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包养的三年》,征订数七万;《人比黄花》,五千!”闻此小西眼睛也一下子瞪大了,瞪得比发行部主任还大,七万,五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落差!发行部主任进一步指出:“想想看,七万——肯定还不止——和五千,你们的年终提成差着多少!再做一做她的工作,哪怕是为你们自己!”说完这句充满威胁和诱惑的话后,他就走了,留下空间时间,让顾小西她们自己去琢磨。
发行部主任走后简佳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干活了,没事儿人似的,令小西不满。你是可以不把发行部主任说的事当事儿啊,你不用在乎那点小钱,你身后戳着个私家银行呢。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跟刘凯瑞这次真的是一拍两散,她还有车有房,有六年里刘凯瑞送给她的那些真金白银,凭何建国一个名牌大学热门专业出来的研究生,一年挣的钱才刚够买下她那宝马车的一个车轱辘。这个时候小西还不知道,简佳已经把车和房都还给刘凯瑞了,情人节的次日还的,当明白刘凯瑞是不会跟她结婚的时候,就还了。
何建国“大伯”检查结果出来后带着俩儿子回去了。肝硬化,基本没什么治,只能回家慢慢调养。何建国他爹没跟他们一块回去。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跟儿子多待几天也可以理解。让他们——何建国和小西——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来不仅是为带“大伯”看病,还有件重要事情要跟儿子面议。大概自己也觉着这件事情有些过分,“大伯”他们在时就一直没有跟儿子说,想是怕说了万一父子意见不和让外人看了去不好,老头儿很重面子。
这件事就是,家里要盖房。总共需要八万块钱,让何建国他们出六万。话是这样开的头:“建国啊,你这说话也要当爹了,爹寻思着再盖一处房儿,以后你带着孩子媳妇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儿。”尔后就说了具体要求。这次何建国没敢马上“哎”。六万啊,除去还房贷和必须每月给家里的钱,等于他一年半的剩余收入。一直以来他就想买辆车了一直没买,为什么,没钱。上外面看看,现在哪有年薪十二万的年轻白领没有车的?当然这些话跟爹不能说。就像吃得不好的人无法向吃得不饱的人诉苦是一个道理。他要说他没钱,爹准得说,没钱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没钱衣柜里挂得满满当当?没钱你们家的冰箱电视钢琴不是钱?他清楚知道他爹脑子里的逻辑,同时也清楚知道他爹很难理解他们脑子里的逻辑。事实上,这一向就是他最大的难处。
老二没吭声爹并不急,一口口抽着烟,等。六万块钱不是小数,得给他个考虑的时间。但,不管咋考虑,这钱,他得出。房子顶名儿是给全家盖的,从当爹的心里说,是为老大盖的。当初老大老二一并考上了大学,家里只能供一个,供了老二。谁上大学谁不上是抓阄定下的,老大抓着了“不上”的阄,不仅没上成大学,为了跟全家一块供弟弟念书,结婚连新房儿都没能住上,一直带着媳妇跟老家儿住老屋,住到俩闺女都生出来了,住了快十年了。老大从来没为此说什么,越是不说,当爹的心里越不好受,手心手背都是肉!
“爹,”老二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那房儿过两年盖中不?”
“不中。宅基地已经拿到了,当年不盖人家就会给收回去。以后还能不能给就难说了。”
“爹,我们不需要房子,我们不可能回去住。”
“回不回去住是你们的事,盖不盖房儿是我们的事!你去咱村访访,哪有老家儿不给儿子盖房的!”当下给老二下了死命令,让他跟他媳妇说,今天夜里就得定下。老二媳妇说了今天夜里回来住。
何建国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爹的呼噜声响起,才开始跟小西说。他怕万一说了后——不,不会是万一,是肯定——小西会跟他吵,至时夹在父亲和妻子中间的那个场面,他想都不敢想。何建国是这样开的头:“跟你说个事吧小西?”这时他明显感到小西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但还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爹说,想给我们盖房子。”
“盖房子,给我们?”小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何建国搂着她脖子的手加了点力,告诉她是真的。小西追问:“在哪里盖?”
“还能在哪里?”
回答的语焉不详,但小西却听的非常明白:“在你们村儿?……太好了!就是说,从此后,我们也有两处房子了,忙时住城里,闲时住农村……”
“房子盖好了不是说都给我们,只给我们其中的一间,跟我爸妈哥嫂一块。”何建国不忍心让顾小西再憧憬下去。
“一间也好,有就比没有强。等到夏天,我们可以带孩子去住——你们那不是凉快吗?——让孩子接触接触农村,接触接触大自然,别长大了跟我似的,连萝卜缨子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知道。”
不能再让她误会下去了,希望越大打击越大。何建国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奔主题:“小西,盖房子需要我们出钱!”
小西这才恍然大悟,才又一次痛彻体会到何为白日做梦。当得知总共需要八万块钱让他们出六万时,她生气了。“跟你爸说,那房儿我们不要了!”何建国沉默,意思是,该说的他都说了,没用。“不要也不行!凭什么呀?我们北京有工作有家,闲着没事跑你们农村盖什么房呀?吃饱了撑的啊!钱多得没处花了啊!给一大家子人盖的房子,总共八万块钱我们就得出六万,纯粹是敲诈!”
“他们也是好心,愿意老了的时候跟儿女们住在一块……”何建国为父亲辩解,自己都觉着没有底气。
“光他们愿意就行啦?怎么着也得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好吗?”模仿小西的口吻,“‘等到夏天,我们可以带孩子去住’——”
“何建国!”小西大喝一声,“你还讲不讲理啊!这送的东西和买的东西能一样吗!你送我东西,是好是赖我没话说,不好我扔了就是了,不领你情就是了!你要让我买东西,对不起,就得由着我挑挑捡捡由着我的意愿!”
“为我上大学,他们花了不少钱。从我上大学离开家后,家里一直是我哥我嫂子照顾……”何建国嗫嚅。
这些话顾小西听了不下一万遍。是啊是啊,当年投入了,现在就得要产出了。好吧,既然是算账,那就好好算算清楚。“何建国你给我听着,你上大学的钱,现在早就超额还给他们了。从你刚开始工作,月月给他们钱,还给他们买东西,查查看,你们家哪个带‘电’字儿的东西不是我们买的?电话都是我们给装的!”何建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她数落,小西恨道:“平时就知道吹,挣一块钱恨不能说成挣十块!痛快是不是?脸上有光是不是?就你这个儿子能给爹妈长脸是不是?你以为吹牛不上税就可以随便吹是不是?先生,现在明白了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吹牛也同样!去,跟你爹说,说实话,说你挣的并不多,很有限,说你也需要钱,你也很困难!你现在还欠着银行的几十万贷款没有还!”
何建国只是不动,小西心里一阵悲哀,显然她指望不上他,这一切最终,还是得她来出面收拾。于是她起身,下床。何建国以为她要上厕所或喝水什么的,没在意;直到看到她往身上套衣服时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慌得从床上跳起来去拦她。小西使劲推他。“你不跟他说我去跟他说!我宁肯当恶人,也不做穷人!”
“小西小西小西!”何建国紧紧抱住她,“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小西这才一下子不动了,片刻后,流泪了。何建国心头不由得一阵悸痛,下巴轻轻放在妻子蓬乱的头发上声音低低地道:“我跟我爹谈小西,你别着急,啊,别着急……”
小西仰起满面泪水的脸,食指在丈夫明显憔悴了的脸上轻轻划过,流着眼泪喃喃:“建国,你现在是个还没有长成的萝卜啊,他们这么急着吃你的缨子,萝卜可就没有了啊。……”
次日下午,小西约着陈蓝老师去了位于京西万柳的“大取舍”。
“大取舍”是一家高档茶社。进门就是一小溪,溪两旁是两排茶室,有的有门,有的无门。无门茶室前垂挂着水晶样的珠帘,影影绰绰。来这里的人,想取安静,可选有门茶室,门一关,自成一统;想取情调,可选无门茶室,透过珠帘看小溪,很有一种“美人涓涓隔秋水”的意境。从前,小西曾跟着简佳和刘凯瑞来过,一来就喜欢上了,暗想以后有事时有必要时,也带人到这来。当下就暗暗注意观察,当然,观察的主要是消费水准。不观察不知道,一观察吓一跳,他们三人一个小时,五百块钱!遂也就打消了再来这里的念头,确切说是,打消了她自己掏腰包来这里的念头。但是她决定自掏腰包请陈蓝老师来这。她得跟陈老师推心置腹好好谈谈关于《我被包养的三年》和《人比黄花》,谈谈七万和五千的落差。陈老师是一个独立富裕的女人,是作家,对生活品质有着相当高的要求,谈事不把陈老师约到这种档次的地方,就不能显示出她对她的尊重和诚意。固然是要花些钱的,但正如这家茶社的名字,大取舍,要想大取,就得大舍。她今天花出五百,明天才有可能收获五千,五万。好比农民种地,舍不得种子,哪来的果实?顾小西现在,太太太太需要钱了。
昨天晚上,何建国答应她,他跟他爹谈。但是,能不能谈得通呢?要是谈不通,怎么办呢?她能为了六万块钱,就跟何建国离婚吗?昨天晚上她哭了很久才睡,早晨何建国再次承诺一定跟他爹谈。一夜之间他似乎又老了好几岁,令小西不忍再逼他。上班的路上她下了决心,今天跟陈蓝谈,而且一定要,谈通。
她定了一间无门茶室,想陈蓝会喜欢“情调”。透过闪烁珠帘看着外面的溪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