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总闪着那支离自己手指不过三寸的利箭;耳边总响着那个恶人可怕的声音:“索南才旦你们进得来,却呆不人们为救珊丹芝玛一夜未合眼,谁住,你们还是趁早走吧!”
知天一亮又起了风波。周丽本来就转冷的心现在又蒙上了一层寒霜。她默无声息地朝韩喜梅了嘴,算是对陆小明问话的回答了。
陆小明目光一转,只见韩喜梅高挽衣袖,露出两只胳膊,两手交替地在肘腕子上揉来搓去。她这是在让肌肉松驰,也是在给血管加温,好让血管明显地暴露出来。陆小明似有所悟地问道:
“队长,是要给珊丹芝玛输血吗?”
“
嗯。”韩喜梅点点头,仍一个劲地在肘腕子上搓揉着。
“输我的!”陆小明一晃胳膊,请求道。
“你什么血型?”
“A型。”陆小明说道。
耿维民在一旁说道:“时间来不及,现在不可能化验珊丹芝玛的血型,我们的血型没有一个合格的。”
“就只有我是O型。”韩喜梅说得十分自豪,“跟白求恩大夫一个血型,万能输血者!”
“唉!”陆小明感到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时,只听得帐篷外又一声比一声高地喊叫起来:
“把珊丹芝玛交出来!”
“快,不交出珊丹芝玛,我们就要扒你们的帐篷!”
这喊声象一把把火,焚烧着人们的心。严军揩一把头上的汗珠,大声问周丽:
“注射器消好毒了吗?”
周丽用纱布垫着,一脸忧郁地把长方盒端了过来。
韩喜梅把胳膊亮到严军眼前,只见两只被搓揉得发红的肘腕上,清晰地暴起一条条发青的血管。
严军准备好了注射器,把止血带紧扎在韩喜梅的胳膊上。与此同时,耿维民把珊丹芝玛的衣袖也卷了起来,开始做输血准备。
“砰!”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这惊心动魄的枪声使帐篷里的每一个人都震惊了。这枪声表明形势已推到了一个更加险恶的地步。
耿维民神色严肃地对大家说:
“咱们抓紧时间抢救,可不能出事!”
严军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她深知,把珊丹芝玛抢救过来,就能挫败这场骚乱。她对耿维民说:
“耿科长,放心吧。”
韩喜梅神态坚毅地向严军表示:
“严医生,你只管放开手,珊丹芝玛身上需要多少血,就在我身上抽多少血。”
耿维民对陆小明说:
“你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陆小明大步冲出了帐篷。
帐篷外,场地上喊声鼎沸的人群,被这一声意外的枪响猛然惊愕住了。人们的神情、动态,一刹间全静止住了。有的干瞪着眼,有的傻咧着嘴,有的捂住耳朵,有的隐蔽到别人的身后。但片刻之后,这些愣愣呆呆的人们,好象一下子省悟过来一样,一个个人头惊恐万状地转向后方,一眼就看到有个人影,从河滩地上正朝这儿迅跑过来。那人脚下带起一股沙尘,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黄烟。转眼工夫,那人追风逐电般地翻过连着河滩地的坡坎,象一只鹰似地飞到观测场地。
场地上的人们都看清了,那人正是索南才旦老幼皆知的神枪手朗杰曲巴。人们看到他手中的双管猎枪,便明白了刚才这一枪是他放的。索南才旦的乡亲们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与珊丹芝玛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于是,人们自动地闪向两边,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朗杰曲巴手里提着双管猎枪,黑色的枪口还在冒着一缕缕蓝色的轻烟。他在坡坎上停了一下,朝上面的三顶帐篷多疑而又机警地望了望,便大步流星地顺着人们让出来的那条道儿,向前走去。
两边的人都注视着他,但人们的表情却各不相同。有的象在猜测他的动向,有的象在为他担心,有的则别有用心地鼓动着他的粗野的鲁莽。
朗杰曲巴谁也不看,两眼直端端地盯住前方。他昂首挻胸地走在这寂然无声的人群中间,沉重有力的脚步震得地面咚咚发响,微微发颤。
站在帐篷前的钟震山,从枪声一响就意识到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杀出这么一条彪形大汉来。这条大汉,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藏袍,右边的长袖空垂下来,结实得象铁杠子似的右臂,赤裸裸地亮在外面。他的右胸也一丝不挂地坦露着,象铁板一样的坚实。他那张颧骨突起的酱色宽脸膛,冷峻得象一尊浮雕头象。大汉走近了。钟震山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的面目,不由得耸了耸眉头,猛觉得自己的记忆中有这么个形象。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而且紧张的形势也不容许他有片刻回想的余地。他大手一挥,问道:
“你是什么人?”
朗杰曲巴没有答理钟震山,举枪就是“砰”地一响,子弹象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刚好拦腰打断钟震山昨晚架设在帐篷顶上的电台天线。顷刻,人群里出现了轻微的骚动。郝志宇和陆小明看着搭地的天线,又是惊异,又是气愤。他们惊异他的枪法,他们气愤他的行为。枪声响过,朗杰曲巴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我是索南才旦猎人朗杰曲巴!”
钟震山一眼就看透了朗杰曲巴打断天线的意图,显然是在炫耀自己的枪法,想要来个下马威,镇住自己。钟震山不动声色地问:
“你来干什么?”
“要人!”
“要人?”
“要珊丹芝玛!”
“你是珊丹芝玛的什么人?”
“我是珊丹芝玛的,珊丹芝玛是我的!”朗杰曲巴扯旗放炮地吼着,“珊丹芝玛是我的!”
钟震山听明白了朗杰曲巴与珊丹芝玛的关系,就指着身后的帐篷,对他说道:
“珊丹芝玛就在我们帐篷里。”
新仇引旧恨,象烈火一样燃烧在朗杰曲巴的胸中。他瞪着一双满含敌意的眼睛,怒视着钟震山,气愤地指责道:
“你们汉人杀死了我的爷爷,害死了我的阿爸,这两代的冤仇还没有报,现在,现在你们又抢走了我的珊丹芝玛!”
钟震山感到朗杰曲巴的眼前罩着一层浓重的民族隔阂的阴云迷雾,使他分不清好人与坏人。他正欲开口对他解释的时候,朗杰曲巴又声严色厉地质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抢走我的珊丹芝玛?”
”
“我们
没容钟震山回答明白,朗杰曲巴又目光逼人地深追细问道:
“是谁下手抢走了我的珊丹芝玛?”
郝志宇和陆小明都替钟震山担起心来。他们都希望他不要说出真情。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气氛下,谁知会招来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呢。然而,钟震山却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是我救了珊丹芝玛!”
“是你?!”
朗杰曲巴两眼瞪得溜圆。刚才,他只顾向这位解放军发泄自己无法控制的愤怒,没有留意这位与自己坡上坡下迎面站着的解放军是什么模样的人。此刻,抢走珊丹芝玛的解放军就在眼前,朗杰曲巴倒要好好看看他,不管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后果,也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记忆里。他定睛细瞅,不禁浑身抖动了一下,觉得这位解放军有些面熟。他搜索了一下记忆,倏然从脑海中闪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曾用一条五角红星的白毛巾替自己揩过额头上的血痕。那虽是短暂的一瞬,但在他痛苦的生命中却是发光发热的一瞬。而今天,就在这一瞬,这一束光亮在他眼前熄灭了,这一股热力在他心头冷却了。他把那条带五角红星的白毛巾与珊丹芝玛连在一起想,更感到愤慨极了。他暗自想着:原来他的热情是做出来的,慷慨不是真诚的,同情心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他的冷酷无情和自私自利。他痛悔自己,差点把这样不共戴天的仇人当成了贴心挨肉的亲人。他怒目瞪着钟震山,脸都气得变了色。无边的忌恨促使他不能容忍地吆喝起来:
“你这个红汉人,你怎样抢走我的珊丹芝玛,就怎样把她给我交出来。她是我们藏家的姑娘。她是爱我的,我要娶她。她是属于我朗杰曲巴的,不是属于你这个红汉人的!”
钟震山是个山崩于前心不跳,海啸于后不变色的钢铁汉子,此刻却经不住这种莫须有的诬陷,或者就是十分荒唐的误解。他认出朗杰曲巴就是昨天在沙拉庄院遇到的那个跪在地上用酥油擦楼板的奴隶。他全身的血呼呼朝上直涌,满脸充胀得通红。他失去了镇定的情绪,气抖抖地指着对方:
”
“你
“我要你怎样抢走我的珊丹芝玛,就怎样把她给我交出来。他是属于我的,不是属于你的!
”
朗杰曲巴的心完全被仇恨控制了,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为了珊丹芝玛,他几乎快到发狂的地步了。
场地上的人也闹嚷起来,出现了乱哄哄的场面。
“朗杰曲巴说得对,珊丹芝玛是他的,我们可以作证!”
有人怪声怪调地叫着。
“快把珊丹芝玛还给朗杰曲巴,小心朗杰曲巴练枪法了!”有人不怀好意地挑动着。
看着一团烈火似的朗杰曲巴,听着人群中这一声声居心叵测的喊叫,钟震山心里虽是坦荡荡的,却也是火辣辣的。
他知道,这已挑动起来的民族仇恨,除非珊丹芝玛走出来,别的什么力量也是平息不下去的。谁知珊丹芝玛现在怎么样了呢?
仇恨完全支配了朗杰曲巴的行动。他果然举起了双管猎枪,发威动怒地喊道:
“你这个红汉人,快把珊丹芝玛交出来!要不,我这支打鹰鹰断翅,打狼狼丧命的猎枪可要不认人了!”
陆小明一看形势紧迫,连忙钻进帐篷报告情况去了。
郝志宇的脑子似乎停止了活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下去。他一心只为钟震山担忧着。
紧张的气氛,扣人心弦。场地上不少人为朗杰曲巴这一非同小可的举动惊愕住了。当然,也有人在窃窃自喜。巴赫洋洋得意地推断着形势的发展。他知道,朗杰曲巴是个说一不二的刚强人,枪既然举起了,就是不会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