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都不记得了,而段安弦却想得一清二楚。她说容颜上学的时候最怕冷,夏天床上也放着棉被,否则半夜的时候受不了,她说那时真怀疑她是否是在北方长大的。还说容颜最喜欢吃零食,一个月不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光吃那些都饿不死。
直到护士来叫她回病房吃药,段安弦才肯从地上爬起来。很舍不得容颜,拉着她的胳膊眼里萦萦不清的水汽:“小颜,你和学长先回去吧,我很快就能回学校了。你一定记得跟小小说,我对不起她。”
容颜安抚她:“好,我替你跟她说,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快进去吃药吧。”
段安弦走出两步又回头,笑容很干净,是许多年前的不染纤尘。这一眼看得极深,许是她想记住容颜,最后却被容颜记得了。浸在满天下的日光里,一眼望到了头。
回来的路上沈莫言还说:“段安弦为她做过的事后悔了,那段日子想来她更不好受,所以才选择忘记。”
容颜看着窗外的景致,赞同他的话:“是啊,如果时间能重新来过,把这一段都抹去,回到上学的时候,我觉得段安弦不会跟我结恨,也不会甘愿给人家当情人,更不会有后来的事。”虽然时光不能倒流,但她是后悔的。
当晚他们回到A城,沈莫言把人送回公寓,走前嘱咐她:“洗了澡好好睡。”(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容颜很疲惫,回来的路上吃了东西,但没什么胃口,一心只想睡觉。
才将爬到床上,迷迷糊糊的没怎么睡着,段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段安弦下午跑到马路上出了车祸,被一辆大卡车撞到了,直接拖起车轮下,辗得血内模糊。在她的遗书中看到,神智尚清的时候早为自己入了人身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是刘小。
段母在电话里哭得声音沙哑,容颜这端呆呆的听着大脑一片空白。嘴角微微的动了动,想笑,觉得这年头了还有人有闲心跟她开玩笑,竟还拿自己女儿的命当笑点,真是没意思。她挂了电话,躺回床上大笑出声,眼前一片迷糊,世界已经看不清楚。眼泪顺着一侧眼角拼命的涌下来,滔滔如泉。自己这是怎么了?哪里对不住她段安弦了,到头来却要这么整她。要谁送她一程不好,偏偏就自己运气最差,到底还是她把她段安弦送走了。真是一对冤家。
容颜缩进被子里,任电话不停的响,她却感觉失聪了。想起下午的阳光明媚,照得她睁不开眼,段安弦转身看向她,只专注她的笑了,没看清唇型似乎动了动,像是:“容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容颜不知这世界怎么了,什么是最好的朋友?就是用来背叛和伤害的么?连死都不放过。如果没人肯去看她最后一眼,段安弦还会置自己于死地么?
她终归是欠了刘小那么多,却想用一笔钱就为自己赎罪,美人的脑子都不太好用是不是?当这些就能还清了么?
总有人先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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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安弦或许本就没有疯,只是连自己都无法面对一段过往,便不得不选择遗忘。爱残颚疈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忘记了,不再追究当年的恨与过。段安弦从来锋芒锐利,还是有怕的一天。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做错事,却没有勇气当着谁的面说:“原谅我好么?”说到底良知这个东西了不得,人一旦等到反醒的那一天,就会悔不当初。想来,段安弦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觉得跟姐妹淘在一起的时间最好,她想回到过去,又知道注定回不去了,便只能装疯卖傻。可是等啊等的,等到最后,肯去看她的也仅是容颜一个人。时至今日,段安弦是脱胎换骨了,若是以往的那个,怎会觉得满足。但如今,只这么一个朋友,就将她安心的送走了。
也难怪容颜会懊恼,段安弦预谋已久的一场死亡,被她这么不经意的就给成就了。何其折磨人的命运。
容颜憋在被子里,已经喘不过来。想起小的时候学游泳,怎么也学不会,呛了一肚的水,直到无法呼吸。再一个激灵从水里钻出来,肺腑中源源的空气灌进去,跟获了新生一般。而现在就是那个憋水的时刻,扑通着四肢尽是茫然,上不来又像活不了,真真是生不如死。
电话响了很久,轮翻上阵后终于倦怠,但也没清静多久。不出半个小时门铃就响了起来,她窝在卧室里不动弹,一切都跟做梦一样,恶梦再长再久,只要醒来就天下太平了。段安弦那么顽固的一个人,生来就是像克她容颜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很快变了敲门声,“砰砰”的一声接一声的响。奈何这门的质量实在太好了,怎么也敲不烂砸不穿,没法让人不懊恼。
夏北北扶着门都快哭了,拉着宋瑞的袖子一脸无助:“怎么办?小颜不接电话也不开门,会不会出什么事?”砸不开门就狠狠砸她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好好的跟她说什么段安弦,本来她的生活已经很不平静了,偏偏我还给她添乱。”这回可好了,段安弦在她走后就死了,说是出现意外,可是明理的人都知道,那只是骗保险公司的说法,实则段安弦纯是自杀,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这么赶巧的事。奈何又是让容颜给碰到了,段安弦在等一个人说遗言,按理说三个人哪个去了都好。容颜能去自然最好,也偏偏就是这个最好的,机缘巧合啊,真***让人没话说。
宋瑞心疼的把自己的老婆拉进怀里,轻拍了她的背安抚:“你别害怕,容颜不会有事的,她只是睡着了。”
夏北北彻底抹开眼泪,知道这是宋瑞为了安慰她胡诌的。容颜若真是睡着了,这么剧烈的敲门声加电话铃声轮翻上阵怎么也该醒了,她睡觉又不是雷打不动。
“小颜肯定被这个消息吓坏了,宋瑞,可怎么办?”
宋瑞心烦意乱,一边揽着夏北北一边摸索出电话打出去:“远修,哪儿呢?过来把容颜现在住的公寓门打开。”夏北北一带他过来,他便一眼瞧出这是秦远修最早前住过的地方。除了容颜有钥匙,秦远修手里也一定有。
沈莫言从来没感觉这么心慌过,隔着一扇门就像隔着万水千山,又是那种远远的,怎么也够不到她的感觉。手掌紧攥成拳,敲门的动作越发狠戾。无论别人怎样,他是怕了,容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心惊不止。白天还一起说话一起欢笑过的人,可能在她的心里已经打算原谅段安弦,都要不计前仇了。转首却有人告诉她,那个人死了,她将情何以堪?
而且他深知,段安弦早晚会死,但如果他们今天不去,就不会死得这么早。明天或者后天,至少不会与容颜有关。
做为一个医生,没人比他更看惯和淡薄生死。却没哪一次像现在,觉得死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于生着的人,会带来怎样的伤痛。
秦远修来得很快,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事。大步跑上来,什么都不说不看,直接拿着钥匙去看门。这是个沉着准静的男人,神情内敛。
可是,沈莫言看着他,还是发现异样。他握着钥匙的修长手指若有似无的微微颤抖,那样的冷情更像是伪装内心的惶恐。
沈莫言深邃了眸光,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夜晚,辽阔的星空也是这么一双沉寂静冷的双眸,让仿似无所不能的他甘愿败下阵来。
门板“咔嚓”打开,一干人呼啦一下涌进去。真正将门打开的人反倒不进去。
夏北北啜泣着冲进卧室,宋瑞担心她,一步不离。
沈莫言走出几步又回头,秦远修已经倚到门框上,不离开也不进去,垂首点燃一支烟,任烟火在指尖静静的燃烧着。感觉到他的目光侧首望过去,再一次刀锋一样在空气中碰撞。仅是须臾,再错开,弹了下烟灰淡淡的说:“怎么不进去?她该很需要你。”
沈莫言一颗心明明已经闪身飞了进去,奈何这一双腿,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处似有千金重。下意识打量周身的环境,意念与现实重合,终于想清如今这是站在秦远修的地盘上。而且这么久,一直都在他的地盘上。那么以往呢?他没出现在容颜的生活里的那段日子,是否她就站在秦远修的领地里,却不自知?
毕竟有容颜太多的不自知,他知道,秦远修很有这样的本事。
夏北北已经将容颜拖了出来,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看到她没事怒火才疯长上来的。吼了一句:“容颜,你想急死人么?”就像一句话便耗尽了真气,之后就别过脸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宋瑞一只胳膊揽着她,哄她:“别生气,容颜估计没听到。”转过头又看容颜:“你没听到电话响和敲门声是不是?”为了安慰他的老婆,好歹也得说句假话充场面。
容颜魔魔怔怔的抬起头:“怎么可能没听到,我又不是聋子。”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夏北北。挣开宋瑞的胳膊就往外走,忽感无限委屈,眼泪更加遏制不住的往外淌。就说她么,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她。分明已经把她吓死了,还说这么刻意的话气她。
沈莫言一伸手把人带进怀里,近三十岁的人了,真恨不得当着她的面哭一场给她看。急坏了一家人,自己还能这么漫不经心。已经重重的敲上她的脑袋,声音暗哑:“这颗脑子天天都想什么呢?不好用还长它干什么?”
容颜低着头,不喊不叫的,就像他那一下打在石头上了,她根本不疼不痒。
秦远修听到响动,执烟的动作顿了下,转头望过来。隔着重重的光与影,不知别人怎样,他是心疼了。其实沈莫言也将人疼在心坎上,下手又会多重?他以往也不是没这么敲过她,被她气得受不住的时候狠不得扒开这颗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可是,看着别人下手的时候心里便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就好像这世上知深浅的人就他一个。大抵这就是男人,女人常说这一物种喜欢犯贱也不是没有道理。
扔掉烟立起身往外走。
宋瑞忙着安抚夏北北的情绪,一抬头秦远修已经走了。再敛神,夏北北眼泪抹得更厉害。宋瑞快没办法了,转过头看容颜,那个倒一直坚强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