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机!”
不知是由于过度兴奋,还是由于伤痛的缘故,钟震山的身子软瘫瘫地靠在了挂着冰溜子的帐篷篷沿上。他的脸是白苍苍的,但眼角眉梢和嘴边却显而易见地浮起了动人的微笑。
见此情景,周丽不免惊慌失措:
“震山!”
钟震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他仍不错眼地注视着我们的飞机。
飞机飞临小分队驻地上空了。钟震山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把目光投向周丽,微微一笑,说:
“周丽,你该唱歌啦!”
“唱歌?”
周丽吃惊了。钟震山的负伤就够她心里痛楚的了,她哪里还有唱歌的兴致。她望着钟震山,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震山见周丽神色大改的样子,就提示她道:
“周丽,你忘了上午说过的话啦?”
“没有。”周丽慢声细语地说,“我说过,等咱们的飞机飞来的时候,我要唱歌。”
“是呀。”钟震山沉思着说,“我也答应过你,一定要听你唱歌。”
“可现在”周丽心里一片酸楚,用牙咬着自己的嘴唇,好久才续上自己一开口就中断了的话,“可现在你负了伤,我,我放不开嗓子呵!”
钟震山体察到了周丽此时的心情,心里十分感动。但是,胜利对他的鼓舞却使他把伤痛忘到了一边。他觉得,在这个时候听不到周丽的歌声,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他用热情似火的眼睛凝视着神情忧郁的周丽,鼓励她道:
“周丽,你不应该为我难过,你应该为胜利歌唱!”
周丽的心被钟震山说动了:
“我唱,我一定唱,唱我们的《高原气象兵之歌》!”
周丽望望天上稳稳飞向前方的飞机,又望望身负重伤的钟震山。努力克制自己,好容易才稍稍稳住自己的情绪,唱了起来。
我们是高原气象兵,
进军西藏斗志高。
不怕云雾茫茫,
不怕风雨潇潇,
不怕飞雪飘飘,
不怕险关道道,
天下阴晴我观测,
人间冷暖我预报。
我们是高原气象兵,
万里云天斩魔妖,
要为大雁指方向,
空中开出路一条!
歌声中,金色的大雁飞远了。歌声中,钟震山和周丽仰望长空,目光深情地追随着金色的大雁朝索南才旦山飞去。
才旦峰上,韩喜梅和小分队所有的人,还有朗杰曲巴和珊丹芝玛,都眼巴巴地翘首天空,盼望着金色的大雁快快飞过来。
索南才旦山的天空,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慷慨,尽扫愁云苦雾,竭力敞开胸怀,迎接着金色大雁的光临。
忽然,焦急盼望的人们听到从天外传来一种似惊雷滚动,如长风呼啸的声音。韩喜梅急忙一看表,时针刚好指在五点上。她兴奋无比地对大家说:
“我们的大雁飞来啦!”
立时,人们看到了一架飞机风驰电掣般地朝索南才旦山这边飞来。
朗杰曲巴和珊丹芝玛也欢天喜地地喊叫起来:
“金色的大雁飞来了!”
大雁飞来了,金色的大雁飞来了!这是小分队同志们的骄傲。多少次流汗、流泪和流血的艰苦斗争,多少回惊涛骇浪的严峻考验,多少个晨昏旦夕的热切盼望,人们一心图慕、全力追求的这一天的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大雁飞来了,金色的大雁飞来了!这是祖国的骄傲。祖国的万里长空从此又多了一条金色的航线。才旦峰最高处的五星红旗,在蓝天和冰雪的映衬下,更加鲜艳夺目,光辉照人。
韩喜梅佇立在洁白如玉的冰墙下,举起话筒,声音激昂地呼叫道:
“大雁,大雁!红旗呼叫,红旗呼叫!”
无线电里立即响起了天上大雁的回答声:
“红旗,红旗!我是大雁,我是大雁!”
严军眉毛朝上一挑,兴奋地对大家,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瞟着韩喜梅,说:
“是高虹同志飞来了!”
韩喜梅在听出是高虹回话的一刹间,心儿乐得都快要蹦出胸膛。但她想到自己现在是实施对空指挥,引导飞机飞过索南才旦山的指挥员,就又把这种与众不同的特殊感情隐藏起来。
珊丹芝玛凑到韩喜梅身边,小声地问道:
“阿姐,天上飞的是阿哥吗?”
韩喜梅抿着嘴,轻轻地点点头。
珊丹芝玛眨着天真烂漫的眼睛:
“我天上的阿哥能听出我地上阿姐在跟他说话吗?”
韩喜梅无声地然而是甜蜜地对珊丹芝玛又点了点头。
天上,飞机里,高虹双手扶着驾驶盘,坐在左边正驾驶的位置上,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面索南才旦山的天空和地面。坐在右边的副驾驶和后面的领航员、通讯员、机械师,全力以赴地协助着他的工作。整个驾驶舱显得紧张、忙碌而又井井有序,动作协调,配合默契,犹如一体。
高虹敏锐的耳朵听出了是韩喜梅在呼叫自己,顿时,心头的感情象潮水般地翻涌激荡起来。如果要不是有规定的话,他真要直截了当地呼叫韩喜梅的名字,心里才痛快。但是他毕竟约束住了自己冲动的感情,理智地按章办事,喊着通讯联络信号。
飞机向前疾飞猛进。
高虹的耳朵里又传来了韩喜梅亲切的声音:
“大雁,请注意才旦峰的红旗,按五星红旗指引的方向一直往前飞!”
“明白!”
高虹回答过之后,两只眼睛十分留意地寻找着设置在地面的信号,我们伟大祖国的五星红旗。
那前方几乎与飞机平行在一个高度的才旦峰上,一杆五星红旗象一束红艳艳的火苗,热辣辣地燃烧着,是那么鲜亮耀眼地扑入了高虹的视线里。于是,他双手向后一抱驾驶盘,把飞机拉起来,五星红旗立即闪到了下方。
眼望着那杆飘动在蓝天下,冰峰上的五星红旗,高虹的心情不能平复了。他觉得,那面五星红旗上,染着为开辟这条金色航线而牺牲的耿维民大叔的鲜血。
红旗象才旦峰伸出的手臂,正热情洋溢地召焕着高虹。
看到了红旗,高虹心更明,眼更亮。有红旗为自己指引方向,高虹对最后的胜利更加充满了信心。他又把油门加大,飞机立时象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直插前方。就在飞机到达才旦峰的一刹间,高虹看了看罗盘和高度表的指示,在航空地图上用红色的铅笔记下了飞机进入的方位和索南才旦山的海拔高度。有了这些第一手的极为重要的数据,从此他将如虎添翼地自由地飞翔在这世界屋脊之上的航线上。
他想起了耿维民要他在飞过索南才旦时摇翅膀的嘱咐,泪水不禁从眼里洒在手背上。他虽然知道耿维民大叔已经到了那个与我们无法交流信息的世界里,但他还是忠实不渝地遵循他的嘱咐,双手紧把住驾驶盘,无比虔诚地左右晃动着。
眼望着天空不断摇动翅膀的飞机,颗颗热泪滚出韩喜梅的眼角,滑过两颊,落在衣襟上。
大雁飞过索南才旦山了!
韩喜梅抹去泪水,神情激奋地对大家说:
“空中禁区打破了,西藏空中航线开辟了,西藏和平解放的那一天不远了!”
人们的脸上象拂过一阵春风,笑逐颜开地目送着向西飞远的大雁,挥舞着手臂,尽情地欢呼起来:
“我们胜利啦!”
此时此刻,天空、大地也和这些战士们欣喜若狂地欢呼起来:
“我们胜利啦!”
我们的飞机取得了飞越世界屋脊,突破空中禁区这一史无前例的胜利。钟震山尽管身负重伤,但却因此而兴奋、快活得象个孩子似的,满肚子的喜悦全挂在他的脸上。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寒意越发浓重,他却没有一点睡意,硬让周丽和林青云坐在他的地铺前,感情近乎狂热地畅谈着西藏的未来。一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周丽和林青云仍然一步不离地守在钟震山的身边,细心观察着他伤情的变化。
林青云把手伸到钟震山宽阔的前额试试,看他发不发烧,随后又替他掖好被子,生怕冻着了他。
周丽站到帐篷门边,两眼关注着钟震山的动静。见他睡得静悄悄的,心里感到安然了许多。如果偶然发现钟震山翻一下身,也会象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得她心儿隐隐作疼。她望着塑料玻璃小窗上微微铺上一层亮光,心下暗暗算计着,再不用多久,连夜下山的韩队长和严医生他们就该回到驻地了。
格洛山口魏营长带来的部队在包围刀枪队、缴了他们的武器之后,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教育,最后全部释放回普灵寺。为了谨防发生意外,魏营长和他率领的部队仍继续留下来,警惕地巡逻在索南才旦河两岸,保卫着小分队驻地。
周丽感到,从门缝透进来的冷风,象一把把尖溜溜的钢针在她全身上下刺扎着,她的身子早已没有了一点热气。
她渐渐感到自己的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又憋气又发痒,最后实在难以忍受地连连呛咳起来。
周丽陡然出现的咳嗽声,使守在钟震山身边的林青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林青云正欲开口向她问个明白的时候。她却摆摆手,又指指钟震山,示意他:自己不要紧,小心别惊醒了钟震山。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来抑制自己别再咳下去,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反而越咳越厉害。她的胸脯随着咳声在剧烈地起伏,鼻子和嘴都感到呼吸困难地气喘吁吁,脸也涨得紫红紫红的。
周丽怕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的咳声把钟震山从沉睡中惊醒,便把冰凉的手伸到嘴边捂起来。但这样的努力依然无用,钟震山还是被咳声震醒了。他睁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四下寻视着:
“周丽,是你在咳吗?”
周丽懊悔极了。她强憋一口气,掩饰着回答钟震山:
“没,没有呀!”
但是,嗓子并不给她争气,话一出口,就又是好一阵呛咳,直咳得大呼小喘,眼里淌出了泪水。
见周丽咳得这么厉害,钟震山感到茫然莫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