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评点他的学生发在省内文学期刊上的一篇颇有力度的新作,总而言之,就撞
上了她,就与她的人生轨迹相交,就有了以后王诗人时不时地给她以教诲,就有了
带来蒋摄影家,就有了蒋摄影家推荐她当演员,从而也受够了当演员的磨难。再以
后,王诗人又带她去一个姓范的中医那里,希望她能够在这家个体诊所里好好学习,
将来当个女大夫什么的。她居然也新鲜了几天。然而也仅仅是那么几天。她吃错了
药吗?能把自己整天塞在那些花花草草里面吗?王诗人虽然也大恼其火,但还是一
脸神圣地为拯救她的灵魂不倦地替她重找工作。
对王诗人,她既想他又怕他,最怕的就是假如自己再被抓住,让他知道了将是
多么地对不起他那颗好心啊!她只有在王诗人面前才会产生自我可耻的念头,而这
也成为她不敢再在外面做生意只在枫桥巷自己家中接客的原因。
走进宾馆,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韩老头公司的那个高胸脯圆屁股的女
秘书,正在柜台边与台内的服务小姐以及台外的两个男士又说又笑。欧阳娇尽量避
免和那个讨厌的女人打照面,走进大厅就贴着墙壁直朝楼梯走,打算上了楼再改乘
电梯。
可是柜台那边的说笑声突然停了,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发现了她的缘故吧?她
正想加快脚步,不料却传来一个女人用普通话招呼的声音:
“请问小姐,你找谁?”
她扭头一看,服务小姐的眼睛望着的是她,女秘书则靠在柜台上,叼支烟,露
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样子。欧阳娇明白是这个女人在做恶作剧。一种报复的念头迅速
闪现在她的脑子里,于是她胸脯一挺,仰起脖子抖抖披着的头发,迈着“梦露步态”,
面带微笑走了过去,她知道自己的姿态和微笑的魅力。
“我不找人,跳舞。”
她娇音婉啭地朝两位男士眨了一下眼睛。
一位男士立刻就开口打圆场:
“请原谅,履行职责,履行职责,小姐请。”还礼貌殷勤地伸出一只胳膊。
欧阳娇又是妩媚地一笑,眉挑目语,让红后白齿更显魅力,甜声甜气地说:
“二位,要是想跳,上来请我就是。”
另一个男士凑上来说。
“荣幸,荣幸。”
欧阳娇转身时,没忘记给女秘书一个幸灾乐祸的嘲笑。
留在她身后的是女秘书那副极不自在的脸色和极为忿然的声音: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最不值钱?哼!”
还有那位男士得意而又是陪笑的声音:
“无缘无故的,啥事嘛。”
上了楼,来到那个房间,她按响了门铃,开门的老杨笑脸相迎:
“好想你。”
老杨拉起欧阳娇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
“我相信。”欧阳娇哼笑一声。
老杨从来都是用一种温暖和蔼的姿态对人,他个子较高,接近五十岁,微微发
福,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时,一口整齐的白牙灿然生辉。
走进房间,沙发上还坐了一男一女,经介绍,男的是一家丝绸公司的经理,女
的在糖酒公司供职。经理四十来岁,其貌不扬,但很和气;女的估计三十多岁,身
体丰润有致,两只眼睛眉目传情,她和经理换得很拢,见了生人也不把那只放在经
理腿上的手抽回来。
女人很活跃,几句应酬话一说,就铺排起来:
“好了,好了,欧小姐来了,战场摆起。杨大人去拿牌。经理大人安椅子。”
都坐上了桌,又是女人开口:
“不打大了,打半截,五十承包,准碰准吃。”
“看老杨的。”经理满不在乎。
“随便。”老杨笑眯眯地望着欧阳娇。
欧阳娇把钱从皮包里拿出来,她只带了五百,就说:
“来嘛,输得起!”
经理略为一惊,然后兴奋地对女人说:
“听见没有?”
老杨只是“嘿嘿”地笑,却明显地流露出得意,这个年轻漂亮而又“开放搞活”
的女人是属于他的嘛,谁都会羡慕他。
女人不理经理,对欧阳娇说:
“不虚他们,我知道他们两个‘菜麻将’!”
经理越来越愉快,立刻回答;
“我承认,我晓得。”
欧阳娇很快就发觉,经理和女人是惯说粗话但又粗而不俗的那一类人,这种人
是很好相处的,到哪里都容易搞好关系。
女人和经理在桌上尽说些语意双关的“荤”话,连欧阳娇都不大插得上嘴。
经理说:
“老子最怕跟她打麻将了,坐她上家,她啥都要吃,儿喂几喂老子就搞趴了。
坐她下家呢,硬吃不起她一张牌,都吊到胸口上了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你吃。打麻将
有她,老子难得‘糊’一回牌。”
女人接过他的话:
“赢钱哪个不想?”
经理顺手就打出一张:
“拿去嘛。”
话声未落,女人就倒牌了:
“我跟你说了的,老娘不怕你,明说,就等你那个,你把老娘怎么样?”
老杨说:
“打得好,打得好,今天我们就看她打个表演赛。”
欧阳娇点头接道:
“还要听二位的表演唱。”
等到第二盘女人出牌时,女人把牌一直举到经理嘴边,说:
“喂你一口,拿去吃嘛。”
经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看来他们三人很熟,是牌桌上的好朋友,彼此十分和谐随便,因为说“荤”话
老杨也加了进来。老杨坐女人的上家,当他出一张牌有些举棋不定时,经理立刻大
咧咧地开口了;
“怕个球呀,拿出来给她吃嘛,她这个人爱吃。”
麻将只打了个把小时,经理和女人就起身告辞了,战况是,老杨赢五百,欧阳
娇赢三百五,经理和那个女人都输了,经理输得多些。
老杨毫无挽留之意,但仍假装客气地说了一句:
“还早嘛。”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自觉。留步留步,不要送了。”
关上门后,欧阳娇问:
“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杨说:
“情人一对。素质差。”
“你素质好。”欧阳娇抵他一句。
“别说这么难听嘛,”老杨得意地嘿嘿一笑。
“你跟他们好?”欧阳娇就改了口问。
“生意上的事他们有求于我。好了,好了,不说他们了,说我们。”
他揽住她的腰,两人一同进入卧室。
茶几上放着两束桂圆,上面还有几片绿叶,老杨说就是刚才走的那两位送来的。
“吃吧,”他说,“市面上是看不到的,鬼知道他从哪儿弄的,这些人,本事
大。”
欧阳娇摘下一粒,剥了皮,刚才拿在手上的是一颗硕大的棕色的珍珠,现在变
成了一颗真珍珠,灰白色的,水灵灵的,亮晃晃的。
“还是你的本事大,这不。成了你的,最终还是你弄到了手。”她把“珍珠”
放进口中,很好吃,味道清甜。
“你这小鬼,嘴利害。”
老杨跷着他那二郎腿,吸着烟,舒心舒气地呵呵笑了两声。
欧阳娇听着“小鬼”的称呼总感到有点滑稽,她又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不过从他的年龄看,老杨也是有资格在年轻人面前使用这种口气称呼的。
欧阳娇又剥了一颗桂圆,边嚼边说。
“我看你们普遍都赌成了风。”
老杨这回似乎是真在沉思,然后说:
“老实对你说,连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我自己。”但他马上又说,好像在表白似
的,“不错,我喜欢打麻将。”
欧阳娇一笑,就逼他说:
“你的工作一定更出色了,说不定今年要评个先进。”
老杨笑道:
“请讲。”
“因为你现在又多了一样热爱,而且也很出色。”欧阳娇说。
“你还真会制造悬念。”老杨说。
“那我就说喽?”
“说吧。”
“三个字。”
“什么?”
“开房间。”
老杨的脸真的红了一下
不等欧阳娇开口,他又补道:
“这次在海口,从一住进饭店,那种电话可说是每天不断,还有敲开门硬要挤
进来的,要来服务,周到的服务,满意的服务,那也是挺激动人心的呀,但是你看,
本人挺过来了,一尘不染。”
老杨在这个方面的确是干净的,当然现在该说“曾经”是干净的了。
“你不相信我在海口守身如玉?”
老杨见欧阳娇不说话,只盯着他看,就又加了一句,像个多情的老情人似的。
欧阳娇才不去管他和别的女人怎样怎样,她又不是他的相好,更不是他的老婆。
他盯着他而不说话,是突然从老杨身上联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便满怀兴趣的样子,
笑嘻嘻地问道:
“你们这些人,不近女人的大概不多吧?”
老杨一听,马上一本正经地说:
“这我就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我们绝大多数都是很廉洁的,当然个别人也
有。”
老杨挥挥手:
“好了,好了,不跟你乱扯了,对了,那天晚上回来,还平安吧?”
他说的那天晚上,就是指她和那个司徒强邂逅相遇的那趟夜行列车。老杨说要
不是一路有人同行,他一定要带她去海口。欧阳娇想,假如那次去了海口,她也就
不会与那个小伙子惹出这段麻烦来了。
她若有所思地回答:
“平安。”
好一阵,屋里很安静,欧阳娇回过神来,一看,发现老杨神情异样,两眼放射
着光芒,像燃起了火焰。欧阳娇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征兆,老杨想与她亲热了。男人
都这样,她一看就明白。
“洗个澡吧。”老杨温存地说。
“洗了才来的”她说。
“那就洗脸洗脚。”
他站起来,走进盥洗间。一会他出来,满面笑容地把温热的毛巾递给她。
欧阳娇把毛巾递给老杨,她只是指了揩手,没有擦脸,她站起来,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