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儿,找了今天这份工作。可是,不愁吃穿的他怎么看我?难道我做过贼他还不甘心,还非得逼我去做娼妓吗?”
白楚楚离去后,我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难道夫妻之间,就不能像朋友一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谈谈吗?
白楚楚走后不久,孙宇航就又来了。今天他没有握着酒瓶,也没有喝酒。他见了我的面说:“我终于发现了,他们公然在一起亲吻。”
我不知道孙宇航说的他们是指什么。我说:“宇航,你是不是有毛病,别人亲吻关你什么事?”
“别人?什么别人?是我老婆,她公然跟他们总经理亲吻,而且在大街上。”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白楚楚的总经理送她回家,车在巷口停下来时,总经理吻了一下白楚楚,说了声再见,就开车走了。但这一切恰好被孙宇航看见了。孙宇航当时正好从那儿过,一看就来气了,他冲过去时,车已经开走了。我明白了,白楚楚来找我时,是和孙宇航吵过架的。
我说:“宇航,亲吻也许仅仅是一种礼节。你别这样做,就当没看见。你冲上去干什么?揍那个总经理一顿?还是拿块砖头把车的玻璃窗砸烂?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现在重要的是跟楚楚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呀?难道她跟别人上了床,我还要站在门口放哨不成。”孙宇航气呼呼地说。
“宇航,不是这个意思。”我说。
“老可,你别帮她说话了。她白楚楚是看不上我了。你说她怎么问我,她说:‘你真以为你是画家吗?’”
我说:“夫妻之间的气话,当真不得。”
“什么气话?她是从心底轻视我。”孙宇航越说越气。
过了一会儿孙宇航问我:“老可,我是个画家吗?”
孙宇航的话让我不得不重新端详孙宇航,他怎么会如此地不自信呢?我反问道:“宇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孙宇航重重地垂下了头。又过了一阵儿,孙宇航说:“无可挽回了!无可挽回了!”
“什么无可挽回了?”我问他。
“白楚楚已经向我提出离婚了。”孙宇航说。
“那你是怎样回答她的?”我问。
“我说,那我们一起去死!”孙宇航说。
……
白楚楚和孙宇航的尸首打捞上来时,我才明白,孙宇航说的不是气话,他确确实实想过去死了。可白楚楚却没有想过要去死呀。她想离婚,证明她还想活下去。但法医说他俩是自杀,这不能成立呀。难道孙宇航扑通跳进湖里去后,白楚楚也扑通地跳进去了吗?
我想,是孙宇航强迫白楚楚跳进湖里去的。火化白楚楚和孙宇航哪天,我又见到了法医,证实了我的判断。法医说:“后来经过认真检查与分析,是男的抱着女的跳进湖里的。女的反抗过,男的身上有抓痕。”
证实我的判断后我就沮丧了。作为一个爱情故事,双双自杀该是多么凄楚和美丽。像现在这样子,孙宇航是多么可悲可憎,一个画家,竟成了杀手;白楚楚又是多么可怜,想离婚新生,却遭了灭顶之灾。
死亡本来就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我们又何必要去杜撰什么美丽。
面对孙宇航和白楚楚的火化在一起的骨灰,我倒是有一个真诚而美丽的希望。那就是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在一个既不存在生存也不存在艺术的世界里,好好相爱。
9
孙宇航与白楚楚的死,让我好长时间没法平静下来。面对越来越恶化的生存,我不得不去考虑,在生命的天平上,艺术与面包,孰轻孰重?
我实在没法称出它们的分量,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没有面包,就不会有艺术。而没有艺术,面包还是可以做出来。艺术的脆弱,正在于此。
迫于生计,我不得不停印我的油印诗刊。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一本油印诗刊的死亡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当然,就是它苟延残喘地存在着,它也只能留下一些不足挂齿的文字。在这个时代,写诗,已经是一种个人行为。
我不得不怀疑我在文化艺术村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成了一群怪物,文化艺术村的人们啊,你们明了这一点吗?钞票的图案才是这个时代最精美的图画,硬币的叮当作响才是这个时代最动听的音乐。艺术,已经沦落为有钱人手上把玩的瓷器了。
为了一顿午饭,我动用了我所有的智慧。但我一无所获,最后我选择了蒙头大睡,躺着消耗的能量比坐着和站着都要小,消耗的能量小,胃的收缩程度也就会轻一些。
我在饥饿中走到大街上,看到一只狗正贪婪地啃着一根猪骨头。我咽着口水看着美餐着的狗,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我找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施磊的电话,施磊说:“只有方便面。”我说,“什么都行。”
“如果诗歌不能让你生存你该怎么办?”我问离开文化艺术村后回到自己单位老实工作的施磊。施磊离去后,不知怎么的就对谈论艺术不感兴趣了。他分到了住房,结了婚,过起了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但他还是时不时到西郊文化艺术村来。他说现在他的日子确实不坏,就是缺少一种东西,总感到身上的血液流得太缓太慢。好像什么东西丢失了。不动怒,不狂饮,连大叫一声都不会了。
施磊凝视着我,他反问道:“如果生存让你忘记诗歌了你说该怎么办?”
“过一种没有诗歌的生活。”我回答他。
施磊说:“诗歌不能让你生存,你就放弃诗歌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是个好主意。”我点点头说。
那段日子不止我一个人对自己的艺术信仰发生了动摇,那时整个西郊文化艺术村都在怀疑自己。这是因为文化艺术村里出现了奇迹,一个天才画家诞生了。他的绘画令人叹为观止,令艺术村里从事美术创作的画家们汗颜。
这个天才的画家只有18岁,据心理学家考证,他的智力年龄却只有两岁半,也就是说,他的智力能力只相当于一个两岁半的孩子。
这个天才的画家是个十足的白痴。
他名叫刘寒,是西郊艺术村年龄最大的画家刘博之的儿子。刘博之45岁,他是两年前跟偷情的妻子离了婚带着他的白痴儿子来到西郊文化艺术村的。刘博之是那种对艺术虔诚信仰却缺少才华的画家。他在艺术村里沉默寡言,他的画像他自己一样默默无闻。在文化艺术村里,人们都比较同情他,觉得他很不容易,不仅要画画,还要照顾他的白痴儿子。刘博之也经常发牢骚,说刘寒这个白痴儿子耽误了他,要不,他就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刘博之因为迁怒于儿子刘寒,对刘寒也就恶声恶气的。
有一天刘博之刚支好画架,准备画一幅油画,有朋友来找他,他就把刘寒锁在屋里一个人出去了。他和朋友在巷子外的小酒馆喝酒聊天,聊到天晚了才回来,回来在巷子里才想起自己的白痴儿子还被自己锁在家里没有吃饭,就随便地在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他拿着面包开了锁进屋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在用画笔蘸了颜料往画布上涂。白痴儿子见父亲进来就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傻笑。刘博之见儿子乱动他的东西,就生了气,把手上的面包往墙角一扔,便冲过去给了冲自己傻笑的儿子一巴掌。儿子被他打哭了,可他也傻了。
刘博之在冲儿子一巴掌时看到了被儿子涂过的画布。那画布上是一幅运笔诡秘,构图新颖,色彩大胆,精美绝伦的油画。油画还处在正在完成状态。刘博之冲儿子问:“刘寒,是你画的吗,真是你画的吗?”
白痴儿子冲着他边抹眼泪边傻笑。
除了自己的儿子这屋里还有谁呢?但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刘博之赶忙去墙角捡起面包,撕掉塑料包装纸,面对儿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他把面包塞到儿子手中,乐呵呵地说:“吃吧,吃吧。”
刘博之待儿子吃完,又让儿子拿起了画笔。第二天一早,刘博之把艺术村所有画家的门都敲了一遍,把画家们都叫到他的屋子里。画家们一看就傻眼了,说:“博之兄,功夫不负有心人,什么时候画出如此令人叫绝的作品了?”
画家们纷纷向刘博之表示祝贺。刘博之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画的,不是我画的。”
“那会是谁画的?文化艺术村真是藏龙卧虎,刘兄,还不快把高手请出来,让兄弟们见识见识。”画家们向刘博之道,真挚而诚恳。
“是我儿子画的。”刘博之指了指正在吃面条的白痴儿子。画家们看着他那长得又丑又憨的白痴儿子笑道:“老刘,开什么玩笑呀?”
“真是他画的。”刘博之说。
一个满脸长满了黄胡须的画家从笔筒里拿出画笔,说:“老刘,我想你是寂寞怕了,想在村里制造点新闻是不是?这都能糊弄人吗?大家看着,让刘寒来表演给我们看看!”
画家边说边把画笔塞进刚吃完面条的刘寒手里。刘寒看着一屋子的人,有些胆怯,他吸了一下流出来的浓鼻涕,看着他爹一个劲地傻笑。
刘博之一脸笑容,对冲他傻笑的白痴儿子说:“刘寒,叔叔们来看你画画。你还不快起来,画给叔叔们看。”
听了刘博之的话刘寒就傻笑着站了起来走到画布前,一笔一画,从容镇定地画了起来。画家们发现,他运笔娴熟,想像大胆,绝不是信手涂鸦。
画家们吃惊地看着一幅风格独特,富有创意的画正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时站在刘寒身后的一群画家人人都变成了傻子。
这确实让人不可思议。一个白痴,其绘画却是如此驾轻就熟,他的绘画色和形都服从于一定的秩序,毫不零乱,画面有很强的音乐性、节奏性和装饰性。画里蕴含激情,那种近乎于疯狂的激情。画里不仅强调主观,而且概括客观。任何一个美术评论家都能在他的画中发现新的让人激动的东西。这是一个白痴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