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私衙内室,伏在屋上。看时,正见知县孙剥皮坐在那里,与妻子饮酒取乐。
席已将终,不一时,便起身说道:“夜深了,去睡吧。”他妻子说道:“今
日要干美事,莫和昨日夜里那样,不济事时,岂不急煞了我么?今定与你拼
命。”孙剥皮说道:“今夜不似昨夜,定要叫你求饶。”说罢,携手进房去
了。妇女丫头掩口而笑,忙收拾杯盏,吹灭了灯火各自睡了。马俊从屋上跳
下,立在窗前。只听淫声浪语。马俊咳了一声,说道:“死在头上还不知觉。”
即把堂屋门轻轻移开。只见房门半开半掩,并不曾闩。侍女才去寻老公去了。
那剥皮只曾要与夫人睡的心忙,那管门开不开,关不关。此时马俊闯进堂屋,
越进了房门,执剑在手。夫人还在床上睡着,口中只叫快活不止,况且房内
灯火未灭。马俊走到床前,将帐子挑起,站在踏板上。知县正干得情浓,只
听得踏板上幔子响了一声,即伸头一望,见了一个大汉,手执利剑,正欲叫
喊,马俊手快,赶上一剑,早已杀下头来,从床上滚将下来。那夫人正在快
活,听见叫喊一声,见孙剥皮不动,便探出头来,被马俊挥成两段,扯下一
床卧单包了,灭灯而去。周顺正在忧虑之时,见马俊提了包袱进来,说:“又
取两个人头来了。”打开一看,却是一男一女。马俊将他二人云雨鬼话说了
一遍,二人取笑说:“虽是被杀,却也是一对风流怨鬼,他只当快活死了。”
饮了几杯,马俊说:“小弟又要走了。”周顺道:“贤弟此去,须要小心,
相府之中,非同小可。”马俊道:“晓得了。”说罢,纵身上屋,要杀米斌
仪去。周顺听见三个首级作咬牙声,只自斟自饮不言。
且说马俊来到米府,竟入后堂。呆了半会,不知米斌仪卧房,正在烦恼,
信步而行。合当米斌仪绝命,马俊正寻之际,只听有悲悲苦苦又娇娇嫩嫩的
声音,叫道:“小女子其实难受,当不起,求大爷饶了妾身罢。”马俊听了
猜疑,暗道:“此是何人的房?为何作此声音?”即悄悄走到窗前,往板缝
里一张,只见明亮灯烛,有一男子,赤身秽一个女子。只听女子再四哀求:
“饶了奴家,奴家年纪小,经受不起。”那男子一总不听。女子亦不肯受。
马俊看到此处,晓得这男子就是米斌仪,心中大怒,取了闷香,从窗内插进
… 14…
去,闷住众人。不到半时,妇女各去睡了,米斌仪也卧在地下睡了。马俊收
了闷香,走进房来,见女子赤条条的,便取了单被与他盖了。又见两个赤身
女子,亦睡着凳上。只见米斌仪睡在一旁,马俊恨了一声,举起剑来,剑过
头落,又割下几块,方才住手。又开了木箱,取了衣服,又见箱内银子,取
了两封,放在怀内,将首级提起,依旧上屋,找到罗先生家来,四处一望,
无处可藏。只见正厅左首上有一张小茶几,几上有一药箱,却是罗先生不得
用的。马俊将箱门揭起,把人头放在箱内,依旧关好。提着包袱,回到店中,
已是四更时分了。周顺见马俊回来,才放了心。马俊将杀米斌仪的话说了一
遍,周顺称赞道:“贤弟真乃大能也!”马俊道:“仁兄可收拾行李,天明
之时好行路。”又把那封银子分一半与周顺作路费,余者带在身上,监中好
用。又把三个首级包了,放在一边。二人又饮了几杯酒,天已大明。二人开
了中门,小二送进水来,二人净过了面。不一时,用过早膳。马俊又吩咐周
顺一番,周顺提了行李,出了店门,竟往杭州去了。小二见周顺出门,问道:
“那位爷往何处去?”马俊道:“他明日还就来。你家店主在哪里。”小二
道:“下乡收债,大官人在家管理事情。”马俊道:“叫他进来,俺有话说。”
小二把大官人叫了来,说:“我家店主只生一子,年二十三岁,因他平时不
学好,他父却不十分喜他。他排行第三,他母亲头胎两个都夭亡了,故叫他
为三郎,学名叫武志。”三郎听得客人叫他,竟抖抖衣服,进来见礼。马俊
也还礼。武志问:“爷尊姓大名?”马俊说:“俺祖籍山东,姓马名俊。来
在宝店,多承厚意。方才请你,非为别事,将这行李寄在此处。还有一口宝
剑,价值千金,好生收存,俺后来时少不得重重相谢。若我去后,有外人来
问我在你店中否,烦足下总推不知。”武志不解其意,只是点头依允。马俊
提包袱出了店门,竟奔府前而来。
只见开封府雷公,升了早堂放告。只见孙知县管家,跑得气喘吁吁的,
到大堂跪下禀道:“不好了!求太爷做主。”知府道:“你有什么冤枉,且
从头说来。”那管家禀道:“小的是知县的家丁,因昨夜不知甚么时分,老
爷奶奶被人杀了,首级不见了。”知府大吃一惊,说:“禁城之内,杀了知
县,事关重大,本府亲自相验。”又见鲍成仁妻子,手拿状纸,当堂跪下,
说:“小女子姓顾,是鲍成仁之妻,丈夫每日陪米公子,昨夜独宿书房。不
知被何人来杀死,头却不见了,求大老爷做主。”雷公随看察状子,问道:
“你丈夫是死在米府,还是死在家里?”顾氏道:“在家。”雷公即委二衙
看察。又见五六人跑到大堂跪下磕头禀道:“大老爷在上,人命关天!我家
相爷只有一子,昨夜宿在深闺,不知被谁人杀死,尸分数块,头又不见。”
雷公听了此言,惊得汗流浃背,呆了半会,方才说道:“有这等事。”随即
打道去相府中相验收殓,又到知县府中亦相验收殓,叫库吏将库封了,苦主
带齐,打道回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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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扳医入狱起沉疴
话说雷知府回到衙内坐了大堂,便将那三个女子带上,跪在一边。雷公
问道:“昨夜是你三人伴宿的吗?”三个女子齐声说:“是。”雷公道:“既
是你三人伴宿,必知被杀情由,从实招来,免受刑罚。”那女子道:“民女
系本城东门袁秀才之女,因父亲早丧,母胥氏只生民女一人,父亲在日,凭
媒许配本城张元吉为妻,尚未过门。前日民女偶在门首闲玩,不意竟遇见米
家公子,他看见民女有几分姿色,叫了鲍成仁来说媒。母亲胥氏回他有了婆
家了,不允。那鲍成仁就说了许多狠话去了。过了两日,昨晚鲍成仁领了三
十多人,将奴抢去破了身,一时就睡着了,民女不知何人杀死米公子。”雷
公听了袁氏之言,想米公子做出这样无法无天之事,所以如此。自古道:“杀
人者非良人也,被杀者亦非良人。”又叫那两个女子问道:“公子与什么人
有仇,是什么人杀的,你从直说来。”女子回道:“我们是米大爷新买的,
却不知情由,求大老爷作主。”雷公大怒,喝道:“胡说!公子既与你们同
宿,怎推不知道!”正要动刑,忽见一人,拿个红包袱,大步走进仪门,大
声叫道:“不要刑及无辜,杀人事我知道。”雷公在堂上听得杀人情由有人
知道,便叫带那人上来。众人来扯。马俊说:“不要扯,俺自进去。”走到
堂前,放下包袱,道:“小人见太爷叩头。”雷公见那人生得异相,问道: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杀人情由你怎知道?你细细说来,本府重重有赏。”
马俊道:“小人系山东人,姓马名俊,杀人凶手不知,四个首级的下落倒知。”
雷公道:“首级今在何处?”马俊将包袱打开,抖了一下,首级就骨碌碌的
滚在地下。雷公见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凶手有了下落,惊的是世上哪有这
胆大之人,必是他杀的。众衙役吓得面如土色。雷公问道:“这首级从何得
来?”马俊道:“久闻米斌仪倚父之势,强占良家女子,夺人田地,俱是鲍
成仁撮合;孙知县贪财屈害无辜,小人恨在心头,所以杀了劣宦赃官除害,
见大老爷清正无私,清如水,明如镜,小人不敢加害。自古道: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所以小人自行投到。”雷公听了想到:“禁城之内,杀了知县,
还在犹可,单怕米相来作对,幸喜有了凶手。”便叫各家认领首级回去。米
府家人跪禀道:“不见公子首级。”雷公便问道:“米公子的首级到哪里去
了。”马俊道:“小人送了一个与朋友,故此不在。”雷公想道:“这又奇
了,哪有人头送人之理。”问道:“送了哪个朋友,姓甚名谁?”马俊道:
“此人颇有名望,小人从山东来,在他家住了三天,这人却是个大夫,名叫
罗辉庵,因昨晚饮酒之时,在谈医道,他在叹气说: ‘我若医好此人,何愁
没有万金相谢。’小人问道: ‘俺闻哥哥真乃华陀重生,疑难病症不知医好
多少。怎么今日作难起来?况有万金相谢,何不用心医治?’罗大夫就回小
人道: ‘群药俱已齐备,只少引子,要生人的脑子,在火上灸了研碎,放在
药内,合成丸药服下即愈,因此作难。’小人就应在身上,把米公子杀了,
头送罗大夫为引子去了,太爷不信,把罗大夫叫来便知明白。”雷公大怒,
说道:“好个大夫,怎么要起生人脑为引,其情可恶。”随标了一根朱签,
写了几个红字,差两名快役,飞奔出府门,去拿罗大夫。走到半路,恰恰遇
着罗大夫轿子,差役将朱票拿出,罗辉庵呆了,想道:“我又不曾犯法。”
只得同公差到府堂跪下。雷公喝道:“你可知罪吗!”罗辉庵禀道:“小的
遵法守理,并无毫厘过犯。小的不知罪。”雷公道:“本府且不问你,你可
认得下面的那人?”罗先生看马俊两眼说:“小的从未曾与他会过。”马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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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罗大夫,昨日蒙你的厚爱,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