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梅.争春园.世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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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瓶梅.争春园.世无匹-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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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问,小弟实有说不出的苦衷,难以相告,故尔不答。非敢慢尊客也!”干 

① 轩敞——宽敞明亮。 

② 軃 (duǒ,音朵)——下垂。 

… 页面 236…

  白虹道:“郎君愀然独坐,弟又无客相陪,请过来谈谈何如?”那生道:“再 
  不敢当盛意,请台翁自便。”干白虹道:“朋友声气相通,何必见拒。”便 
  携了他手,同到自己座间,对面坐下,便满满斟上一杯酒,递过来道:“郎 
  君须开怀畅饮,以洗愁肠,慎勿戚戚。”那生忙立起身接着,也就回敬了一 
  杯。虽美酒当前,佳肴在案,只双眉如结,并不沾唇。干白虹道:“郎君果 
  有何事,难道终须隐忍?想小弟不足与言,因而吝教了。”那人深深一拱道: 
   “台翁何出此言。非小弟敢于得罪,实实有桩心事,难以告之亲友。就告之 
  亲友,亦万万不能补救。故不若不言之为便。”干白虹道:“郎君所言,皆 
  论世人之常态耳!若丈夫真心为人,天下那有不可为之事,怎说不能补救。 
  郎君请试言之,看我干白虹还是补救得来补救得不来,便见我为朋友的肝胆 
  了。”那生知他是个豪杰,便说道:“弟与台翁,素昧平生。既蒙垂爱,自 
  当倾心相付。然秘而不言者,一则琐事不敢渎听,二则私情难以告人。今既 
  谆谆辱问,自不敢不说,幸台翁听之。小弟姓曾,名鼎,字九功,北直大同 
  人氏。先君系是孝廉,做过溧阳县令。单生小弟一人,年甫十三,先母遽尔 
  见背。彼时便有个庠士,叫做陆卓人,他父亲是洪武年间进士。因殉建文之 

                              ①    ② 
  难,永乐定鼎燕京,即膺恤典 ,荫陆卓人为恩贡,选授户部仓官。他与先 
  君交好,胜如昆弟,所生一女,才十一,便欲与小弟联姻。先君念系至交, 
  甚为相得,便行聘定。谁知不上三年,先君又殁。伶仃孤苦,亲属凋零。又 
  因先君素性耿介,宦橐萧然,所有薄蓄,仅完丧葬,而住房什物,日渐消沉。 
  比时承内父美意,即欲收拾小弟到家读书。小弟因想男儿志气,必要自己挣 
  立,若碌碌依人,虽至富贵,终必为人窃笑。因再三辞他,且到进学之后, 
  方议完婚。内父知小弟志向如此,也便不来相强。小弟到十九岁,先父服满, 
  才应童子试。幸属文宗见知,就拨了第一名进学。是时内父方欲议及毕姻之 
  事,忽然竟奉上命差往陕西,护解边关军饷。不惟钱粮重务,抑且柬呼紧急, 
  儿女细务,只得暂置一边,忙将银子上了车儿,讨二十名官兵护送。未到半 
  途,一日忽见前面三檐黄盖,一对银瓜,两条开棍,远远喝导而来。后边一 
  顶绿绸官轿,坐着一人,气度颙昂,丰神安雅。内父见他气概,定是一位显 
  官,便叫歇下车子,自己与众兵道: ‘是奉户部差到陕西解兵饷的。’那官 
  府道: ‘既是京里下来,解官是那一个?’内父连忙应道:‘是户部仓官陆 
  卓人。’那官府道: ‘可是陆某之子吗?’内父说声‘正是’。那官府道: 
    ‘这等说起来,是我年侄了。’内父就问轿内是那一位老爷?那官府便道: 
    ‘老夫是兵部侍郎张西庵。’内父想一想,果然有个张西庵,与父亲同年, 
  是个忠正之士。自永乐登极,便不肯出来做官,久已在家享福的了。内父慌 
  忙下马,口称年伯,深深行礼。那张西庵也就出轿扶住道:‘老夫久不在京, 

                 ① 
  朝中这些僚友 ,都已疏远,正欲问问消息,请到舍下去坐。’内父因部限紧 
  切,不敢耽搁,再三力辞。张西庵道: ‘舍下去此不远,聊奉一茶,以表年 
  谊,且陕西抚台,两次致书通候老夫。今老夫正欲修启一封,烦年侄附去。’ 
  内父因是年伯,不敢违拗,只得叫众官兵赶着车子,一同跟张侍郎走去。约 
  有四五里地,方才到了。果见门墙高峻,宅第连云。门首的对联道: 

① 膺——受也。 

② 恤典——政府对已故官员一切饰终之典例。 

① 僚友——旧指在同一官署任事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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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 
             司马名高户拥貔貅百万, 

            平原客重门迎珠履三千。 

       到了门首,张西庵先出轿来,拱内父入去。内父连忙下马,同入厅中, 
  重新施礼就坐。使者捧上茶来,张西庵道:‘老夫一向散处林皋,满腔事业, 
  尽付东流。今僚属知交,或迁或罢,落落无多。每一言及,不胜可叹。年侄 
  久在京师,诸公近况,必然熟悉,幸为老夫告之。’内父约略答了几句,便 
  起身辞别道: ‘老年伯若有台翰,幸即挥付,以便登程。’张西庵道:‘年 
  侄姑请宽坐,老夫尚有要言相托。’才坐下,便治酒出来。珍羞罗列,樽罍③ 

  交陈。张西庵逊内父入席,内父再三告辞道: ‘小侄单身客路,正愧无物相 
  敬,何敢遽当老年伯渥款。且部限甚促,万万不敢羁留。且俟回京之日,便 
  道再来候教。’张西庵道: ‘上限虽严,也不在这半日。况前途山坡险峻, 
  此时已不可行。莫若在此过了一宵,明早老夫遣众家人护送过岭。况今晚尚 
  欲写书与抚台致年侄途中劳苦,抚台自然先容,就迟一两日,也不妨事。’ 
  内父见如此说,只得勉强入坐。张西庵便吩咐把饷银抬进内厅,拨四个管家, 
  陪着众官兵在东厢房用饭,直饮至深更时分,方才酒散。张西庵令内父安置, 
  方才进去。到得五更时分,又治饭与众人吃了。张西庵写了两封书启,一封 
  送与抚台,一封送与提督。内父满心欢喜,再三谢别。张西庵果唤十余个家 
  人,送过了岭,方才回去。内父催众人又走了五十多里,方才歇息。内父下 
  马闲看,只见车内的银鞘有些不同,心上疑惑。令众兵抬下车来,见封皮宛 
  然,但觉硃批略异。忙叫打开一鞘,并非元宝饷银,却都变了石块。内父惊 
  得魂飞魄散,慌忙都开看时,那里有一毫银子。内父哭死方苏,众兵无不骇 
  异。”干白虹也惊问道:“这是什么缘故?”曾九功道:“说来真个奇怪, 
  当时内父所遇的那个官儿,却并不是兵部侍郎张西庵,竟是一伙大盗。原来 
  这银子上鞘时节,他先在京中,看得仔细。乃至差了内父,他便查明跟脚, 
  又知张西庵久不在京,与内父定未谋面。内父未出京之时,他预先赶到这所 
  在,赁了房子,做成假鞘,中间藏了砖石,依旧用封皮封好。又着人在百里 
  之外,打听内父到来。他乘车轩盖,故意遇着。一片胡谈,将内父诱归己室, 
  连忙设席相留,把官兵哄开,悄然换入假鞘。又恐天明起身就看破了,却令 
  伙党乘黑早护送过岭。内父不知是计,走了大半日才看出来,方知昨夜堕了 
  贼计。星飞赶到旧处,单单止剩空房,拆看两封书札,皆是素纸。内父计无 
  所出,几番要死,众官兵再三不容,只得报知当地官府缉拿,自回京中伏罪。 
  朝廷以为贻误军机,敕下法司严刑勘问,连张西庵都拿了来与内父识认,却 
  并不是这面貌。可怜内父奉旨追赔,终日严比,不堪痛苦,死于狱中,田产 
  奴仆,尽皆籍没,不想小姐也入官为婢。”说这句,便放声大哭。干白虹说 

                                           ① 
  道:“原来令岳为这一场冤屈,尊阃遂致生离,怪道吾兄这般忧戚。如今尊 
  阃现在何处?”曾九功道:“人口入官,系奉王法,弟有何怨。不想押解到 
  京,京中有个土豪叫做暴无忌,现充刑部书办。他一见陆小姐容颜美丽,便 
  唤个心腹,冒称陆氏宗亲,在当官纳了身价,将小姐领去为妾。那小姐虽入 
  虎穴,宁死不从。小弟因夫妇之情,不能自重,几次在暴无忌面前,长跪哀 
  求,愿还身价,赎归完聚。暴无忌反加呵叱,坚执不许。小弟哭拜再三,那 

② 貔貅 (p íxiū,音皮休)——古籍中的猛兽名。喻指勇猛的军士。 

③ 罍 (léi,音雷)——古代器名。青铜制。 

① 阃(kǔn,音捆)——妇女居住的地方。这里指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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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无忌便说 ‘若有一千两银子便与你赎去,若少一厘休要妄想。’他料我是 
  个寒儒,必然没有千金之物。即小弟意中,亦自揣不能见面了。故展转思之, 
  愈加悲惨。当初内父招我过门,自不合妄矜志向,失此良缘。今日悔之何及!” 

                                                           ① 
  干白虹道:“郎君爱念前盟,如此真切,足见情种。今日幸遇小弟,便系有 
  缘。郎君但请开怀一醉,尊阃之事,都在小弟身上,包管完聚便了。”曾九 
  功听说,连忙揖谢道:“台翁果然能为我图维,苟有完成之日,当为犬马以 
  报深恩。”干白虹道:“郎君何出此言。小弟既然相许,断不失信。”便将 
  巨觥斟过酒来,曾九功双手接过道:“浅量本不能饮,承台翁过爱,自当勉 
  受。”果然放下愁怀,说说笑笑,直饮至日落西山。曾九功被干白虹力劝多 
  饮了几杯,不觉醉倒。干白虹见天色已晚,曾九功又不能醒。欲要送他回去, 
  又未问他寓所。反只得扶了他到自己下处来睡了。只因这一遇,有分教:君 
  子知恩报恩,小人取祸得祸。未知干白虹果否与他谋为此事,那陆小姐毕竟 
  弄得出来出不来,可能与曾九功完聚?且听下回分解。 

① 情种——感情特别丰富的人;对所爱恋的对方特别钟情的人 (多指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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