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宽的马车 作者:孙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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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宽的马车 作者:孙惠芬-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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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没,没有。”话虽这么说,可是暗淡的光线已经深深笼罩了我的四周,我脑子里突然闪现了这样的信息:两年前,许妹娜刚刚进城。
  从丛林里往外走,我俩谁也没有说话。晚霞从远处一个厂区的上方铺洒过来,红通通一片,微风在山坡上轻轻地摇动,使树林里传出哗啦啦的声响。我明知道,身边的世界无比美妙,可我对此毫无感觉,就像几天前回到乡下,面对天地自然毫无感觉一样。
七十四
  我们踩着蛇的僵尸,一步一步远离了鸡山,可是我们的僵持并没因为远离而有所缓解。当时,要是许妹娜主动跟我说话,向我解释一下,我不会怀疑她,要知道,进城这么长时间,我们才刚刚走上坦途,我也不相信她会与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可是身临其境,任何男人都不能不胡思乱想。然而,许妹娜毫无主动说话的意思,不但如此,还脚步越走越快,没一会儿,就把我落下,一个人钻进楼群之间的胡同。
  在穿过公园的时候,我还觉得我一身的道理,可是当她消失在胡同深处,我突然就有些后悔,要是她从此不理我,又回到李国平那里,那我该怎么办呵。
  我的脚步一定是在不自觉中加快了,我的表情一定丢了东西似的诚慌诚恐,因为一个老人从我身边走过,突然站住,直直地盯着我。谁知,就在我一步快似一步往胡同口奔去时,许妹娜突然从路边的墙角钻了出来。因为毫不设防,吓了我一跳。她钻出来,站在我面前,并不是那种跟我开玩笑的表情,而是一脸的冷静。她冷静地看着我,堵住我说:“走,你要不信,我领你去一个地方,现在就走。”
  经历了刚才丢失许妹娜的惊恐,再度走近她,我的心已经被失而复得的感觉充满,没有了任何别的想法。可是她拖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回拽,边拽边说:“走,跟我走!”
  “上哪?”
  “你不用管,跟我走!”
  于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理,我情愿被许妹娜牵着,顺一排旧楼中间的胡同走了回去。
  许妹娜牵着我,像牵一个孩子,被牛仔裤崩紧的屁股花瓣似的扭在前边。在旧楼后面最西侧的门洞口,许妹娜停下来,轻轻敲门。有一瞬,我竟有些心虚,是不是许妹娜让李国平等在这里教训我,我想象不出许妹娜在这个地方有什么熟悉的人家。然而,一分钟之后,门打开,一个激灵,心一下子放下了,开门的人居然是黑牡丹。
  黑牡丹看见许妹娜身后跟着我,比我还要惊讶,眼神本能地朝后边看了看,迅速关上门。
  她没像我想象那样被剃了光头,相反,头发更长了,还烫了大波浪。为了展示她头发的长,她将它挽了几个圈,盘在了头顶,那波浪顿时就有了直耸云端的气势。不知是这高耸云端的发卷太耀人眼目了,还是向上盘去的头发露出了她长长的脖颈,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神清气爽。倒是脸盘比原来小了一圈,眼皮比原来双得重,可这反而使她比原来更媚气。她穿一件领子开得很低的纱袍子,走起路来蝴蝶似的一翩一翩。她把我们让到一个光线昏暗的小厅,之后,推开里屋屋门,莫名其妙地说:“去吧,那屋。”
  许妹娜没应黑牡丹的指点往里屋去,而是依着墙,扬着脸,晃晃脑袋不出声地哭了。见此情景,黑牡丹又顺手关上里屋屋门,用审视的目光看我一眼,之后问许妹娜:“怎么啦?”
  许妹娜一边抹泪一边说:“你问他。”
  我拘谨地在过道里耸了耸肩,不看黑牡丹。我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因为此时,当黑牡丹出现,我的怀疑已经转移,我在想,她如何能在这里。
  黑牡丹站在小厅窗台一尊佛像旁:“怎么啦?”
  我还是没有吱声。见我不吱声,许妹娜终于忍不住,泪水涟涟地说:“她怀疑俺怎么能知道鸡山。”
  听完许妹娜这么说,黑牡丹郑重其事在小厅的椅子上坐下来,并示意我坐下。她说:“我不想为许妹娜解释,你要是怀疑她,不和她结婚不就完了,多简单个事!”
  因为说到不让我和许妹娜结婚,我心情收回来,看定黑牡丹,我说:“我不是怀疑,我不过是开句玩笑。”
  “什么玩笑,他好长时间缜着脸不理我。”许妹娜哭得更凶。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我心里想,其实换成任何男人都会怀疑,她要不是来这里做过鸡,怎么会知道有个鸡山。
  好像黑牡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时,她突然恼了,斗架公鸡似的站起,嗓子发出尖锐的喊声:“你们这些狗男人哪有一个好东西!跟你说吧,许妹娜
  离婚也不找你了,你快给我滚!”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没有滚的意思,也没有被怒不可遏的黑牡丹吓着,我之所以不怕,是我想起曾经怀疑她不忠的三个男人,我触到了她的疼处。
  听黑牡丹不让嫁我,许妹娜立即慌了,停了哭,靠到我的肩头,不叠声地说:“不,不,不嫁他俺还能嫁谁?”
  分明是告我的状,此时,又变成了维护我的人,黑牡丹更加来气,挥手道:“滚,你们一块儿滚,离不开就一块儿滚!”
  我僵住,许妹娜也僵住,我们木桩似的钉在昏暗的屋子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们无助的眼神,就像我们俩是被海浪冲到沙滩上的鱼,而如何就被冲到沙滩,实在想不明白。我下意识从座位上移开,错过许妹娜,向厅外的过道里走,而许妹娜,生怕被我扔了似的,毅然转身,抓住我的衣襟。我们穿过昏暗的过道时,黑牡丹哪怕咳嗽一下,我们也会留下来。但她没有,直到我们出了门,她都一声没吭。
七十五
  44
  可以肯定地说,那一天,要不是我的怀疑,许妹娜永远不可能拉我去一个地方,就像那天我们要是不被老光棍逮住罚款,她永远不会拉我上鸡山一样。而要不是她拉我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情,我就永远不会知道。送许妹娜回家的路上,她跟我絮道了很多有关黑牡丹的事。她说,这栋老楼,是黑牡丹刚进城时就在这边租下的,开饭店之后,有了钱,她把它买下了。刚进城,她在歇马山庄饭店上班,没地方住,曾来这里住过,就是那时,她知道了对面那座鸡山,因为天天晚上回这里,都能看见一些民工朝那里去。许妹娜看上去是在讲黑牡丹,实际上还是在解释自己。其实,她不知道,经历了黑牡丹对我的恼火,目睹了黑牡丹恼火之后许妹娜毅然跟定我的行为,我已经不需要她解释什么了,没有任何东西,比她的行动更重要。我一程挽着她的手,直把她送回家。
  然而,关于黑牡丹和那栋老楼,许妹娜向我说的,还仅仅是一点点,就像一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更多的故事,还在后边。
  就像两只吊桶打水,一个下去了,一个就上来了,许妹娜稳定在我心里边,黑牡丹又让我不能踏实,她刚从拘留所出来,她没了饭店,又一个人住在偏远的郊区,我却惹恼了她。那天之后的又一个晚上,我单程去看了一趟黑牡丹。
  因为我装修的主人看完房后要上郊区办事,我搭了他的车。时间大约是八点左右,那排通向鸡山的胡同黑漆漆的,两旁一排排居民楼上的灯光极其微弱,就连挨着鸡山的公园也不像市内公园那么亮堂,灯杆上吊着的灯泡倒是很大,但架不住老远才有一个,又连着一片旷野。然而,不亮归不亮,却显得很热闹,一拨一拨人在那里来来往往。在此之前,我来这里,仅仅是想看望一下黑牡丹,我还为她买了桔子和香蕉。可是看到公园来往的人们,我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想混到人群里看一看。
  我提着两袋水果,徘徊在黑牡丹楼下。不知为什么,当我往公园挪动脚步的时候,又有一些莫名的紧张,因为这时,我想起许妹娜的话,她说两年前住这里,天天都能看见民工往里来,我不是怕看到民工,而是怕看到鸡,怕看到像许妹娜一样的女孩当鸡。可是,正在我因为紧张而迟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公园里走过来——黑牡丹。
  黑牡丹盘在头上的发卷太独特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大步流星走在前边,后边跟了一男一女。我原本是想迎上去,可是当他们走近时,我却本能地躲了起来,躲到楼的侧面。黑牡丹走得很急,脚步却轻得有如蜻蜓起舞,听不出半点声音。那一男一女不比黑牡丹灵便,步伐有些慢,脚底下还不时磨出沙沙的声响。他们影子似的跟定黑牡丹,转到楼梯过道时,只听哗啦啦门打开,接着,哐地一声又关上了。
  黑牡丹要干什么,一看就知道了。从墙根走出来,我出了一身冷汗,似乎既为自己贼一样的行为,又为眼前看到的一切。要知道,黑牡丹刚从拘留所出来,而许妹娜两年前又住过这里。我汗津津站在黑影里,我觉得有一种气体在身体里迅速膨胀,使我恨不能扔了水果,跳起来去砸黑牡丹窗上的玻璃。
  那天晚上,不知被一种什么样的东西鼓舞,我直等到那一对男女从楼里出来。他们其实在里边呆了才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他们出来,一分钟都没等,我就去敲黑牡丹的门。黑牡丹以为是刚才那两个人又回来了,门还没开,就在里边说:“落什么东西了?”
  发现是我,黑牡丹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关上门,但很快又把门推开了,低声说:“怎么是你?”
  我感到,我脸上的肌肉很僵,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把看到的一切说出来。她刚关上门,我就说:“我什么都看到了。”
  黑牡丹并不意外,不但不意外,还浪笑了一声,和我一起从门口走进来,响铃铃地说:“你怎么就像狗子的眼……看到了就好,有一天,你也会领一个女人来找我。”
  我扔下手里的水果,在我熟悉的昏暗的小厅里坐下来,我说:“一次多少钱?”
  “十块。怎么样,玩得起吧。”
  她分明明白,我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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