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女民兵 作者:黎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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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女民兵 作者:黎汝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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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都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这是陈占鳌“斩草除根”的毒计!有的人在骂陈占鳌狠毒;有的还埋怨石头哥哥不该说那句报仇的话,惹来了灭门大祸;有的对我们刘、李两家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他们长长地叹着气说:“唉,可怜呵,欢欢乐乐的两家人,不几天就只剩下孤儿寡妇了。”

  自此以后,我是多么孤单呵!耿直的刘大伯,和蔼的阿爸,慈祥的刘大妈,还有石头哥哥,转眼之间都不见了。他们把我的欢笑,把我的希望,连同我的心一齐带走了。尤其是石头哥哥,平时无论到哪里我们总是在一块,现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每当到海滩上去拾海蛎或是到观潮山去砍柴,我总是想起石头哥哥来,傻呆呆地愣在那里,站半天。这不是我和石头哥哥走过的路吗?这不是我和石头哥哥坐过的地方吗?一草一木,都叫我马上联想到石头哥哥。有时,我好象觉得他并没有死,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又好象他离我并不远,我能看到他的身影,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我又清醒地知道石头哥哥和刘大妈是真的死了,我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一群海鸥在海湾里飞来飞去,“渔郎,渔郎”的叫声,又叫我想起那个渔姑的悲惨的故事。忍不住一阵心酸,就伏在石头上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候我好象又听到石头哥哥呵斥我:“真没有用,光知道哭,你为什么不帮我打!”

  是的,哭是没有用的,我记起阿爸常说的一句话:“伤心忧愁,不如握紧拳头!”对,人活着就要有志气,就是死,我也要站着死!我把那紧的小拳头狠狠地捶在岩石上,心头就象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以后我哭的少了,不哭了。我唱的也少了,说的少了,想的多了。悲痛慢慢地变成了仇恨。仇恨又变成了力最。陈占鳌在我心里并不是那么可怕,而是变得更加可恨了。我想:如果陈占鳌再象那次一样夺我的番薯叶,我就和石头哥哥一样的反抗他,再也不会吓得哭叫了,如果我手里也有一把剪刀,我就比渔姑扎的更准,更有劲,非把陈占鳌扎死不可!

   阿妈的病又加重了。我知道,阿妈若不是为了把我养人,她是不会活下去了,阿妈是为我活着;如果不是怕妈没人照顾,我也不想活了。但是我不会去投海,也不会去跳崖,我要用鱼叉把陈占鳌扎死,我死也要拚上几个。每当我看见陈家那片灰色的瓦房,我恨不能化成一把火把它烧掉,变成一个霹雷把它打得粉碎!阿爸,阿妈,你们不要恨我是女不是男,你们没有白生我,
也没有白养我,我能给你们报仇呵!

  已经是傍晌午时分,阿妈躺在床上呻吟,我坐在床下织网。织呵织呵.不停地织,织得手别了筋.我拽拽指头再织。

  阿妈说:“海霞,歇一会儿再织吧!”

  “我不累。”

  不累是假,我怎能停手呢?家里吃的用的,就从我这个小小的竹梭上来呵!我好象从这密密的网限里看见了给阿妈买的药,还有番薯干。累死,我也不能停手呵。

  我听阿妈越呻吟越厉害,就十分难过地说:“阿妈,等我织好了这张网,就去给你请医生。”

  突然,柴门子一闪,陈占鳌的账房先生尤二狗钻了进来。

  他嘿嘿地冷笑道:“嗯……你们还有钱去请医生,嗯……日子过得满不错呵……”

  阿妈欠起身子来说:“二先生,有什么事呵?海霞,给二先生拿个座。”

  我织我的网,理也不理他。一看见他那光秃秃的尖头顶和那黄鼠狼一样的眼睛,我就连骨头都觉得不舒服,一听到他那“嗯……嗯……”的腔调,全身都觉得发麻。

  他装腔作势地说:“李八十四不在了,嗯……他欠的陈行主的债也就一笔勾销了。陈行主可怜你们呵!嗯……不过,嗯……你们这间房子得让出来……”

  我气冲冲地问:“为什么要我们搬房子?”

  “嗯……为什么?这是陈行主的房子,难道不能要回去了吗?嗯……陈行主要拆了它盖猪圈哩。”

  阿妈故意抢白我说:“孩子家,不懂事。”又向尤二狗说:“二先生别见怪!”

  我还从来不知道这房子是陈家的。

  我咬咬牙说:“等妈的病好了,就搬!”

  尤一狗忽然又嘿嘿地冷笑起来。他说:“嗯……你要搬到哪里去?冬天来了,嗯……你不怕把你妈冻死吗?”

  “留着你的善心喂狗吧!用不着你假慈悲。你知道我们没处去,为什么还要逼我们搬房子?哼!你逼吧,大不了是个死!”

  他仍然厚着睑皮说:“海霞,光嘴硬有啥用,嗯……这徉吧,你到陈行主家当个小帮工,嗯……房子嘛,我可以帮你在陈行主面前说说情。”

  原来是以搬房子为名,逼我去给陈占鳌家当丫头呵,想得倒好!我说:“我宁愿侍奉狗,也不给陈家当丫头。”

  尤二狗说:“这是陈行主看得起你,嗯……小小的孩子不识抬举。嗯……跟我走吧!”他说着说着竟敢伸手来拉我。

  我肚子里的怒火正往上冒,你说我不识抬举吗?哼!这就“抬举”你一下。我回头照着他的狗爪子扎了一竹梭,可惜当时我没有戳瞎他的狗眼。

  尤二狗带着他那滴血的爪子走后,阿妈非常害怕。她心慌意乱地说:

  “海霞,你又闯祸了!”

  我忿忿地说:“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祸?免子急了也咬人,搬就搬吧!冻死饿死也不给陈家当丫头!”

  阿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看来,陈占鳌对我们刘、李两家是非要斩尽杀绝不可了……”说完大声咳嗽起来。

  阿妈怕我遭殃,拖着带病的身子起来收拾尔西。她说:“要搬就早搬吧!”

  搬到哪里去呢?阿妈也不知道。

  我也收起刚织了一半的网片,忽然想到我们就要没有房子了,这问房子虽然又窄又矮又暗,夏不避雨,冬不遮风,我还是对它有很深的感情,它是我的可爱的家;搬出去,我们就没有家了,阿妈又生着重病,到哪里去找个安身之地呢?我忍不住抱着半张网片哭了起来。

  “好孩子,别哭了,谁叫我们命不济来呢!”

  “阿妈,我十四岁了,我知道家里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连这问破草棚也不是自己的!”

  阿妈辛酸地回忆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徉的穷命,我是十七岁出嫁的。人家姑娘出嫁,再穷也要有一件花衣裳,可是我只有一件补了十几个补钉的蓝布袄,当时我对你姥姥说:‘没有新衣裳我不出嫁’你姥姥伤心地抢白我说:‘十七八啦,不懂事,吃都顾不上呢,还想穿新衣裳?等你头发白了,我们也穿不起新衣裳。’

  结婚的时候,身上半旧的衣裳是借的,巴掌大的镜子是借的,连一个断了齿的木梳也是借的。到了婆家来幸好还有一床破被盖,可是到了第三天被子忽然不见了,心想:是你阿爸拿出去晒了?急忙跑到门外看看,没有。心不由地往下一沉:是让贼偷去了?我慌慌张张地去问你阿爸,你阿爸苦笑着说;‘是借的,还给人家了。’他接着回到屋里,从梁上取下一卷茅草苫子来,还是苦笑着说:‘盖它吧,反正这也挺暖和。’

  后来我才知道,连我吃饭的那个自地蓝花的碗也是借的。我知道婆家穷,可没有想到会穷成这个样子,当时我一听连手里捧的饭碗也是借的人家的,泪水就啪哒啪哒地住碗里掉;你阿爸还一本正经地逗我说:‘呃,哭什么?等日子好了,我给你买上两个大花碗,一个手里托一个。’你阿爸把我逗笑了。我说:‘那就不用拿筷子了?’”

  我们从草屋子里搬出来之后,到哪里去呢?本来德顺爷爷要我们搬到他的草房里去,但是阿妈怕连累这位一生悲苦的老人,坚决不肯去,于是我们就住到龙王庙里。这龙王庙就在榕桥镇西面一里多路的山坡上。海风从破碎的门窗里吹进来,在宽阔空洞的庙堂里,卷着尘砂乱草呼啸打旋,给人一种妻凉冷清的感觉,幸好天气慢慢转暖,虽然衣衫破烂单薄,也还能够忍受。

  一走出庙门,就看见对面山坡上,象一团火一样开满了映山红花,花儿呵,难道你不知道人间的苦难吗?为什么开得象往日一样好看呢,如果处在以前,我就会去采上一朵簪到辫子上,可是现在,我连一点心思也没有。

  阿妈天天带我去讨饭,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也说不俄;全身累得骨头疼,我也说不累。我咬着牙忍受着,但是,这一切怎么能瞒得了阿妈呢?我也知道,阿妈是比我更饿更累呵!只不过是勉强支撑着。

  使我难以忍受的还是夜里。当我被冻醒或饿醒的时候,在朦胧中,那些呲牙瞪眼、奇形怪状的神象,真是可怕极了。好象它们也不准许我借住它的庙堂,发怒发狂地要向我扑过来。我害怕,但是我不敢说。我怕说了阿妈又要搬家,在这穷人没有立脚之地的恶世道里,能搬到哪里去呢?就是怕得再厉害,我也不能和阿妈讲呵。

  我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连“害怕”二字都不敢讲.都没有权利讲,这使找感到深深地悲伤,我不禁悲愤地问:“天地这么大,难道就没有穷人立脚的地方吗?陈占鳌连一间草棚都不准我们住,把我们孤儿寡妇赶到这破庙里,你们这些牛鬼蛇神们又来吓唬我,难道连破庙也不让我住吗,”我由悲伤又转为仇恨,又由仇恨变成了愤怒,这愤怒就象火一样烧遍我的全身,不!我不能害怕,我不能屈服,我要反抗!神象怒视着我,我也怒视着神象,我们来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满腔怒火给我增添了勇气和力量。如果这时候,那些凶神恶煞猛然向我扑过来,我不喊叫也不躲藏,反正你有爪子我有手,我们个对个地拚了!以后每逢睡觉前,我总是凶狠地瞪那些神象几眼,意思是说:“你不要凶,我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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