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兄虽然与他结盟,不过相会几次,一别许久,只怕竟忘了仁兄。依小弟之
意,不若不去。你我做丈夫的,何必趋奉他。”马俊会意,说道:“贤弟是
个吏部公子,俺乃平民百姓之人,俺却不依,偏要去走走。”言毕起身,除
下宝剑便走。常让相留不住,方才去了。那柳家家人就回来说道:“小人往
我相公府中,却不得进去,府门前有太监阻住。”常让道:“我叫马兄莫去
的好,如今看来真是无益。”
且说马俊找到驸马府前,叫道:“门上人,烦你进去通报驸马,说俺马
俊要见。”那门上人看了马俊一眼,不像个有来头的人,说道:“要见我驸
马作何事呢?”马俊道:“俺与你驸马同乡,又是结拜过的,特来奉贺。”
那些守门的道:“早间有个常相公,他是同乡的人,我们进去禀报,被驸马
爷大大喝叱了一顿,吩咐我们,以后但有往日门下走狗来见,俱回他另日来
领赏。”马俊听了大怒道:“你且进去禀声,他定要会。”门上人见马俊凶
恶,只得进去禀了一声,便出来回道:“驸马爷道:‘方才有旨意下来,凡
一切亲交,毋许擅入,俟完婚之后,谢过了恩,方才会客。’”说完都坐在
门凳上说话,不理不睬。马俊方知常让之话不差,急得凶心顿起,怪眼圆睁,
说道:“俺看你驸马做得长久不长久。”那守门人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
野棍,敢在此无礼,快些走了便罢,若走迟了,拿棍子打你狗腿。”马俊见
门上人骂他,越发动怒,却不便行凶,只得忍在心中,气忿忿回到常让的寓
处。常让见他满面怒气,便说道:“仁兄如何不听小弟之言,故有此气。”
马俊道:“罢了!罢了!今生不得与柳绪开交!”常让道:“等他完姻之后,
再作道理。”便叫家丁摆上酒席,过来饮了几杯。常让问道:“山上诸位兄
长安否?”马俊将三进开封府取剑,并劫风小姐上山之事说了一遍。常让道:
“小弟被张三李四两个骗进院内,遇风小姐行刺,幸我醒来问其来历,方知
是孙佩弟妇,回去禀了舅父,捉拿拐子,不知又被拐子同院内妈儿一同逃走,
不知去向。今得仁兄,又做一番好事,完了他二个大事,真感仁兄恩德莫大
焉。”马俊无心闲话,心中只恨柳绪。便问道:“今乃中秋佳节,不知公主
是甚么时候出宫?”常让道:“闻说戌时。”马俊道:“若是撞见这无义之
人,让他招得成驸马,俺也算不得手段!”常让道:“凡事要忍耐。”再三
相劝。
忽然一阵神风,寒雾满天,纷纷大雨,下到天晚方住,渐渐明星亮月,
常让拿杯对月闷坐。马俊起身,穿了一套短衣,带了宝剑,对常让道:“俺
… 77…
要去杀柳绪呢。”常让一听此言,吓得战战兢兢,即说道:“三思而行,不
可后悔,还要忍此气。”拉住马俊衣角,不放他走。马俊那里肯听,说道:
“这气恼难消。”把常让推了一跤,纵身上屋,要杀柳绪。不知杀得成与不
成,且看下回分解。
… 78…
第四十二回 马俊义奏真史通
却说常让被马俊推倒在地,半晌起来,叹口气道:“柳贵芝怎的?今日
得了富贵,就忘了朋友之情,却是你自讨其祸,可惜绝了柳门之后。”左思
右想,无计可施,先虽恼他,今见马俊去杀他,其心又不忍,足足想到三更,
方才睡着不提。
再说马俊离了书院,借土遁落在驸马府屋上,睁着一双怪眼在屋上,望
见中堂内那柳绪独自一人,穿着驸马的华服,气昂昂的坐在桌案之上,红烛
双插,又是满堂红灯高照。原来史通假冒柳绪,所以不要家丁伺候,独自一
人坐着。马俊一见,犹如仇寇,骂道:“我把你这狗贼快活得几时!”他坐
在屋上,又细看了一会,便吃一惊道:“这不是柳绪的模样,他如何坐在此
处?”便定眼睛细看,越看越疑。原来马俊眼力最高,故称为电光目。虽离
了许久,他却看得真切。何也?因同几次酒席,会过几回谈心,故此认得真
实。马俊又想道:“若是认不得,我马俊恐离久了,故尔忘记亦未可知。今
常让与他同寓一处,寸尺不离,难道他也忘记了不成?如今看来,真正不是
柳绪。”
不说马俊在屋上犯疑。再言那刘栋奉米相之命,恐怕史通不识国礼,写
了一张仪注关节,着刘栋送来与史通看了,到临期之时,照帖而行,方免失
仪。刘栋进了中门,还是照平日相见的混闹作乱之故,也显他的妙计,叫道:
“大爷我来了。”史通便道:“老刘你来做甚么呢?”刘栋笑道:“特来送
一物与你看看。”便从衣袖中取出递与史通说道:“你照此帖行事便了。”
又笑道:“大爷你今日这等荣耀快活,不知那人儿怎么样呢?”史通道:“这
是我大爷洪福,所以得你的妙计。”两人笑了一会,刘栋起身往外去了。史
通手内捧看送来的仪注细看不提。
单讲马俊在那屋上听得几番话语,真真十二分是假的,又见行事不是柳
绪平日的文雅,越看越不是。马俊心中想道:“几乎错怪了柳绪。”猛然想
起,既是假的,真的往哪里去了?又想道:“莫不是被他们害了性命不成。”
正思想之间,只听得打锣之声,已是一更天气,略迟了一刻公主就要出宫了。
一者乱其人伦,二者不知柳绪在于何方,“我如今若杀了这贼子,不知柳绪
生死何在?正欲待拿他,恐他羽党人多,反为不美。但公主出了宫,完了姻
亲,那皇上也难辨真假。”左思右想,无法可施,着急想了一会道:“罢罢
罢罢!我想做汉子的要为朋友,就把这条性命放在肚皮外,我今进了皇宫,
先奏天子拿这假驸马,若是真驸马,我情愿受斩剐之罪;若是审出这个赋子
是假的,不但我无罪,而且反有功。做好汉的,要撞这个金钟,舍着这条性
命。”
主意已定,就离了此处,借土遁,如风响一声,且到了皇宫。想道:“腰
间宝剑藏在哪里?有了,我把宝剑放在皇宫高屋天井之内。”方才立于地下,
看那殿宇房屋甚多,却不知圣驾在于何处?又不知宿于何宫?到此也是枉
然。不若回去,先杀了那贼,替柳绪报仇。
正欲回去,只听得有人叫道:“张文正在哪里?”只见皇宫内走出二人,
手提宫灯叫道:“周公公做甚么?”周太监道:“皇爷有旨,说时辰将近,
公主快出后宫,你们把銮驾俱要齐备,咱家去缴旨去了。”那周太监吩咐完
时往前而去。马俊听得“缴旨”二字,不是皇上定是娘娘,我不如随他引了
进去。那周太监进了宫门,来至永和殿缴旨。
… 79…
那马俊也跟进宫内,藏在黑处,往殿内一看,只见天子端坐中间,背后
两旁约有三十多名内臣保驾,灯烛辉煌。马俊却有些胆寒,想道:“怕也怕
不得这许多了。”又想道:“惊了驾是个斩罪,私入皇宫也是斩罪,不过是
一死而已,但我被杀,皇上也要问问驸马的真假罢。罢,罢!就被他杀了,
也是瞑目的。”便往上走了几步,猛然往上一纵,俯伏在地说道:“民人见
驾,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那保驾的内臣拿着金瓜等物,将马俊压住,
不容转身。皇上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何方奸细,敢黑夜来行刺寡人么?”
马俊道:“民人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并非行刺。”天子道:“你报什么
大事?”马俊道:“万岁爷放起,民人细奏。”天子叫内臣先在他身上搜检
搜检。那些内臣在马俊身上搜检,并无寸铁。天子道:“放他起来。”那内
臣才把金瓜收起,放他起了。马俊转身跪下说道:“民人非奏别事,今有驸
马柳绪被奸人害了,不见影形,今在府内的驸马不是柳绪,是假驸马。求万
岁爷龙恩,速将假驸马拿上,追问真驸马柳绪的踪迹生死何存,民人宁可碎
剐,不可乱伦乱国。”天子闻奏大惊道:“你怎见得真假的驸马?”马俊道:
“柳驸马民人自幼与他同乡,所以认得。”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马
俊又道:“圣上赦了民人万剐之罪,民人才敢说名姓。”天子道:“朕赦你
无罪。”马俊谢恩奏道:“民人叫做马俊。”天子道:“你可是大闹开封府,
夜杀米斌仪同孙知县,在铁球山聚众的玉蝴蝶么?”马俊道:“民人正是。”
天子大惊道:“你就是做恶的罪犯,来此都中所做何事?如何又得知驸马真
假?”马俊道:“民人因同柳驸马同乡相好,今到都中,听得他招了驸马,
民人前去贺他,反被他大辱一场。民人气恨不过,要去杀他,方才在屋上看
时,面貌仿佛,只是耳朵小些,又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假驸马叫他老刘的。
那姓刘的取出一张纸来,说道: ‘若是行礼,必须照此帖行事。’还说了许
多不成文的话。又突出一句话,叫声 ‘大爷,你今晚如此荣耀快活,不知那
人怎样了呢?’假驸马说: ‘你的妙计不差,我一总见情罢了。’所以民人
见了这些破绽,方知是假的。万岁若不信,先叫内臣把我绑起,后传旨拿假
驸马,求万岁爷察其真假,将功折罪,赦我无罪。”天子闻奏方才全信。即
着周太监传出一道旨意:“据民人出首,在府内的是个假驸马,将柳绪驸马
所害,朕疑不决,传旨仰都察院领旨,速将驸马拿问,明早早朝见朕回奏,
再辨真假定夺。”周太监领了旨出去,又叫内臣将马俊绑起不提。
再说都察院麻太爷正在驸马府内料理,猛见此旨意下来,即着家丁进了
驸马府内,说道:“圣旨已下。”此时史通跪接圣旨。麻太爷上前读完,御
林军向前除了驸马服色,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