖上、或者金色的织锦缎的一部分上,或是在尖塔形状的剑锋上闪耀,使它显得变幻莫测,象是走江湖的流浪汉带着走遍各个村子的傀儡戏箱一样。特别令人想起那种光景,许多人紧紧地挤在一堆,来看戴金完的希律王或者牵羊的安东,在傀儡戏箱的后面,提琴咿唔发响;一个茨冈人代替打鼓,用两只手打着嘴唇;太阳落山了,南方之夜飒爽的薄寒更有力地贴紧了丰满的村妇们鲜艳的双肩和胸脯。老太婆不久从贮藏窒里走出来,呼哧呼哧地把一副古老的马鞍;连同破烂的马镫,磨破的皮手枪套,曾经是红色的绣金而且镶铜片的鞍褥,一起拖了出来。〃看这个蠢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想道:〃她还要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也拖出来吹吹风呢!〃果然,伊凡·伊凡诺维奇没有完全猜错。过了五分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一条土布灯笼裤挂了起来,占据了几乎半个院子。这以后,她又拿出来一顶帽子和一枝步枪。〃这是怎么回事?〃伊凡·伊凡诺维奇想道:〃我可从来没有看见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有过步枪呀。他这算是什么?放又不会放,枪倒藏着一枝!枪对于他有什么用呢?家伙倒是挺好的!我早就想给自己弄到这样的一枝了。我很想得到这枚枪;我喜欢玩枪。喂,婆子,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招着手,喊。
老太婆走到栅栏前面。
〃老婆婆,你那是拿的什么呀?〃
〃您看见的,一枝枪。〃
〃什么样的枪。?〃
〃谁知道是什么样的!要是我的枪,那我也许会知道它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可它是老爷的呀。〃
伊凡·伊凡诺维奇站了起来,开始从四面八方打量这枝步枪,却忘记斥责老太婆不应该把它和剑一起挂出来吹风了。
〃我想它该是铁打的罗,〃老太婆继续说。
〃哼!铁。它为什么是铁打的?〃伊凡·伊凡诺维奇自言自语道。〃它在老爷家里有许多日子了吗?〃
〃恐怕有许久了。〃
〃家伙真漂亮!〃伊凡·伊凡诺维奇继续说:〃我要去求他让给我。他留着它有什么用处呢!或者我用什么东西跟他调换也成。怎么样,老婆婆,老爷在家吗?〃
〃在家。〃
〃他在干什么?躺着?〃
〃躺着。〃
〃那好吧;我去看他。〃
伊凡·伊凡诺维奇穿上衣服,把多枝节的打狗棒拿在手里,就往外走去,因为在密尔格拉得的街上可以遇到狗比人多得多。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院子虽然紧挨在伊凡·伊凡诺维奇的院子旁边,本来是可以越过栅栏从这一边跨到那一边去的,可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却还是从街上走。从这条街必须踅入一条胡同,这条胡同是这样狭窄,如果正赶上两辆单马货车在这儿相遇,那么、它们就不能交错开过去,都得停留在那种状态里,直等到扳住后轮,把它们朝相反的方向推到大街上为止。步行人就得靠边走,象生长在两边围墙下的花朵,牛劳一样。面向着这条胡同,一边是伊凡·伊凡诺维奇的杂物房,另外一边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谷仓、大门和鸽棚。伊凡·伊凡诺维奇走到大门前面,摇了摇门闩:里面掀起了一片大吠声;可是,一群毛色不同的狗看到这是一个熟客,立刻摇着尾巴跑回去了。伊凡·伊凡诺维奇穿过院子走过去,那儿五光十色地展呈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亲手喂养的印度种鸽子、西瓜和香瓜的皮、蔬菜、毁坏的车轮、桶箍、一个穿着肮脏衬衫在地上打滚的顽童──这是一幅画家所喜爱的图画!挂着的衣服的阴影几乎遮蔽了整个院子,给他带来一阵阴凉。那婆子迎上来向他施礼,打了个呵欠,就老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房子前面突出着小台阶,上面搭着用两根橡木柱子支起的遮檐, 这是一种可靠的防御太阳的设备,在这种时候,小俄罗斯的太阳可不是闹着玩的,它用热汗把行人从头到脚冲洗着,从这上面可以看出,伊凡。伊凡诺维奇想获得那件必要的物件的欲望是多么强烈,他竟决定在这种时候出门,甚至把他平时只在黄昏时分出外散步的惯例也改变了。
伊凡·伊凡诺维奇走进去的那间房间十分黑暗,因为板窗都关着,阳光穿过板窗上挖的洞眼,现出虹彩般的颜色)射在对面墙上,画成一幅由茅草屋顶、树木和挂在院子里的衣服所组成的杂色斑驳的风景画,不过一切都颠倒着罢了。因此,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种奇妙的微光。
〃上帝保佑您!〃伊凡·伊凡诺维奇说。
〃啊!您好,伊凡·伊凡诺维奇!〃一个声音从屋犄角里回答。这时候伊凡·伊凡诺维奇才看到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躺在一张铺在地板上的毯子上。〃请原谅,我在您面前赤身露体。〃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躺着,什么也没有穿,甚至连一件衬衫也没有穿。
〃不要紧,您今天睡过午觉没有,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睡过了。您也睡过了吗,伊凡·伊凡诺维奇?〃
〃睡过了。〃
〃那么,您这会儿刚起来?〃
〃我这会儿刚起来?基督保佑您,伊见·尼基福罗维奇!怎么能够睡到这早晚呢?我是坐车刚从村子里回来。一路上麦子长得真美呀!才叫饱满呢!干草长得又高,又柔软,又茂盛!〃
〃高尔皮娜!〃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喊道,〃给伊凡·伊凡诺维奇拿伏特加酒来、还有涂酸奶油的馅饼。〃 〃今天天气可真好。〃
〃别夸赞吧,伊凡·伊凡诺维奇。见它的鬼!热得简直没处躲啦。〃 〃瞧,您就这么喜欢提到鬼。喂,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等到您想起我的劝告,那就已经太晚了:您尽说这些背神的话,到阴间去会受罚的。〃
〃我怎么得罪意您了,伊凡·伊凡诺维奇?我没有触犯您的父亲,也没有触犯您的母亲。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您了。〃
〃够了,够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真的,我没·有得罪您,伊凡·伊凡诺维奇!〃 〃奇怪,怎么吹了一阵芦笛,鹌鹑还不飞来呢?〃
〃随便您怎么想好了,反正我没有得罪您。〃
〃不知道鹌鹑为什么还不飞来,〃伊凡·伊凡诺维奇说,好象没有听见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说话似的。〃恐怕季节还张有到吧?不过,季节好象是到了呀。〃
〃您说麦子长得挺好。〃
〃麦子饱满极了,饱满极了!〃接着是一片沉默。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您干吗把衣服挂出来呀?〃伊凡·伊凡诺维奇终于说了。
〃该死的婆子把漂亮的、几乎全新的衣服都给弄得发霉了。现在挂出来吹吹风,呢子又细致,又漂亮,只要翻个面,就又可以穿了。〃
〃我在那儿看中了一件东西,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什么东西?〃
〃请告诉我,您跟衣服一块拿出来吹风的那枝步枪,您要它有什么用呢?〃说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把鼻烟递过来。〃可以请您赏个脸吗?〃
〃别客气,请吧!我闻我自己的!〃说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身边一阵乱摸,摸出了一只角形鼻烟盒。〃这蠢婆子,她把步枪也挂出去啦!这上好的鼻烟是索罗庆采的犹太人做的。我不知道他把什么作料加进去了,喷喷香!有点象苦艾。您拿去,放一点在嘴里嚼嚼。是不是象苦艾?拿去,请用呀!〃
〃请告诉我,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我还是要讲到那枝步枪,您要它干吗?它对您没有用处。〃
〃怎么没有用处?碰巧我要出外打打猎。〃
〃算了吧,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您多咱才会去打猎呢?除非要等来世了。据我知道,别人也都记得,您连一只鸭子都还没有打死过,老天没有把您造成爱好打猎的天性。您有庄重的姿势和体态。您怎么能够在沼泽地里乱跑呢?现在您就已经肉痛得不得了,把那些说出口来很不好听的衣服拿到外面来晾着,到了那时候、您还疼得过来吗?不,您需要的是安静,休息。(前面交代过,当需要开导什么人的时候,伊凡·伊凡诺维奇说起话来非常动听。他是多么能说会道呀!老天爷,他是多么能说会道呀!)是的,您应该老成持重。听我说,您把它给了我吧。〃
〃这怎么行!这是一枝贵重的步枪。这样好的步枪您现在哪儿找去,这还是我准备当民兵的时候向一个土耳其人买来的呢。现在却要把他随便送人!怎么行?这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东西。〃
〃为什么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什么为什么?要是强盗闯进屋里来呢……还能说不是必不可少的吗?谢谢上帝!这下子我可安心了,再也不害怕什么人了。为什么?因为道我的贮藏室里有一技步枪。〃
〃真是一枝好枪!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枪机坏了。〃
〃枪机坏了又算得了什么?可以修理好的。抹上点苎麻油,让它不生锈就成了。〃
〃从您说的话里面,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您对我有什么友爱的情意。您一点也不想对我作些友谊的表示。〃
〃您说什么?伊凡·伊凡诺维奇,怎么说我对您不表示任何一点友谊呢?您真不害臊!您的牛群在我的草原上吃草,我可一次也没有干涉过。您上波尔塔瓦去的时候,总要借用我的车子,可是怎么样?难道我拒绝过吗?您的孩子们翻过篱笆,爬到我的院来,跟我的狗玩,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让他们玩好了,只要不碰东西就成,让他们玩好了!〃
〃既然不肯送,咱们就用东西来交换吧。〃
〃您拿什么东西换它?〃这时候,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用手托着下巴额,望着伊凡·伊凡诺维奇。我给您一头棕色猪换它,就是我在猎圈里喂大的那一头。一头顶好的猪!您瞧,它明年不给您生一窝小猪出来才怪呢。〃
〃我不知道您,伊凡·伊凡诺维奇,怎么可以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