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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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心解-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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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权在轿内躬身笑道:“你我通家之好,这也是令郎他有福气造化,偏偏遇的这们巧。” 
  在轿内躬身,说贾家与太监通家之好;贾蓉才死了媳妇而反说他有造化,这都是奇怪的。 
  又如贾珍求凤姐协理宁府这一大段,文字很特别,又添了许多,而且不见好。 
  贾珍笑道:“婶婶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子劳苦了。若说料理不来,我保管必料理的来。他料理的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婶婶不看侄儿,也别看侄儿媳妇现在病着,只看死了的分上罢。况且侄儿素日也听见说他们娘儿两个很好,又很疼侄儿媳妇的。” 
  (凤姐)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们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省的大哥只是着急。”王夫人悄悄的问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学着办罢咧。外面的大事大哥哥已经料理清了,不过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再请示太太就是了,难道太太不赏我主意么。”王夫人听他说的有理,又兼着宝玉在傍边替贾珍说了几句,王夫人便不则声。 
  王夫人又说:“我方才不是不肯叫你大妹妹管理事件,但恐他年轻不懂事的原故。岂有一家子有事反不张罗,必定还等你再三求吗。你心里到别不好思想。”贾珍道:“侄儿知道,婶婶的算计周到。”便向袖中取了宁国府的对牌出来,命宝玉送于凤姐。 
  这些文字与今本差异很多,读者亦必一目了然罢。 
  又如第十六回的结尾“秦钟之死”,通行刻本与有正本不同,我在《红楼梦研究》上(八六、八七页)曾说过。程排以下各刻本只写众小鬼抱怨都判胆怯为止,下边接一句“毕竟秦钟死活如何”,就算完了。到第十七回开场,秦钟已死了,也就是说他始终没有醒过来。有正戚本在众鬼抱怨都判以后却多了一段: 
  都判道:“放屁,俗语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民,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别管他阳,没有错的了。”众鬼听说,只得将他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后来知道这也就是脂本的原文。看这残本第十六回的结末,众鬼埋怨都判,也有下文,既不同刻本;而文字很特别,又不同脂戚本,引录如下: 
  “……他是阳,我是阴,怕他也无益。”此章无非笑趋势之人,阳间岂能将势利压阴府么。然判官虽肯,但众鬼使不依,这也没法,秦钟不能醒转了。再讲宝玉连叫数声不应,定睛细看,只见他泪如秋露,气若游丝,眼望上翻,欲有所言,已是口内说不出来了,但听见喉内痰响若上若下,忽把嘴张了一张,便身归那世了。宝玉见此光景,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伤感,不觉放声大哭了一场。看着装裹完毕,又到床前哭了一场,又等了一回,此时天色将晚了,李贵、茗烟再三催促回家,宝玉无奈,只得出来上车回去。 
  这样看来,本回记秦钟的最后,便有了三种格式:(一)没有下文,次回说他已死,当然不曾醒过来(刻本)。(二)虽有下文,都判却拗不过众鬼,也不曾醒过来(吴藏残本)。(三)众鬼服从都判,放秦钟还阳,还跟宝玉说了一些话(脂本、戚本)。自当以脂本为正,程本妄删,残本却是妄改而已。          
记吴藏残本(3)    
  一七九一程本以前,流传的抄本,就现存材料而言,大约有两种:一种是正统的脂砚斋评本,有正戚本也可勉强附在这类;又一种也根据脂本,删去评语,随意改窜的,如甲辰抄本、郑藏残本两回、吴藏残本四十回皆是。这些改窜,极大部分没有什么道理。譬如郑藏本将贾蔷改为贾义,便不大好懂,蓉蔷这一辈取名都从草字头,若贾蔷作贾义,莫非那些人用仁义礼智信来排行的么。这例说明这些抄本虽然珍贵,好处却很少,校《红楼梦》时也不能依它定字的。又知道程、高整理《红楼》,虽非原稿之真,却从此有了一个比较可读的本子,二百年来使本书不失其为伟大,功绩是很大的,即有过失,亦功多于罪,有人漫骂程、高,实非平情之论。 
  闲话休题,言归正传。从上文所举第一、第十三、第十六各回,其如何妄改,可见一斑。虽然妄改,所依据的却是脂本。如上言回目不同,也可以看出。即如脂本本来矛盾的地方,它也没改,尤为显证。凤姐本有一女叫大姐儿,后来在四十二回,刘姥姥命名为巧姐儿,谁都知道,原不成问题的,但脂本前回偏说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巧姐儿,一个叫大姐儿,而且说了不止一遍,两见本书(第二十七、二十九回)。这本亦同。可见它的底本,的确也是个脂本。 
  至于为什么要妄改,也不好懂,妄改大约没有理由,假如有理,便也不成其为妄改了。这儿举一些可笑的零碎例子: 
  如第一回“锦衣纨裤之时”,作“绸裤”;第七回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家去”,作“小孩子”;第十二回王夫人道,“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打发个人往你婆婆那边问问”,作“婆婆家”;第十六回“号山子野者”,者字本是虚字,下文作“又有山子野制度”,原不误。此本作“又有山子野者制度”,他似乎认为有个人真叫山子野者。第十八回宝玉作诗想不起典故来,“便拭汗道”,此本作“拭泪”,宝玉急得哭了。这些都是非常可笑的。 
  又如第十一回凤姐问秦氏的病说,“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你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得起”,改成“二两”,未免寒酸;在第十四回凤姐协理宁府,吩咐道,“这四个人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人赔”,又作“四十个人”阔绰得没有情理。又第三回写黛玉的形容,有名的句子如“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却改为“眉弯似蹙而非蹙,目彩欲动而仍留”,也并不见好。 
  此外有因脱误而闹笑话的。如第十四回追荐秦氏,以缺了: 
  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 
  十六个字,变为“那道士们放焰口”了。 
  第十九回宝玉到花自芳家,原作: 
  花自芳忙出去看时,见是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抱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抄者把“抱”字误写作“跪”,于是变为: 
  花自芳忙出去,看见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跪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这情形够古怪的了。 
  所改诗句亦往往错误,如第二十三回宝玉初进大观园,赋春夏秋冬即事四首,其《春夜》云,“隔巷蟆更听未真”。乱点虾蟆,本形容更鼓,是虚说,各本已多误。此本作“蛩蟆更深听未真”,变成虾蟆跟蛐蛐在春天一块儿叫了。其《秋夜》云,“沉香重拨索烹茶”,改作“沉吟趺坐索烹茶”,宝玉一进大观园就打起坐来了。 
  以上所举虽东鳞西爪,很不完全,而妄改的情形已可见大凡。所以这些“异文”不过是“异闻”而已,对我们校订《红楼梦》文字的工作,用处不很多。 
  一九五四,三,二十二病中。          
记嘉庆甲子本评语(1)    
  我近来得到一部嘉庆年刻本《红楼梦》,凡百二十回,上写着“藤花榭原版耘香阁重梓”,并题明“近有程氏搜辑”云云,可见离程刻不远,下署“甲子夏日”,当是嘉庆九年(一八○四)的本子。这本上有许多评语,不知何人手笔,最末有“光绪十四年三月既望古越朱湛录于襄国南窗下”,这是抄录批语的姓名。这些评语都跟后来《金玉缘》本的太平闲人、护花主人、大某山民的评不同,想是嘉道年间人写的。 
  这些评语也不太好,每把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混合了讲,但他看本书却很细,是忠实于《红楼梦》的。现在从这本上摘录一些较好的来一谈。 
  (一)第一回:“当此日,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批曰:(以下所引都是眉批,夹行批另注出) 
  九十五字作一句读,惟《左传》、《史记》有此长句。 
  按《红楼》开首一段实为全书总批,仿佛自序性质,其中多长句。依我看,几乎一二百字可作一长句读。此批颇好。 
  又同回石头说话,批曰: 
  石言载在《春秋》,并非故作奇笔。 
  这合上例又说明了《红楼梦》与古史有一种关连。 
  (二)《红楼梦》上还有一个老问题经过多人提出,即第二回说生元春后次年生宝玉,与下文元妃省亲时说,虽为姊弟有如母子,明显地冲突;所以有的抄本,刻本如程乙本都往往改了。改得也不见得妥当。这原是很难的,且不去说他。这书批道: 
  次年二字误,妙在冷子兴口中演说。彼不过陪房之婿,未得其详耳。 
  嘉庆本偏重于程甲本。这儿用冷子兴传讹的说法,替作者圆谎,似乎也不见别人说过。虽未必是,亦可姑备一说。 
  (三)第七回焦大醉骂,本书特笔,极力暴露封建大家的丑恶。焦大在这里代表了作者的意思。也有两条批语: 
  作者所欲言,借醉汉口中畅言之。 
  “有天没日”四字屈曲之甚,此诗人忠厚之遗也。 
  (四)《红楼梦》写衣服,每避免真正的满洲服装,当时有所违碍,不得已耳。如记北静王的一身打扮是梨园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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