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明在后面提醒道:
“老郝,小心绊上石头。”
一爬上坡坎,耿维民对坚守岗位的钟震山交代道:
“钟震山,你注意监视,我看看珊丹芝玛去。”
“是。”
“老郝,你回帐篷去!”耿维民刚迈步,又转身对郝志宇说。
郝志宇又上了倔劲:
“看样子得把我送进真空箱里,你才甘心。老耿,我在这里多一双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嗐!你呀,你!”耿维民无可奈何,只得转脸向陆小明使了个眼色。
陆小明会意地点点头,把身子朝郝志宇移近些。
耿维民走进了帐篷,钟震山高度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的动静。渐渐,他看见岸边散乱的人群结集起来,开始沿着铺着细砂和鹅卵石的河滩地朝这边涌来。他立即钻进帐篷把这个情况报告了耿维民。耿维民明确指出,这是一场政治性的骚乱,参加这场骚乱的绝大多数是不明真相的人。只有真相大白,这场骚乱才能平息。他一方面要求严军她们尽快把珊丹芝玛抢救过来,这是平息骚乱的关键所在;另一方面让钟震山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要坚持党的政策,这是平息骚乱的思想武器。”
怀着党对自己无限信任的心情,钟震山牢记住党的政策,走出帐篷,紧握钢枪,雄纠纠地屹立在坡坎之上,准备迎接任何意想不到的狂风暴雨。
象洪峰排空一样,人群冲过河滩地,哗一下涌上了郝志宇、陆小明他们刚选定的观测场地。
散布在观测场地上的人群,中间象用刀截过似地分成两半。左边是穿戴杂乱的奴隶,右边是青一色的光头秃顶的喇嘛。眼看就要冲上坡坎了,钟震山突然大声一吼:
“你们要干什么?”
观测场地上的人群,不管是僧家,也不管是俗人,没有一个答话的,显得十分寂静。在这寂静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在左右两边象幽灵鬼怪似地闪动着。左边的是巴赫,右边的是巴乌。巴赫猫着腰蹿到前面,捅了一下其中的一个人,便又闪到一边去了。巴乌青着鼻子肿着脸地溜到前面,拉过其中一个喇嘛一把之后,也鬼头鬼脑地混在喇嘛堆里。
钟震山、陆小明、郝志宇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同时密切地注视着观测场地上的动静。忽然,从两边各走出一个人来,迈步跨上了坡坎。钟震山向前迈了一步,问上来的人道:
“你们上来干什么?”
左边那个人点头哈腰地说:
“我们有事跟你们商量。”
右边那个光头喇嘛也上前说道:
“是呀,我们有要事跟你们商量。”
“你们是干什么的?”钟震山问道。
“我是奴隶们的代表。”左边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自我宣称,“是奴隶们叫我来找你们的。”
这人衣着倒
钟震山从上到下审视着这个奴隶的“代表”。
象是个奴隶,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上蹬的,全是破烂货。但钟震山发现他的手细皮嫩肉的,与他的穿戴很不相称,不象个服苦役、干粗活的奴隶。那人大概察觉到钟震山对他手的注意,偷偷地抖了抖衣袖,将一双手掩藏起来。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躲过钟震山那双敏锐的眼睛。钟震山暗里更加坚定地判断,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奴隶。
是的,他是一个冒牌的奴隶。他是沙拉土司豢养的打手。他这身衣服是刚从一个惨死在沙拉土牢里的奴隶身上扒下来的。
钟震山又问右边那个光头喇嘛:
“你代表谁呢?”
“我吗,我”光头喇嘛是一个口笨舌拙的结巴,“我,我是代表,代表僧僧家的。”
钟震山照例是把这个僧家“代表”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光光亮亮的脑袋,穿一身袈裟,是个喇嘛打扮,从表面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不过,他不是寺庙中的一般喇嘛,他是普灵寺饶措的心腹。
钟震山看到这种情况,一再提醒自己,为了斗争的需要,一定要稳住性子沉住气。他不急不忙地问:
“你们有什么事要同我们商量?”
奴隶“代表”看了喇嘛“代表”一眼,喇嘛“代表”结结巴巴地先开言了:
“是是这么回事,在天的佛爷说了,要你们要你们红汉人赶快赶快离开索南才旦。”
钟震山听了一惊。这完全证实了耿维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借珊丹芝玛做文章,要把我们解放军赶走。
奴隶“代表”接上说道:
“你们一来,就打乱了我们索南才旦平静的生活秩序。”
上
“可,可不是嘛。”喇嘛“代表”又结巴了,“你们一来,一来就烧寺庙,还让不让我们,让不让我们念经拜菩萨了?”
这时,场地上的僧俗众生骚动起来。旺堆老爹抖着下巴上的银须,习惯地眯缝起他那双虽然已明显深陷但却并不昏花,依然不失一个猎人锐利光芒的眼睛,在这些光头秃顶的喇嘛里找寻了一阵,表示疑惑地大声问道:
“被火烧的是索南才旦寺,怎么没见到索南才旦寺来一个人呢?
”
旺堆老爹的话刚一落,立时引起一些奴隶同样的怀疑。
有人说:
“洛桑活佛佛基深厚,他最能分得清谁善谁恶,为啥他不来呢?”
钟震山问那个喇嘛“代表”:
“你是哪个寺庙的?”
喇嘛“代表”打了个顿,知道对方问话之外还有话。他咽了口唾沫,想压住心头的惊慌。
“我,我是,我”他结巴了半天也结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旺堆老爹在索南才旦算是个有点阅历的奴隶,这里的人没有他认不得的。他在人群中大声说道:
“他是普灵寺的!”
钟震山嘲弄喇嘛“代表”道:
“呵,你是普灵寺的。好心的喇嘛‘代表’,你不光代表普灵寺,也代表起索南才旦寺来了。”
喇嘛“代表”完全是按照饶措事先的布置来说的,没料到被这位解放军看出了漏洞。他“我我我”地再也结巴不上了,秃脑袋象歪了把的瓢一样,吊在胸前,不敢再正视钟震山一眼。
那个奴隶“代表”看势头不对,大有败露的趋势,忙把话题从火烧索南才旦寺转到珊丹芝玛身上来。他象一头急了眼的牦牛,瞪着鼓丁丁的眼珠子:
“你们红汉人心狠手毒,火烧索南才旦寺不够,又抢走了我们索南才旦的美女!”
顿时,场地上人们的情绪又被挑动起来。他们指着钟震山大声地嚷着,愤愤地质问着:
“你们为什么抢走我们的珊丹芝玛?”
“珊丹芝玛是我们藏家的姑娘,绝不能让你们红汉人抢走!”
钟震山听着人群中这一声声无理的斥责,心里火辣辣地蒙受着不白的冤屈。现在,他多么希望珊丹芝玛突然好转,出现在她熟悉的父老兄弟姐妹们面前。只要她一出来,罩在人们心头的乌云就会一风吹散。珊丹芝玛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真想抽身进帐篷看个究竟。但他离不开,这儿的形势谁知将会朝着怎样严重的地步发展呢?
人群中又喊了起来:
“快说,为什么抢我们的珊丹芝玛?”
那个被钟震山弄得闷了腔调的喇嘛“代表”,这时又神气地把吊在胸前的脑袋硬挺起来,又挤眉弄眼地结巴开了:
“是是呀,你们为什么,为什么抢我们藏家的姑娘?”
郝志宇可忍不住了。他对喇嘛“代表”说道:
“珊丹芝玛是我们救来的,不是抢来的。”
喇嘛“代表”嘴慢,奴隶“代表”马上转向人群,指着郝志宇,煽动道:
“这个红汉人说,他们不是抢,是救珊丹芝玛,大家相信吗?我们藏家的姑娘用得着汉人来救吗?”
“不信!”
“咱们是喝索南才旦河水长大的,用不着外族人来救!”
奴隶“代表”傲慢地望着郝志宇:
“怎么样,听到了吧?”
郝志宇气得嘴唇直打颤颤,连声说道: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陆小明也憋不住了,他向着人群,说明事情的真相:
“乡亲们,正因为有人抢珊丹芝玛,我们才救珊丹芝玛!
”
奴隶“代表”阴险地眨巴着眼睛:
”
“你们把珊丹芝玛交出来吧!
“她”陆小明一时不知咋说好了。
“她,她怎么样?把她交出来吧!”奴隶“代表”斜着眼睛朝陆小明把手一摊道。
陆小明本想实说珊丹芝玛正在抢救之中,但又觉得被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蒙住了双眼的藏胞们,在此刻是不会相信的。他两眼探询地看了钟震山一下,钟震山迅速地给他暗传了个眼神,他立即会意地转身钻进了帐篷里。一进门,他就急火燎烧地问:
“珊丹芝玛清醒过来没有?”
人们各忙各的,没有人回答。严军和耿维民一边一个地守护在珊丹芝玛身旁。严军替她量着血压,耿维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血压计水银柱的升降。周丽在一旁点着了严军带来的酒精炉,把一个铝制长方盒坐在上面,正在给注射器加温消毒。陆小明上前向她打听:
“周丽,珊丹芝玛除了伤,还得了什么病?”
周丽呆呆地望着长方盒里冒出来的青烟白雾似的蒸气,说道:
“严重贫血!”
陆小明不胜惊讶地叫起来:
“严重贫血,这可咋整呢?”
自从昨天河边遇险以后,周丽的心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她感到这儿是洪荒原始的野蛮世界。在这样的地方能工作、生活得下去,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就得忍耐,别的办法是没有的。这两条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办到的,因为她是一个演员,她有活跃的细胞,她有灵敏的神经,她更有一颗生就的好奇的心。看吧,她那两个爱动的小酒窝,现在安静下来了,那颗俏皮的黑痣也纹丝不动地停在嘴角上。昨天夜里,她的心象散了魂似地东想一阵西想一阵,总也收不拢来。眼里总闪着那支离自己手指不过三寸的利箭;耳边总响着那个恶人可怕的声音:“索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