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尼亚的马克西穆斯所编纂,里面引述了许多其他书籍的文句,全都关于为爱所困的毛病。读者诸君想必也了解,我的心灵自早晨以来便麻痹不觉了,此刻在一刹那间便又闪动着火焰,又一次充满了那女孩的影子。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一整天我都强迫自己将早晨的思绪驱除,告诉自己那不是一个好见习僧该有的思想,而且,由于当天的事件已够繁复,足以使我分神,我的欲望也就潜伏了起来,因而我以为我已挣脱了那一时的不安情绪了。然而,才看那本书一眼,我便发现我的相思病比我所想象的还要严重。后来我知道,当你阅读医学书籍时,总会觉得自己于书上所讲述的部位有些疼痛。因此,仅仅阅读那几页,迅速翻过,深怕威廉随时会进来问我在看什么书,我便已相信我害的正是那种病。它的症状被描述得十分生动,使我一方面虽为发现自己害病而苦恼,一方面却也为看到自己的境况被描写得如此鲜明而高兴。我相信,尽管我病了,我的病大概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有无数的人也都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而那些被引述了文句的作者简直就是以我为典范而描写的。
我为伊本…哈兹姆的叙述而感动。他界定爱是一种难缠的病,惟有靠它本身才能疗治,因为病人不愿被治愈,更不想康复(上帝知道这真是一点也不错)。我也明白了何以那天早上我会被我所看见的一切事物骚乱,正如安西拉的贝瑟所言,透过病人的眼睛,爱会潜入万物之中,显现一个过度的欢愉。病人同时又想一人独处,不为所动(就像我早上时的情形),却又被其他的现象所影响,感到极度的不安和畏惧,难以形诸言词……他又写着,真正陷入爱里的人,否定他所爱之物的形象时,必定会堕入一种消蚀的状态,使他最终卧床不起,有时候病症侵入脑部,便使他心神丧失,胡言乱语(显然我还未到达那个阶段,因为我在探索图书室时仍保持细心警觉)。但我看着那些描述,却感到十分优虑,只怕病况转剧的话,会导致死亡。我问自己思念那女孩所给予我的欢乐,是否值得躯体做这种至高的牺牲?
由圣希尔德加的描述中,我又进一步获知,那天我所感觉到的忧郁,因为见不到那女孩而感到的一种甜蜜的痛苦,就和一个离开天堂和谐、完美状态的人,所体验过的感觉相若,而且这种忧郁是由蟒蛇的气息及魔鬼的影响力所引起的。接着是异教的智者,阿布…巴克尔·穆罕默德的描写,他说爱的忧郁是一种精神病,就像使患者自以为是一匹狼的“狼狂”。他写道,被爱所困的人最初的改变就是外表,他们的目光变得迟缓,眼神空洞,流不出泪水,他们的舌头慢慢干涩,舌上会出现脓疮,不停的饥渴使他们全身都虚脱。到了这一阶段,他们白天便会面朝下躺卧在床,脸上和胫骨出现了像是被狗咬了的痕迹,最后患者就像野狼一样,夜晚一到便在墓园里逛来逛去。
最后,当我念到阿维斯纳的文句时,我对自己严重的情况已毫不怀疑了。他说,爱是一种本质忧郁的思绪,是一个人反复想着某个异性的脸庞、姿态或行为而产生的结果。(这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最初它并不是一种病,后来变成了一种病,等到病人仍不满足时,又进一步成为执迷不悟的魔障,(上帝原谅我,我已感到很满足了,为何也如此执迷不悟呢?或者是由于前一晚所发生的事并不是对爱情的满足吗?那么怎么才能使这种病满足呢?)因此患者的眼睑会不停地扇动,不规则地冒汗,时而发笑,时而淌泪,脉搏更剧烈地跳动(我的脉搏可不是真跳得疯狂嘛!看着这些描述,我都快屏息了)!亚威思那又提出了一种绝对正确的方法,发觉患者所爱的人,抓住患者的手腕,念出一大串异性的名字,直到你发现是哪个名字促使脉搏加速。我真怕我的导师会突然走进来,握住我的手腕,发现我脉搏悸动的秘密,那我就要羞愧死了……唉,亚威恩那竟然建议补救之计惟有让两个相爱的人结婚,那就可以使这种病症不药而愈了。他可真是个异教徒,虽然十分精明,因为他没有考虑到圣本尼迪克特见习僧的立场,他们既已做了选择(或是他们的亲人所做的决定),献身教会,就绝不可患这种病。所幸,亚威思那虽未思及克鲁尼亚克修会,到底还想到了那些无法和所爱之人结合的人,劝告他们时常洗热水澡的基本治疗法。(贝伦加是不是想以热水澡治疗他对阿德尔莫的相思病呢?我所度过的那一夜也许并不完全像野兽般放纵情欲吧?不,当然不,我立刻告诉自己,那是最甜美的——但我随即又想着,不,你错了,阿德索,那是魔鬼的幻象,那是最可鄙的,如果说当时你像野兽般犯了罪,现在你的罪孽更严重了,因为你拒绝认知它!)但是亚威思那又写到还有别的补救方法,举例而言,向多嘴多舌的老妇求助,她们会玷辱被爱之人——老妇人似乎比男人更擅长这件工作。也许这是一种解脱吧。可是在修道院里我哪找得到什么老妇人(就是年轻的姑娘也没有呀),所以得去找个僧侣对我说说那女孩的坏话,但我能找谁呢?再者,一个僧侣又怎比得上三姑六婆对女人的了解呢?最后一个办法就更不像话了,因为他建议那个害相思病的男人去找许多女奴发泄,对一个僧侣而言那是极不适宜的。所以,最后我自问,一个见习僧的相思病怎可能治疗呢?他真的没救了吗?我该不该去找塞维里努斯和他的药草救助一下?维朗诺瓦的阿诺德(我曾听威廉尊敬地提起过)在他的著述中写道,相思病是因过度的体液和呼吸所产生的,当人类的组织体过度潮湿且炽热,血液(制造精子的地方)产生过多精子,便会极度渴望男人和女人的结合。阿诺德所建议的治疗方法,是让患者失去和所爱之人见面的保证和希望,这样一来他的相思和欲望自然就会消逝了。
我心里暗想,这么说来,我不是已经痊愈——或差不多痊愈了吗?因为我本来就不抱着希望能再见到我脑海里的人影的;就算我看到她,也没希望接近她;就算我接近她,也没希望再度拥有她;就算我再度拥有她,也不能保有她——我是个见习僧,对我家庭的名声更负有责任……我得救了,我告诉自己,合上了书,振作起来。
而威廉也在此刻走了进来。
第三十一章
夜晚
萨尔瓦托的行踪被贝尔纳德·古伊发现,阿德索所爱的女孩被指控为女巫,所有的人都怏怏不乐地上床就寝,比先前更加忧心忡忡了
我们下楼走回餐厅时,听见吵闹的声音,又看见模糊的光线由厨房的方向传出。威廉迅速把他的灯吹熄。我们紧贴着墙挨近通往厨房的门,意识到吵闹声是从外面传来的,但通向菜园的门却是敞开的。然后声音和灯光都移开了,有个人用力把门关上。
外面一片骚动,显然是有什么不偷快的事发生了。我们快步走过藏骨堂,进入空无一人的礼拜堂,从南边的门走出去,瞥见回廊里有火把的光芒闪动。
我们向那边走去,在混乱之中匆匆忙忙的,想必其他已经在场的许多僧侣也是一样,不是由宿舍,就是由朝圣者招待所跑了过来。我们看见弓箭手紧紧抓住萨尔瓦托,萨尔瓦托的脸和眼睛一样白,还有一个女人,正嘶声哭泣。我的心不觉皱缩:是她,是我所想念的那个女孩。她也看见了我,而且认出我,迫切而央求地瞅了我一眼。我有股上前拯救她的冲动,但威廉制止了我,低声斥责了几句。僧侣们和客人都由各个方向赶了过来。
院长到了,还有贝尔纳德·古伊。弓箭手的队长立刻向他报告。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由于裁判官的命令,他们夜间在整幢修道院内巡逻,特别注意由大门到礼拜堂的主要通路、花园,以及大教堂四周(为什么呢?我不禁想着)。然后我明白了:显然是贝尔纳德由仆人或厨子口中,听说了夜里外侧围墙到厨房之间有所动静的谣传,也许并不知道主事者是谁。也许是愚蠢的萨尔瓦托除了对我透露之外,曾经把他的计划在厨房里或谷仓里对别的人说过,而当天下午在贝尔纳德的逼问下,那个人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弓箭手们在黑夜中谨慎地来回巡逻,最后在厨房门口逮到萨尔瓦托和那个女子。
“在这个神圣的地方竟然会有女人!而且和一个僧侣在一起!”贝尔纳德严厉地对院长说,“院长,如果这件事只涉及违背贞洁的誓言,这个人便交由你处置。但是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两个恶人的行为是不是和所有客人的安宁有关,所以必须先查清这件事。现在,你这个恶徒!”他由萨尔瓦托胸前揪出了那个可怜人想要藏起来的包裹,“你藏的这是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一把刀、一只黑猫——包袱一解开它便狂叫一声,飞也似地跑了;两个已经破了的蛋,黏糊糊的一团。萨尔瓦托正想进厨房去,把猫杀了,抠出它的眼睛,谁晓得他又允诺了什么,诱使那女孩跟着他来。我很快就明白是什么允诺了。弓箭手搜那女孩的身,一边阴森狡笑,口出秽语,在她身上找到一只已死的小公鸡,还未拔毛。更倒霉的是,在雾气沉沉的夜里,所有的猫看起来都灰扑扑的,连那只公鸡也好像是黑色的。不过,我心想,就这么一只鸡的代价实在太少了,可怜的女孩,前一夜(为了对我的爱)她还把那颗珍贵的牛心丢了……
“啊!”贝尔纳德以严重的语调叫道,“黑猫和公鸡……我知道这些道具,”他望向威廉,“你也认得吧,威廉兄弟?三年前在肯尔肯尼你也是裁判官之一,有个女孩与化身为黑猫的魔鬼沟通的事,你还记得吧?”
我觉得我的导师保持缄默像是出于怯懦。我拉扯他的袖子,摇着他,绝望地低声央求他:“告诉他,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