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施行暴虐,其意图就在于不派驻占领军而能起到与占领军同样的作用。最高统帅部要从进军巴黎的部队中抽调部队担任占领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8月25日,火烧卢万开始。卢万座落在列日到布鲁塞尔的公路上,以其大学和无与伦比的图书馆著称于世,是座中世纪的城市,建于1426年,那时,柏林还只是一片木棚。设在十四世纪织布工人大厅里的图书馆,藏书二十三万卷,其中有世所罕见的收藏品——七百五十份中世纪的手稿和一千多册古版书。称为“哥特式艺术珍宝”的市政厅的门墙上的一组石刻骑士、圣人、贵妇人的图案,即使在同类的雕刻中,也是丰富多彩的。圣伯多禄教堂祭坛镶板上的绘画系出自迪里克·布茨'注:迪里克·布茨(DierikBouts),荷兰古代的画家,约生于1410…1420年间,1475年死于卢万。——译者'及其他佛兰德人大师之手。卢万的火烧、抢劫,连同对平民一律枪杀持续了六天,其后就与开始时一样突然停止了。
卢万刚被占领时,一切都很平静。商店生意兴隆。德国士兵的举止行动很象样子,买明信片,买纪念品,买什么都付钱,并且在理发店和普通顾客一起排队等着理发。第二天,情况比较紧张了,一个德国兵腿上中了一枪,据说是狙击手干的。市长赶紧再次号召市民缴出武器。他和另两名官员被捕作为人质。在火车站后面杀人成了常事。冯·克卢克的小分队沉重的脚步声日复一日地在市内不停地响着。
8月25日,驻在安特卫普壁垒森严的防地边缘马利纳的比军,对冯·克卢克军的后卫部队进行了一次猛烈的突然袭击,把它们冲得溃不成军,退回了卢万。天黑以后,就在退却的混乱之中,一匹战马,闯过几道门跑掉了。另一匹马受惊,欲脱缰而不得,带着挽具摔倒下来,拖着的车子也翻了。枪声响了,引起了“法国人来啦!英国人来啦!”的叫喊声。后来,德国人声称是比利时平民向他们开火,又说是平民在屋顶上开枪向比军发信号。但比利时人声称是德国兵在黑暗中自己打自己。在这震惊全球的事件发生之后,特种法庭对肇事的原因进行了成年累月的调查,德国的控诉遭到比利时反诉的驳斥。究竟是谁打谁的问题始终没有定案。这反正与后来发生的事件无关,因为德国人火烧卢万,不是作为对所谓比利时人的不轨行为的惩罚,而是作为对他们所有的敌人的一种威慑和警告——一种在全世界面前显示德国威力的姿态。
布鲁塞尔新市长冯·吕特维茨将军在第二天上午作了很多表白。在美国和西班牙的公使进行职务上的访问时,他对他们说:“卢万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们在那里的一位将军被市长的儿子开枪射中了。居民向我们的部队开了火。”他停了一停,看了看来访的人们,最后说:“现在,我们当然也就不得不毁灭这座城市了。”惠特洛克先生后来经常听到这个或那个德国将军被市长的儿子,有时被市长的女儿开枪射中的故事;所以在他看来,比利时人肯定把市长的孩子培育成一批象中世纪在叙利亚专事暗杀的穆斯林秘密教派那样的特殊人物。
卢万被焚的消息早已传开。被赶出来的那些吓得不知所措、哭哭啼啼的难民们,向人们诉说了德军逐条街纵火和野蛮地抢劫、不断抓人、杀人的暴行。8月27日,当时正在比利时的美国记者之星,理查德·哈丁·戴维斯,乘军用火车来到卢万。德国人把他锁在车厢里,但那时,大火已烧到车站对面的蒂勒蒙大街,所以他可以看到一排排房子上升起的“笔直不动的火柱”。德国兵喝得酩酊大醉,胡作非为。一个士兵从关着另一个记者阿诺·多施的车厢里把头伸出窗口大叫着:“三个城市夷为平地啦!三个!还会有更多的!”
8月28日,美国公使馆的一等秘书休·吉布森在瑞典和墨西哥的同僚们的陪同下,去卢万亲自察看了情况。墙黑木焦的房屋还在燃烧,路面发热,灰烬遍地;到处躺着死马死人。一个白胡子平民老头儿就这么脸朝天地躺在太阳里。许多尸体已经发肿,显然已死了好多天。各种毁坏了的东西以及家具、瓶子和撕破了的衣服,还有一只木屐,扔在四处的灰烬里。德国第九后备兵团的士兵,有的喝醉了,有的紧张不安、愁眉苦脸、满眼血丝,在把居民从残存的屋子里赶出来,正如他们告诉吉布森那样,这样就可以彻底毁灭这座城市。他们从一幢房子跑到另一幢房子,破门而入,抢着贵重的东西,口袋里塞满了雪茄烟,然后挥舞火把。房屋主要是砖石结构,火蔓延不开来。一个主管军官在街上看得发愁,抽着雪茄烟。他恨透比利时人,反复对吉布森说:“我们一定要把它毁掉,决不会有一块砖石还砌在另一块砖石上!——你听着,一块也不会。我们要教导他们尊重德国。人们将世世代代到这里来看看我们干了些什么!”这就是德国人让人永世不忘他们的方式。
在布鲁塞尔,由美国人设法营救出来的大学校长德贝克尔主教,叙述了图书馆被烧的情景。图书馆被烧得荡然无存,全部化为灰烬。当他要说“图书馆”三字时,已不能出声。他停了一下,想再说时,刚说到“图”字就说不下去,扑在桌上哭了。
这一损失,成了比利时政府公开抗议的主题,美国公使馆也作了官方报道,当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的时候,就已引起整个世界的愤怒声讨。外国报刊以大量篇幅登载着难民亲眼目睹的种种事实和记者们所作的报道。除了大学和图书馆外,“所有宏伟壮丽的公共建筑”,包括市政厅以及圣伯多禄教堂及其所有绘画,据说也已全部被破坏无遗;只是到后来才发现,市政厅和教堂虽已损坏,但还屹立着。《纽约论坛报》在戴维斯的报道上面列了一条醒目的大标题:《德国人洗劫卢万;妇女、教士遭枪杀》,在《柏林证实在卢万的恐怖行为》的副标题下,刊登了德国驻美使馆散发的一份柏林广播声明,说是由于比利时平民“不顾信义”的袭击,“卢万才受到全城毁灭的惩罚”。这跟冯·吕特维茨将军的说法完全一样,表示柏林不希望世界各国误解他们在卢万的举动的性质。毁灭城市,蓄意并直认不讳地向平民发动战争,对于1914年的世界来说是骇人听闻的观念。在英国,一些社论宣称,这是“匈奴人的进军”,是“对文明的背叛”。《纪事日报》说,火烧图书馆意味着不仅是对平民的战争,“而且是对子孙万代”的战争。甚至连惯常保持沉默、小心保持中立的荷兰报纸也奋起仗义执言。鹿特丹《新闻报》说,不论肇事原因为何,但“全城被毁事实俱在”,而且是个“可怕的”事实,“全世界闻此消息定必毛骨悚然”。
这些报道见于8月29日外国报刊之后,卢万的焚毁于8月30日告终。8月30日这天,德国外交部还发出了一份正式公报,一口咬定,“事件的全部责任在于比利时政府”,并且没有忘记那种惯常的说法:“妇女和女孩都参加了战斗,挖了我们伤兵的眼珠,使他们成为瞎子。”
为什么德国人要这样干?全世界人们都在提这个问题。罗曼·罗兰在给他从前的朋友,德国的文豪格哈特·霍普特曼的一封公开信中责问道:“你是歌德的后代?还是匈奴帝国阿提拉王的后代?”比王阿尔贝在同法国公使的交谈中认为,德国人这样干主要是出于他们的自卑感和嫉妒心。他说:“这些人心怀妒忌,精神失常,脾气急躁。他们焚毁卢万的图书馆,只是因为它是举世无双和普遍称道的。”——换句话说,这是野蛮人对文明事物泄愤的一种表示。这个解释,部分是正确的,但是忽视了德国人《作战守则》中有关蓄意使用恐怖的规定。该守则写道:“进行战争,不能仅针对敌国的战斗人员,还必须设法摧毁敌方的全部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这对全世界永远是一种野蛮人的姿态。德国人原来意图以此恐吓世界,诱使其屈服,结果却反而使很多人深信他们有一个与之不能和解、不能妥协的敌人。
比利时澄清了问题,对许多人来说,比利时也成了战争中“最重要的问题”。在美国,据一位当代历史学家回顾说,比利时问题是各种观点的“沉淀剂”,而火烧卢万则又是比利时问题的顶峰。在德国为那种不幸的需要所迫而不得不这样干之后,不久就要负责宣传工作的马蒂亚斯·埃茨贝格尔,曾感到比利时“几乎唤起了整个世界来反对德国”。他的反宣传的论点,是从军事需要和自卫出发论证德国的举动是正当的,这种论点,正如他勉强带着几分歉意所承认的那样,理由是“不够充分的”。
卢万事件后十天,德皇在致威尔逊总统的电报中声称,对于“比利时人的野蛮罪行所造成的”比利时的灾难,“我感到痛心”。他还解释说,比利时人的反抗是由他们的政府“公开煽动”和“周密组织起来的”,这就迫使他的将军们不得不采取最强硬的措施来对付这批“嗜血成性的居民”。可是德皇采取的这个攻势,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好处。
德国九十三名教授和其他知识界人士的《致文明世界》的声明也帮不了什么忙。声明宣扬了德国文化对文明所起的作用,并声称:“说我们违法侵犯了比利时的中立是不正确的。……说我们的军队野蛮地毁坏了卢万也是不正确的。”不管这些签名的人——哈纳克、苏德曼、洪佩尔丁克、伦琴、霍普特曼——是多么显赫,但图书馆的默不作声的灰烬则作了更响亮的回答。到8月底,协约国的人们已经相信,他们面临的敌人是个必须被打垮的敌人,面临的政权是个必须被摧毁的政权,面临的战争是一场必须要血战到底的战争。9月4日,英、法、俄三国政府签订了伦敦条约,三国承担了“在当前这场战争中不得单独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