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她说:“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你们的优胜奖旗都把我们的眼照花啦,我还敢提什么意见?”
“不服气?”
“是眼红!”
“既然眼红,那就再夺回去!”
“那你可要当心呵……”我还想和她再捣几句,只见那些织网的姑娘们都跑过来了。她们不明白我为什么和她们的连长说得这么亲热。
月秋指指跑过来的姑娘们,对我说:“我们就是先训练这个班。”然后她对围上来的姑娘说:“你们还不认识吧,这就是同心岛的民兵连长李海霞同志。”
那个胖姑娘伸伸舌头说;“哎呀呀,你就是海霞呵,我的老天爷,幸亏刚才没有讲你的坏话。”
我故意逗她说:“还说没讲坏话呢,刚才骂我嫉妒人家的不是你吗?”
月秋也笑着说:“你就原谅她吧,这是我们民兵连里有名的快嘴李翠莲。好啦,我们现在就开始,请你多多指教。”
我说:“我倒很想看看,学习学习,意见恐怕提不出来。”
月秋说:“听方书记说,你们搞了一次演习,我要请你来给我们介绍经验呢。”
我说:“嗐,得了吧,我们那次搞得一团糟。方书记还没有把我批评死;经验谈不上,教训倒有一大堆。”
月秋说.“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不管你怎么说,不给我们提意见,我是不放你走的。”
课目开始了,一声螺号,姑娘们纷纷跑到大榕树下,拿起武器站好了队列。汪月秋在队前大声宣布:“课目,班防御!……进人阵地!”
战术班的姑娘们提枪跑上了身后的山崖。她们黑红色的脸上挂满成串的汗珠,汗水浸透的衣衫上沾满泥土,她们用手绢包着被沙石磨破的臂肘。
月秋很快地下着命令:
“进人阵地,秀芹,快些,姿势要低!”
“占领射击位置!阿娥,把枪提得高些,枪口吃土了。”
“出枪:金兰,注意由下而上出抢!”
“射击!……”
“前进!注意利用地形地物……”
就在这向前跃进的时侯,那位快嘴李翠莲的动作慢了些,她睑红红地看看我,觉得在客人面前出了丑,很不好意思。
就是这一点小动作也没有逃过月软的眼睛,她严厉地喊:“翠莲,你的眼睛往哪里看?注意敌人,前进!”
听到喊声,这位伴姑娘更慌了,不当心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童重地跌了下去。
我向她跑了儿步,正想去把她扶起来,她却猛然跳了起来,向前冲去了……
月秋的性情有点象我们的黄云香,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说话慢声细语,斯斯文文地,可是在阵地上她竟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下达命令的声音是那样宏亮、坚决、肯定。她的眼睛几乎能看到每个民兵的每一个动作,并且立即纠正,迅速而又准确。女民兵们对待每一个动作的练习都是认真、刻苦而又泼辣;她们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在体息的时候,月秋进行讲评。她说:“每个人先自己想一想,自己的动作有哪些优缺点。利用地形地物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发扬火力,隐蔽身体,消灭敌人。这一点我觉得大家体会的都不够,……至干怎样利用地形地物,存在的缺点就更多。
‘三从三便’不知和大家讲过多少回了,实际运用还是不行。现在我再说一遍,‘三从,就是从下而上的占领;从下而上的观察;从下而上的出枪。……”
有的民兵问道:“若是碰上门窗、树木、屋角呢?”
“那都是从里到外……”月秋迅速地说,“……‘三便’就是便于观察和发扬火力;便于隐蔽身体和格斗;便于向前跃进。大家揣摩揣摩,自己的动作合乎不合乎这个要求!”
月秋这种办法很好,她首先启发民兵白己动脑子,由民兵自己先评评自己的动作,讲得不对的或没有讲到的,她再来补充纠正。
因为有我在场,民兵们生怕说错,所以发言不算十分热烈,有些过分小心和拘谨。
最后,月秋非叫我提提意见不可,不然就不让走,这真是“拦路打劫’!没有办法,我只好提出了我的意见。我感觉她们训练的最大优点是勇敢、认真、积极、不怕吃苦,……但是,在训练中和我们民兵训练时犯了一个同样的毛病——敌情观念不够,脑子里没有敌人。这种思想大大影响了训练质量的提高。就说发扬火力和隐蔽自己吧,因为没有想到前边有敌人,就不容易想到选择有利地形、发扬火力去杀仿敌人;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对她射击。……很多姑娘一边做动作一边还想着旁边有客人参观,只是想极力做得好一些,不要出丑。当一发现自己某些地方做得不好,就心慌意乱了……
匆匆忙忙和月秋她们告辞后,我转道向区委所在地——北岙镇走去。因我是从汪月秋民兵连的阵地上走下来,所以就离开了公路。我想抄一条近路,以张补我耽搁的时问,便从一条小路上斜插过去。刚走过山脚的急转弯,忽然看见刘阿太提着理发工具箱子迎面走来,我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一下,在这里碰面,他和我同样惑到突然、意外。他稍微怔了一下,立即镇静下来,争先和我打招呼:
“海霞连长,你到哪里去呵?怎么从这里走哇?”
“真巧,怎么你也走到这里来了?”
“到北岙修推子去了,一时修不好,赶不上潮水,只奸住了一夜,幸亏乡长给写了公函,不然今天还修不好呢。”显然,他嘴里讲东,心里却在想西。
“你从北岙来,怎么走这条路?”我继续盯着他问。
他恼火地说:“一个小孩子指给我条近路,谁知这个小鬼头开我的玩笑,走转了向,越走越远了。”
我笑笑说:“这么说,你是上了这个小孩子的当了。”
他看出我没有相信他,脸上不由地渗出一层汗珠来。
我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来我们同心岛快半个月了,我们还没有面对面地较量过。于是我说:“你拄着拐爬这么陡的坡,累坏了吧!看你满脸是汗,歇一会儿再走吧!”
我首先找块石头坐下来,又指着对面的一块石头叫他坐。
他显然已经镇静下来,平静地说:“是应该歇一会儿了,累得要命!”说着就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看得出来,他也要摸摸我的底。在他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幼稚莽撞的小孩子——好对付得很。
我等着他首先发问。果然他很自然地说:“海霞连长,你忙得很呵,你要到北岙去吧?”
“是呵,忙是忙了些,所以对你关心不够,照顾不周。”我把话儿引到他身上去。
“唉呀,可别这么说,我真是感激得很呢,你们这么信任我,给我安排了工作……乡里真是对我关切得很呵。”
我否认地摇摇头说:“不,我们对你生活上关心的不够,对你政治上关心的更不够。”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这话从哪里说起?”
“就从生活上说吧,为修个理发推子,还要叫你费神劳力,瘤着腿跑到东沙来,如果我们想的周到,每天来往的人很多,给你捎来修理一下,不就省下你累成这个样子了吗?……不就不会上小鬼头的当了?”我故意刺了他一下。
“这个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寻找措词。显然这些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我对他亲自来东沙岛修理发工具有怀疑。他的右手忍不住在断腿上敲起鼓点来。“这个嘛……这些小事何必再麻烦乡里。”
我用眼睛盯着他继续说:“再说政治上吧,你来到以后,我们也没有向你介绍一下当地的情况,让你第一天就去给渔霸家的账房先生理了发。当然理理发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应当向你说清楚,免得你上了坏人的当。”
他没有想到我们的谈话会一下子扯到政治问题上,不过他也想趁此摸摸底,便试探地对我说:“这是怪我莽撞,既然谈到这里,我想顺便问问,尤二狗这个人怎么样?要是在我们福建,这种人早就管制劳动了。”
我想先给他个错觉,看看他的态度怎样,便说:“尤二狗嘛,这几年表现还可以,对揭发陈占鳌有贡献,改造的决心也比较大。当然,思想改造嘛,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我故意说得很肯定,然后问他说:“你对这个人的看法怎么样?”
他竟顺着竿儿爬上来了。他说:“是呵,尤二狗这种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立场,他不接受改造也没有什么出路,就象你说的,改造的决心倒是满大。有一回他还和我说,他已经脱胎换骨了呢。……”
有意打乱他的思路,我的态度忽然一变,严肃地遍问他一句:“你真是这样看法?”
他发现我的态度有了变化,摸不透我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拿不谁我到底怎么看法,他也变换了态度,模棱两可地说:“……当然,我也模不透,刚才也只是顺嘴胡说。”
于是我就有意打草惊蛇地说:“老实说,对尤二狗我根本不相信他,你说他这种人没有立场,不对!我说他有立场,这就是反动的立场,我告诉你吧,这种人真是‘外披羊皮,内藏狼心’……”我两眼直盯着他,仿佛要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他忍受不住了,把眼睛转到一边去,望着前面的一段陡崖。
他没有想到我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急转弯,他感到自已刚才说漏了嘴,脸色有些变了。但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海霞连长说话真痛快。”
我笑笑说:“我这个人,就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也真话当成玩话地说:“你对我这个人怎么看法?”
我倒没有防他这一手,这的确是个难题。我应该怎样回答他?是含糊其词地回答他?还是故意给他一种错觉,叫他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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