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一步,姚娅楠慌忙退后。
李凯军继续:“我看得到你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我欣赏这样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换掉我?”
“当然,毕竟我只是欣赏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侄女哭着让我换掉你,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
“除非……”李凯军没有说下去。这次他慢慢走近她,姚娅楠没再退后。
她有半刻的犹豫,等到想反抗时已经来不及,这是一个在圈子里叱诧多年的人,完全有这样的自信把所有女人的抗拒都理解成欲拒还迎。
姚娅楠早已是一身狼狈,衣不蔽体,好不容易冲到大门边,却只来得及拉开大门,又被拦腰扛回去。
直到一片片酒瓶渣子从头上飒飒落下,李凯军的施暴才停止——
姚娅楠当时拉开的门并没关上,找到这儿来的司嘉怡拿酒瓶砸了他。
社会的残酷在于,她们砸的是一个施暴者,但他更是一个权贵。
在失去一切的可能性面前,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姚娅楠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丁睿。她去医院找到李凯军,求他原谅。
她保住了角色,原本会被逐出圈子的司嘉怡也只被封杀一年。
她在剧中的角色受到欢迎,在这个最缺钱的时候,她以为在钱的问题上会有起色,最后才发现,自己的财政依旧被经纪公司把持。
父亲病情恶化,面临手术,她被经纪公司扣下的钱领不出来,哥哥用命换来的钱只补了一时的空缺,很快,家中又再急需一笔钱。
丁家早已自身难保,她不能向丁睿求助,这时候,是李凯军帮了她。
李凯军并没有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却已经这样帮了她。姚娅楠对他的戒心,稍有松懈。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直到第三次开口借钱,李凯军终于提出了要求:“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
“……”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
“你的一夜,还我一年的恩情,你不会亏的……”
相信魔鬼的话,是姚娅楠一生犯得最知名的错。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李凯军偷拍下了她不堪入目的照片。在这么无可转圜的威胁下,她成了他必须随叫随到的情‘妇。
动了一次邪念,就要用一辈子来还。
终于,堕落。
终于,用身体换来的权势,再换来一个又一个角色。
终于,在司嘉仪的质问下,能够那样坦然地说出:你演戏是演的好,所有人都夸你有灵气,可你还不是照样会因为投资人的一句话被刷掉?你家境好,随时可以退出这个圈子另谋出路,可我不一样,我不趁年轻红一把,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终于,败露……
也终于,在万劫不复之前,想要乞求最爱的人的原谅,却只得到对方的一巴掌:“贱人!”
***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丁睿从没勇气想,是不是自己的那一巴掌彻底断送了姚娅楠最后那点活下去的欲望,她的死所带给他绝望、悲伤,唯一能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法,就是把逼死姚楠楠的罪过算在其他人头上。
司嘉怡、方梓恒、李凯军……把自责变成对他们的报复,这是一种变相的的自保的本能。
姚子政则是他最坚实的盟友。
直到看见他把收集到的司嘉怡的丑闻的证据全部销毁,丁睿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这个最坚实的盟友也动摇了。
因为爱?
可笑!
姚子政把一切足以毁灭司嘉仪的证据都销毁,甚至在丁睿趁他出国之际精心炮制出了吸毒丑闻后,还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召开记者会,要为这个女人说话。
丁睿还记得自己在办公室里等姚子政的时候,心情很平静。
他还记得姚子政匆匆赶回到办公室,看到他时,那样冷酷的表情。
他也还记得在姚子政即将走出办公室、即将面对众多记者、即将为那个女人做最后开脱之前,他拦住姚子政:“你大可以出去替她摆平‘吸毒门’,没关系,我还有这个——”
丁睿拿出的是一片光碟。
“当年李凯军就是拿这个威胁娅楠的,我现在也是有样学样。”
丁睿自然还记得姚子政当时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姚先生,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样,比起吸毒门,性‘丑闻会把她毁得更彻底。”丁睿微笑着问。
丁睿带着姚娅楠生前最爱的白百合去墓地探望,讲起跳楼的方梓恒、销声匿迹的司嘉怡和倾家荡产的李凯军——
“开心吗娅楠,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丁睿对着墓碑上那张照片幽幽地说,却没能换来照片上的女人一星半点的笑容。那一刻,丁睿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心里缺失的这一块,他试图填补,可无论是酒精还是毒品,都无法解救。她是他的青春,是他最鲜活的生命。她走了,亦将他的灵魂一道带走。
昏暗而空旷的房间,电视机里播放着娱乐新闻,丁睿坐在地上,正低头为自己注射,迷幻的针剂助他进入一个还有她在的黑甜梦境。
针剂被缓慢推入经脉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中天娱乐正式并入环球旗下,联席董事姚子政……”
电视里正在转播媒体见面会的录播片段,丁睿抬头看,镜头正带到一个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女员工。
丁睿直勾勾盯着屏幕,混沌的头脑令他几乎要认不清这个女员工的侧脸,但当镜头回到主席台,他分明看到台上的姚子政无意间望向女人的那道背影时,深藏在冷酷目光之下的深沉眷恋。
那一刻丁睿终于确定自已没有认错。
再醒来时,他已身处医院。因注射过量毒品而险些丧命。回想昏迷前从电视里看到的一切,是恐慌?是恨?他早已分不清楚。
在他釆取行动之前,早已愁白了双鬓的父母先一步押他进了勒戒所;同时接受心理治疗。
二期勒戒过后,他被送到疗养院。
日子仿佛重归平静。
这里的阳光与医生给他注射的镇静剂一样,都带着某种微甜的气息,时光仿佛回到初识姚娅楠的那一年,令他的血液里泛起和煦的悸动。
很多所谓的朋友前来探视,丁睿唯独见了季可薇。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人和他有着相同的痴恨对象。
“替我好好保管那张光碟,如果姚子政和那个女人又起了什么瓜葛,请你帮我公开它。”
他只是没想到季可薇也会背叛他。
季可薇伪装得那么像,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她放在包里的喜帖,丁睿怕是自己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季可薇去洗手间此刻还未回,丁睿将喜帖放回她的包里,端坐在疗养院草坪外的长椅上,闭上眼,在黑暗中一遍遍检视自己的伤口,任恨意将他撕裂。
逃出疗养院,找到司嘉怡如今的住址,这些都不是难事,在那栋公寓楼下驻守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那个被姚子政牵着走进公寓楼的孩子一一两人几乎—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
如果自己和娅楠的孩子能生下来,或许也会是这样的眉眼,相似的神情。可事实是,背叛者的幸福唾手可得,而他的,早已支离破碎。
真正面对面见到这个孩子,是在机场的洗手间里。这小小的身体里流着他最恨的人的血;可这孩子,亦是姚婭楠的侄子。丁睿抢走了他,却不知要如何处置。
丁睿开着车,驶进这片废墟。
他曾在这里度过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年,可他如今能找回的,只有墙上血红的 “拆迁”字样。
他爱的人随风逝去,连回忆也将被彻底拆除。
姚子政随后赶到,却也引来大批警察。丁睿看着闯人的警察即将解救下孩子,这是多么讽刺的场面,对方即将一家团聚,自己却永远与爱人生死相隔。
怨怒渗入了每一寸血脉,无法纾解,只能疯狂,他冲向失去警觉的姚子政,他听着姚子政的背脊狠狠冲撞在断壁残垣上的声音,他看着姚子政失去血色后倒下。
丁睿在仇人的血泊中束手就擒。
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释怀,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有警员上前用手铐铐住他,原本沉寂的丁睿突然反手反抗,捡起刀就向另一警员迎面冲去,枪声响彻夜空。
警员自卫拔枪,神色紧张而惶恐。
应声倒下的丁睿却是微微一笑。他终于借他人之手,了断自己的生命。
倒下的那一瞬间,丁睿仿佛重历了自己的一生。
有熟悉的声音伴随血液汩汩涌出的声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柔柔地安抚。
“报我的名字,她们会给你打折。”
“如果我能出镜,以后养你都不成问题。”
“睿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
“等我爸爸身体好了,我们就结婚。”
“不,不隐婚,我要光明正大地嫁你。”
“睿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离开我……”
“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信我,真的是你的。”
“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你说过的……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全文完】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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