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双和叔进来了。方书记说:“双和,我看东榕桥的贫渔会要重选。”
“为什么?”
“怎么好选尤二狗、陈三这种人?他们能为穷人办事吗?你是当地人,这些人的面目你应当清楚。……”
双和叔好象无所谓地说:“这些人又不是渔霸,也不是渔业资术家。产业也没有什么,是些跑腿吃饭的人,还不是叫他怎么干就怎么干?办事的人要会耍笔杆子,会动动嘴才行。他们在我们手下,还不是听我们的?穷苦渔民太老实,怎么能办事?”
方书记又和双和叔讲了好久。什么印把子问题啦,什么阶级路线啦,什么群众观点啦,我不全懂,但也听出这是有关到底由谁来当家的大事。方书记说;“双和同志,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丢了政权就是丢了革命,丢了胜利,……这次选举可是一个大教训呵!”
双和叔最后还是认了错。他说:“我只是想找几个能办事的人,以后工作上使用起来顺手些,没有想到在政治上犯了错误。”
这时旺发爷爷和德顺爷爷都来了,他们对选举提出了意见。因为这次选举,准备的不够充分,道理没有和群众讲透彻,群众的顾虑没有打破。因为规定一家去一个人,有些人家叫妇女孩子去了,主要成员也没有参加会,这怎么能开好呢。双和叔说:
“那明天就改选吧。”
方书记说:“不,先不要太急,等几天没有关系,首先要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在群众没有充分发动之前,仓促选举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在我们就要分头去找基本群众谈一谈,印把子是绝对不能交到阶级敌人手里的!”
隔了几天,在方书记亲自主持下,又重新召开了群众大会,另行改选。尤二狗和陈三被撤换了,德顺爷爷和旺发爷爷都当选了代表,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大会散了以后,贫苦渔农代表开了个会,选举小组长,方书记提议我当小组长,大家一齐
鼓掌赞成,可把我急坏了。我说:“我干不了,我不干!”可是方书记却严肃地对我说:“海霞,这是革命工作,不仪要干,而且还要干好!”
当时岛上正闹春荒,敌人在海上的活动十分猖狂。美帝国主义的兵舰在海上来往横行,有时国民党的炮艇就开到岛子跟前,向岛上打炮。渔船不能出海,渔民的生活就更困难了。
大成叔在前几天硬要出海,因为天冷水凉,近海无鱼,鱼都进了深水,要到远海去捕,结果大成叔一去就没有回来。只漂回了几块被蒋匪帮的枪炮打碎了的破船板。人们说大成叔被蒋匪兵打死在海上了。大成叔一死,家里就剩下大成婶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儿玉秀。大成婶真是黄连木刻成的苦人儿。她老家是福建,爹妈北上捕鱼,碰上风暴,船打破了。就在她六岁那年被卖到这个岛上,爹妈把她换了盘费带着她七岁的哥哥回了老家。一去三十多年没有音信。现在玉秀正病着,家里断了烟火,日子正难着呢。
就在这时候,人民政府拨下了三万斤救济粮,这简直是救命粮。方书记叫我调查东榕桥的困难户,然后研究合理分配。他嘱咐我:“不要光听本人讲,也要听听四邻群众的意见。有事要和大家商量。……”
方书记就是这徉,我的工作每走一步,都是他亲自把着手教我。
“谁家最困难?”第一个我就想到了大成婶。我到她的四邻打听了些情况,就走进了大成婶的家。达时玉秀正端着半碗白米饭在吃。
大成婶见我进来,丢下手里的活儿,急急忙忙地给我拿坐位。当我问起她家的困难情况时,她连忙解释说:“海霞,我们家可是一粒米也没有了。玉秀肚子痛的直打滚,这才借了半碗饭给她吃。”
大成婶生拍我不相信,还搬来了盛粮食的空坛儿给我看。其实,我并没有在意这碗米饭。
在小组会上讨论救济的时候,我提议按一类困堆户教济大成婶,大家也都同意。开完小组会,我正要到乡里去汇报,臭三岛当街拦住了我。她说:“你为什么在贫渔会上造谣,说玉秀吃了白米饭?”
我一听说我“造谣”,就气炸了心肺。我说:“谁造谣,吃了就是吃了嘛,我不亲眼看见我不说。”
接着陈三就插进来说:“吃白米饭的人家可不能救济。我们连番薯丝都吃不上呢!”
我正要分辩,尤二狗凑过来了。他厉声地斥责他的婆娘说:“嗯……你们这些人都是盐堆里爬出夹的?嗯……咸(闲)话可不少。嗯……你们干吗难为海霞呢?吃了还是没吃,嗯……叫大成家来问一问不就清整了。”
没想到尤二狗给我想出了解围的办法。我说:“对,你们不信,就找大成婶来问一问。”
不一会,陈三就把大成婶叫来了。大成婶低着头说:“海霞,我家没吃白米饭,你可不要乱说呵!”
我说:“是我亲眼看见的嘛!”
大成婶急了,她一口咬定玉秀没有吃。我气愤地瞪着她。大成婶本来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这次说谎使她羞愧得满脸胀得绯红,她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低着头踉踉跄跄池走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大成婶会一口咬定玉秀没有吃白米饭。我当时气得全身发颤,脑袋嗡嗡响,舌头硬得象块木头梗在嘴里。什么也想不出,什么也讲不出,只是咬定:“我看见吃了,我没有撒谎!”把救济不救济的事早忘于净了。
街口上站满了人。
尤二狗说:“嗯……一个说吃了,一个说没有吃,嗯……反正有一个撒谎的,光打嘴架没有用,嗯……把饭碗拿来看看就清楚了。”
臭三岛跑的真快,王秀吃饭的碗,就象变戏法一样立即变了出来,送到大家面前。饭都吃光了,拿空碗来有什么用?
人们都在纷纷议论,东邻西舍也都帮着大成婶讲话。他们说:“俗话说:‘家有多少钱,四邻有戱盘’谁能相信大成家有白米饭吃?”
“刚刚当了小组长就办事不公平。”
“这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撇谎!”
简直是天大的冤枉!明明是别人说谎,反而加在我的头上。
当时我成了大家围攻的对象。臭三岛带头嚷着:“应该把她的小组长撤掉!”
纵有千张嘴也难分辩清楚。当时我能做到的只是竭力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心想:“不用你们撤,求我当我也不当了。”
这时又有人说;“她为什么说谎?海霞过去可不是这样的。”
臭三岛辱骂我说:“你不看,这个小婆娘,贼眼瞪得那么大,鼻子翘得那么高,看样子就不是个好东酉。你们不明白她为什么撒谎吗?还不是想把别人的救济粮克扣下来自己吃!”
这比用皮鞭子抽我还厉害。我相信世上最毒的毒蛇也没有这个婆娘的嘴毒!
我回到家一头扑到床上,就放声大哭起来,这可把爷爷吓慌了,只当出了什么大事情,急急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抽抽嗒嗒地说:“爷爷,我求求你,去和方书记说说,把小组长给我退了吧,当不了,当不了。呜……呜……呜……”
爷爷又关切地问:“谁欺负你了?”
“都欺负我,我不当了!”
“可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哟!唉!”
“我就是不当了嘛!呜……呜……呜……”
爷爷见我那个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出去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方书记的声音。他一边进门一边批评爷爷说:“你应该鼓励她,怎么也帮她打退堂鼓呢?”
“这是大人办的事,小孩子怎么能办得了?”爷爷辩解着。见他们走了进来,我的所有冤屈都涌上心头,哭声更大了。
方书记拍拍我抽动的肩头笑着说:“小海霞呵小海霞,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你忘了朱淑芹怎么说的啦?‘革命者流血不流泪。’”
“我算哪号子革命者?”我把脖子一拧,哽咽着顶他一句。还是呜……呜……呜……
方书记的笑声更大了。
我抽抽嗒嗒地说:“你笑吧,反正我不当这个小组长啦。”
“叫谁当?”
我任性地说:“谁都行,就是我不行。”
“那好,咱叫尤二狗当。”方书记故意赌气地说。
“叫他当?我不同意!”我立即收住了眼泪。
方书记说:“小海霞,你好好想想,你不当,谁高兴?还不是尤二狗这伙人高兴吗,你整天说穷人要坐天下,叫你坐你又不坐了。”
“这股子冤枉气我吃不下,再说,现在穷人不受人欺负了,翻了身。不就算坐了夭下了?双和叔说,我现在还没有公民权哩……”本来我很不满意双和叔这句话,现在倒成了我的挡箭牌了。
“刚刚上阵就忙着退却可不好。你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讲给我听听。”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方书记说:“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人捣你的鬼吗?上次你揭发了他们假填身份的事,有人恨着你呵。”接着他指出我的工作方法不对头,不该当面和大成婶对质……
“大成婶为什么撤谎呢?”我很不服气。
“你想,如果她承认了吃白米饭,不救济她了,她可怎么活?”
“谁说不救济她?我还提议按一类困难户救济她哩!”
“这事你知道,可是大成婶并不知道呵,有人一吓她,她当然不敢承认了。”
事情原来这么复杂。方书记说,我倒有些醒悟了。我说:“这么说,我是上了坏人的当了,怎么办?”
“要把事情搞清楚,小海霞,你这两只大眼睛瞪的再大也没有用,得把这个——”他指指我的脑袋说:“好好武装武装!”
我故做生气地推开方书记的手,心想:“真会开玩笑,脑袋怎么个‘武装’法?”
过了三天,救济粮就发下来了,我背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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