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事类众多,……除去与《新序》复重者,其余者浅薄不中义理,别集以为《百家》。”《说苑》今存,所记皆古人行事之迹,足为法戒者,执是以推《百家》,则殆为故事之无当于治道者矣。
其余诸家,皆不可考。今审其书名,依人则伊尹鬻熊师旷黄帝,说事则封禅养生,盖多属方士假托。惟青史子非是。
又务成子名昭,见《荀子》,《尸子》尝记其“避逆从顺”之教〔10〕;宋子名钘,见《庄子》,《孟子》作宋径,《韩非子》作宋荣子,《荀子》引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11〕,则“黄老意”,然俱非方士之说也。
※ ※ ※
〔1〕国风 《诗经》组成部分,大多是周初至春秋中期民歌。
《汉书·艺文志》载:“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
〔2〕《伊尹说》,《汉书·艺文志》道家类作《伊尹》。
〔3〕《吕氏春秋》 战国末秦相吕不韦集门客共同编撰,《汉书·艺文志》著录二十六卷,共一六○篇。《本味篇》,见《吕氏春秋·孝行览》,记伊尹历举各地山珍海味,谓仅天子之国始能享受,劝说汤改革政治,以取天下。
〔4〕割烹要汤 《孟子·万章》:“万章问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
〔5〕刘知几(661…721) 字子玄,唐彭城(今江苏徐州)人。
曾任著作郎、左史等官,多次参加官修史书。所撰《史通》,系我国第一部史籍评著。二十卷,分内外篇,内篇论史家体例,外篇论史籍源流得失。又,“《青史》由缀于街谈”,见刘勰《文心雕龙·诸子篇》,“由”原作“曲”。
〔6〕兵阴阳家 即兵书中的阴阳家。《汉书·艺文志》:“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唐颜师古注:“五胜,五行相胜也。”
〔7〕丁夫人 《汉书·郊祀志》载:武帝太初元年(104),西伐大宛,“丁夫人与雒阳虞初等以方祀诅匈奴、大宛焉。”唐韦昭注:“丁,姓;夫人,名也。”
〔8〕朱右曾 字尊鲁,清嘉定(今属上海)人。曾官贵州遵义知府。撰有《逸周书集训校释》、《左氏传解谊》等。
〔9〕《说苑》 西汉刘向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二十卷。分类纂述春秋战国至秦汉间历史故事,杂以议论。《说苑杂事》,即《说苑》。《新序》,刘向撰,《隋书·经籍志》著录三十卷,内容体例与《说苑》相似。
〔10〕务成子 见《荀子·大略篇》:“不学不成。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尸子》卷下引务成子教舜曰:“避天下之逆,从天下之顺,天下不足取也。”《尸子》,战国鲁国尸佼撰,《汉书·艺文志》著录二十篇,已散佚。今本《尸子》疑为魏晋时人依托补撰。
〔11〕“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 语见《荀子·正论》。第四篇 今所见汉人小说
现存之所谓汉人小说,盖无一真出于汉人,晋以来,文人方士,皆有伪作,至宋明尚不绝。文人好逞狡狯,或欲夸示异书,方士则意在自神其教,故往往托古籍以衒人;晋以后人之托汉,亦犹汉人之依托黄帝伊尹矣。此群书中,有称东方朔班固〔1〕撰者各二,郭宪刘歆〔2〕撰者各一,大抵言荒外之事则云东方朔郭宪,关涉汉事则云刘歆班固,而大旨不离乎言神仙。
称东方朔撰者有《神异经》一卷,仿《山海经》,然略于山川道里而详于异物,间有嘲讽之辞。《山海经》稍显于汉而盛行于晋,则此书当为晋以后人作;其文颇有重复者,盖又尝散佚,后人钞唐宋类书所引逸文复作之也。有注,题张华作,亦伪。
南方有甘蔗之林,其高百丈,围三尺八寸,促节,多汁,甜如蜜。咋啮其汁,令人润泽,可以节蚘虫。人腹中蚘虫,其状如蚓,此消谷虫也,多则伤人,少则谷不消。是甘蔗能灭多盖少,凡蔗亦然。(《南荒经》)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原注,言食其肉,则其人言不诚。)一之诞。(《西南荒经》)
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
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中荒经》)
《十洲记》〔3〕一卷,亦题东方朔撰,记汉武帝闻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于西王母,乃延朔问其所有之物名,亦颇仿《山海经》。
玄洲在北海之中,戍亥之地,方七千二百里,去南岸三十六万里。上有大玄都,仙伯真公所治。多丘山。又有风山,声响如雷电,对天西北门。上多太玄仙官宫室,宫室各异。饶金芝玉草。乃是三天君下治之处,甚肃肃也。
征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西胡月支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帝以香非中国所有,以付外库。……
到后元元年,长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帝试取月支神香烧之于城内,其死未三月者皆活,芳气经三月不歇,于是信知其神物也,乃更秘录余香,后一旦又失之。
……明年,帝崩于五柞宫,已亡月支国人鸟山震檀却死等香也。向使厚待使者,帝崩之时,何缘不得灵香之用耶?自合殒命矣!
东方朔虽以滑稽名,然诞谩不至此。《汉书》《朔传》赞云,“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儿童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朔。”则知汉世于朔,已多附会之淡。二书虽伪作,而《隋忐》已著录,又以辞意新异,齐梁文人办往往引为故实。《神异经》固亦神仙家言,然文思较深茂,盖文人之为。《十洲记》特浅薄,观其记月支国反生香,及篇首云,“方朔云:臣,学仙者也,非得道之人,以国家之盛美,将招名儒墨于文教之内,抑绝俗之道于虚诡之迹,臣故韬隐逸而赴王庭,藏养生而侍朱阙。”则但为方士窃虑失志,借以震眩流俗,且自解嘲之作而已。
称班固作者,一曰《汉武帝故事》〔4〕,今存一卷,记武帝生于猗兰殿至崩葬茂陵杂事,且下及成帝时。其中虽多神仙怪异之言,而颇不信方士,文亦简雅,当是文人所为。《隋志》著录二卷,不题撰人,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始云“世言班固作”,又云,“唐张柬之书《洞冥记》后云,《汉武故事》,王俭造也。”〔5〕然后人遂径属之班氏。
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
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
上尝辇至郎署,见一老翁,须鬓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以文帝时为郎。”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
驯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
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上问东方朔,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6〕……是夜漏七刻,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气。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戴七胜;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噉二枚,与帝五枚。帝留核著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
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逐,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
其一曰《汉武帝内传》〔7〕,亦一卷,亦记孝武初生至崩葬事,而于王母降特详。其文虽繁丽而浮浅,且窃取释家言,又多用《十洲记》及《汉武故事》中语,可知较二书为后出矣。
宋时尚不题撰人,至明乃并《汉武故事》皆称班固作,盖以固名重,因连类依托之。
到夜二更之后,忽见西南如白云起,郁然直来,径趋宫庭;须臾转近。闻云中箫鼓之声,人马之响。半食顷,王母至也。县投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群仙数千,光曜庭宇。既至,从官不复知所在,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咸住殿下。王母唯扶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袿,容眸流盼,神姿清发,真美人也!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金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玄璚凤文之舄,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帝跪谢。……上元夫人使帝还坐。王母谓夫人曰,“卿之为戎,言甚急切,更使未解之人,畏于意志。”夫人曰,“若其志道,将以身投饿虎,忘躯破灭,蹈火履水,固于一志,必无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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