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
他默想了一阵,沉声说:还没有来得及想。你说呢?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我先听听你的。
你过去答应过我,仗打完咱们回你老家开封。我们不能总在这儿借人家房子住,你胳臂上的伤好后,因为骨头上也有裂纹,继续从军必有难处,所以我们得想想回家的事情了。
是呀,我也在想这件事情。
我的心里一喜,忙说:到了开封后,要么咱买几亩地,种庄稼;要么咱在城里买两间临街的房子,开个小饭店或小茶馆,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好吧,就依你。我也知道,这京城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住的地方,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到小地方去好过日子。不过我们开封,在宋朝做都城的时候,也是热闹过的,你日后去了就会知道,那里直到今天还有许多好看的地方,比如相国寺,那可是有名的佛家圣地;还有潘湖杨湖,一个湖里水清一个湖里水浊——
这么说你答应了?我紧紧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他点点头:打完这一仗,我对朝廷已无所愧疚,算是尽了忠,下一步就回家对老父老母尽尽孝,也让你好好过段安稳快活日子,让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让你看看我对你的那份真心
我把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我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涌出了泪水……
这是这么多天来我心里最轻松的时候,经过这么多艰难,未来的日子总算有了个可心的安排。从此以后,我再不用扛1惊受怕,再不用操心办这事办那事,再不用忧虑着应伺·这个应付那个,我只操心应付我和卢石还有我们的孩子的生活就行了。以我内心的愿望,我真希望卢石立刻就和我上路回开封,可我知道,卢石的胳臂还需要治疗,现在就上路途中伤口化脓怎么办?何况他也没有应付走长路的体力;再者,帖哈也不会在这时放我走。
只有再耐心等了。
我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帖哈说的那些事情,我只让自己去想未来的生活,去设计未来的平安日子:在开封安下身后,先置一份家业;待战事彻底平息了,我就回草原把母亲接到开封,她先上来可能不适应开封的生活,可我会教她,会让她逐渐习惯;要是她实在不愿在开封住,我会再把她送回草原,给她留下足够过日子的钱,花钱请人照料她……
种种的想像让我完全不再去理会帖哈的所做所为,也把他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在吃饭时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第二天吃过晚饭,帖哈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已经查明,明朝军队果然以为我瓦刺主力已撤走,正在得意和麻痹之中,守卫九大城门的队伍都有不同程度的放松,今天晚上是我们动手偷袭的好时机!我已把潜进城内做内应的人放到了西直门内的一个地方,也巳给太师送出消息,让他二更天准时看我们发的信号,一旦不出意外信号发出,他们就在西直门那儿发起猛攻!
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此刻,我才又想起他让我看的那三个装了火药的东西,想起了今晚发信号告诉也先开始攻城的事,心才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紧张中的我还不知道,另一件大祸事也在这时开了头。
我一边刷锅一边在紧张地想帖哈给我说的话,就在这当儿,响起厂敲院门的声音。
我没有多想,就扎煞着双手去开院门,门开后我看见是两个军士站在门前。你们是找——?
卢石领队。
噢,他胳臂受伤了,很重,吃过饭已经躺下,他已经不能拿刀拿枪了。我以为他们是想叫卢石归队。
有点急事,上头特意让我们抬了轿来接他去一趟,估计时间不会长。其中的一个军士说。
我刚想再阻拦,不料卢石已听见动静起了床走出来问:什么事?
那两个军土就忙又说了一遍来意。
好吧,既是让我去,我就去。卢石没有再说别的,立时就出门上了轿。我有心想拦,可看卢石的态度那样坚决,又只好做罢。我站在院门外,看着轿子消失在夜晚的人流里。今晚街上的人更多了,在灯笼的光照下可以看清,人们的脸上都带了轻松的笑意,看来帖哈的话有点道理,人们真的以为瓦刺兵已经彻底撤走了。
卢石被抬走之后,我只是担心他胳臂上的伤口被轿颠疼,一点也没想别的,根本没想到这就是那场大祸的开端。
帖哈也没想别的,他大概以为卢石被叫走是因为营中的军务。他照旧坐在他的睡屋里,只是不时出门看一眼天上的星星,我知道他是在估摸时间。看来,他今夜是决意要发攻城的信号了。
又要打一场了!
卢石回来得异乎寻常的快,没有多久,就又听到了门前的落轿声。我闻声奔出门想去搀他,不想他已快步走进院里,没有理会我的招呼,径直去了陈老伯的睡屋里。我有些诧异:那老人已早早睡下,卢石这时去找他为何?
我跟到老人门口,只听卢石站在那老人床前说:老伯,因为有点意外的事,麻烦你临时换个睡觉的地方,轿已经来了,请起来吧。那老人平日对卢石十分喜爱,诸事都听他的,这时自然没有怨言,就边答应着边坐起身穿衣服,片刻功夫之后,就由卢石扶着出来向院门外的轿子走去。卢石显然预先已对轿夫们交待过去处,那轿夫们见老人上了轿,抬起就走。
出了什么事?我站在院门里边问。
卢石没有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返身很快地关上院门上了门栓。
他的反常举动令我越加惊疑。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仍旧没有回答,径直去了我们的睡屋,跟着就用左手提了一把他打仗时佩的大刀出来,站在门口对我叫:去,把你爹叫来!
我瞪住他,他过去对帖哈一向是叫爹的,今天怎会显得这样无礼?而且音调也不对,分明是带了气。
有事?帖哈这当儿走出了他的住屋,他可能早听见了卢石的话。
你们进来!卢石冷冷地说了一句,就返身进了我俩的睡屋。我和帖哈对视了一眼,我看见他的眼中也有疑惑。我们向屋门走去,我在前,他在后。我俩刚一进屋,卢石就又把屋门关上了。
我看见帖哈的眸子一个惊跳。
想知道刚才来人把我叫去是为了啥吗?卢石左手拄刀面色铁青地直瞪住我俩问。我第一次看见他两道眉毛全竖起的凶样子。
快说清楚吧,别这么神神鬼鬼的!我不高兴地叫。
他招了!
谁招了?我不明白。
那个刺客!
刺客?哪个刺客?我依旧没听懂。不过我瞥见帖哈的眸子惊骇地一蹿。
就是想刺杀于大人可误杀了秦把总的那个刺客!卢石的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我。那刺客先还对也先打进京城抱着希望,想当也先的功臣,所以一直坚持不招,如今见也先攻城失败,瓦剌军全部撤走,他才绝望了,才老老实实招供了。
一股冷意迅速地爬上了我的两腿,并跟着窜上了脊背。
他说他是瓦刺人,是奉也先之命来杀于谦大人的!
一团血轰然一声冲上了头顶,可我还能保持镇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响:他既然招了,就赶紧去抓他的同伙呀。
想知道他招的同伙是谁吗?
说吧。是帖哈的声音。那声音还算镇静。
他说他的同伙是三个,两男一女,可他只见过其中的一个男的,另外那一男一女他一直没见过,不过他听说那一男一女早先在王振府上呆过。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又一下子向下落去,仿佛要直落到脚底,我有点喘不过来气了。
所以你就开始怀疑我和杏儿。帖哈冷笑着说,看了一眼插紧了的门。
我知道你想辩解,在王振家做事的男人和女人多了,他家有那么多的男仆和丫环。
就是!你不能因此就怀疑我和杏儿。
帖哈给了我辩解的信心。
是么?卢石冷笑着:可那刺客还说了一句话!
我呆呆地看着卢石的嘴,真希望飞快地钻进去看看那里边还藏有什么东西。
刺客说,他听说那女的在王振府上是当了妾的!
我的双腿一下子软了,完了,他一切都清楚了,这个时候再去做辩解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帖哈再次飞快地看了一眼门。
审讯刺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妻子和岳父就是曾经潜在王振府中的那一女一男,他们今晚把我叫去的目的,只是因为我曾经领人担任过王振的护卫,他们想让我回忆回忆有无这两个人。你俩说我还用想吗?
帖哈和我都无语,还能说什么?我瞥见帖哈的双脚向门口轻轻移了一下。
别动!卢石猛然抬刀指住了帖哈。你想走?走不了了!你们骗得我好苦!我从来没有对你们起一点点怀疑,我竟然保护了一对瓦刺人的奸细!我竟然爱上了一个瓦刺女奸细!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当初到王振家里,就是为了刺探消息;你们后来找到我,也是为了刺探消息。你们不仅刺杀了秦把总,对土木堡那几十万大明军士的死,你们也有责任!你们可是真精明啊,骗人骗得那样彻底,害人害得那样可怕!我今天就代那些冤魂来向你们讨债!我谁也不告诉,我要单独处置你们!我要雪去我的耻辱!尤其是你这个蛇蝎女人,他把目光转向了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心有这样毒,你先是一边跟王振睡觉,一边由他那里骗取消息,把他往火坑里推;你后来一边跟我睡觉对我甜言蜜语,一边又动手杀我的秦大哥,你还跟我一块去秦大哥家里安慰那对可怜的母子,你的戏演得可是真好;就在昨天,你还在骗我要和我回开封老家过平安日子,还要给我生孩子,世上怎会有你这样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女人!我今天一定要剜出你的心看看,秆看它为何这样黑,这样狠,这样——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明白无论我怎样辩解,卢石也不会信了,我可怎么办?就在我绝望的这一刻,我忽地瞥见帖哈的右手动了一下,我猛然记起他曾经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