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5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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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5二刻拍案惊奇-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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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他头上捞了一下。小孩子护着痛,口里嚷道:“你家干得甚么好事?到来打我!好端端的灶头拆开了,偷别人家许多银子放在里头遮好了,不要讨我说出来!”呜哩呜喇的正在嚷处,王妻见说出海底眼,急走出街心,拉了进去。早有做公的听见这话,走去告诉与伙计道:“小孩子这句话,造不出来的,必有缘故。目令袁将官失了银四百锭,冤着盛统领劫了,早晚处决,不见赃物。这个王林乃是惯家,莫不有些来历么?我们且去察听个消息。”约了五六个伙伴,到王林店中来买酒吃。吃得半阑,大叫道:“店主人!有鱼肉回些我们下酒。”王妻应道:“我店里只是腐酒,没有荤菜。”做公的道:“又不白吃了你们的,为何不肯?”王妻道:“家里不曾有得,变不出来,谁说白吃!”一个做公的,便倚着酒势,要来寻非,走起来道:“不信没有,待我去搜看!”望着内里便走,一个赴来相劝,已被他抢入厨房中,故意将灶上一撞,撞下一块砖来,跌得粉碎。王妻便发话道:“谁人家没个内外?怎吃了酒没些清头,赶到人家厨房中灶砧,多打碎了!”做公的回嗔作喜道:“店家娘子,不必发怒,灶砧小事,我收拾好还你。”便把手去模那碎处,王妻慌忙将手来遮掩道:“不妨事,我们自有修罢!”做公的看见光景有些尴尬,不由分说,索性用力一推,把灶角多推塌了,里面露出白晃晃大锭银子一堆来,胡哨一声道:“在这里了!”众人一齐起身赶进来看见,先把王妻拴起,正要根究王林,只见一个人撞将进来道:“谁在我家罗唣!”众人看去,认得是王林,喝道:“拿住!拿住!”王林见不是头,转身要走。众做公的如鹰拿燕雀,将索来绑缚了。一齐动手,索性把灶头扒开,取出银子,数一数看,四百锭多在,不曾动了一些,连人连赃,一起解到帅府。吴帅取问口词,王林招说:“打劫袁将官船上银两是实。”推究党与,就是平日与妻子往来的邻近的一伙恶少年,共有二十余人。密地擒来,不曾脱了一个。招情相同,即以军法从事,立时袅首,妻子官卖。方才晓得前日屈了盛统领并一干亲校,放了出狱。若不是这日王林败露,再隔一晚,盛统领并亲校的头,多不在颈上了。
  可见天下的事,再不可因疑心妄坐着人的。而今也为一桩失盗的事,疑着两个人,后来却得清官辨白出来,有好些委曲之处,待小子试说一遍:
  讼狱从来假,翻令梦寐真。
  莫将幽暗事,冤却眼前人。
  话说国朝正德年间,陕西有兄弟二人,一个名唤王爵,一个名唤王禄。祖是个贡途知县,致仕在家。父是个盐商,与母俱在堂。王爵生有一子,名一皋,王禄生有一子,名一夔。爵、禄两人幼年俱读书,爵进学为生员。禄废业不成,却精干商贾榷算之事,其父就带他去山东相帮种盐,见他能事,后来其父不出去了,将银一千两托他自往山东做盐商去。随行两个家人,一个叫做王恩,一个叫做王惠,多是经历风霜、惯走江湖的人。王禄到了山东,主仆三个,眼明手快,算计过人,撞着时运又顺利,做去就是便宜的,得利甚多。
  自古道:饱暖思淫欲。王禄手头饶裕,又见财物易得,使思量淫荡起来。接着两个表子,一个唤做夭夭,一个唤做蓁蓁,嫖宿情浓,索性兑出银子来包了他身体。又与家人王恩、王惠各娶一个小老婆,多拣那少年美貌的。名虽为家人媳妇,服侍夭夭、蓁蓁,其实王禄轮转歇宿,反是王恩、王惠到手的时节甚少。兴高之时,四个弄做一床,大家淫戏,彼此无忌。日夜欢歌,酒色无度,不及二年,遂成劳怯,一丝两气,看看至死。王禄自知不济事了,打发王恩寄书家去与父兄,叫儿子王一夔同了王恩到山东来交付账目。
  王爵看书中说得银子甚多,心里动了火,算计道:“侄儿年纪幼小,便去也未必停当;况且病势不好,万一等不得,却不散失了银两?”意要先赶将去,却交儿子一皋相伴一夔同走。遂吩咐王恩道:“你慢慢与两位小官人收拾了一同后来,待我星夜先自前去见二官人则个。”只因此去,有分交:白面书生,遽作离乡之鬼,缁衣佛子,翻为入狱之囚。正是
  福无双至犹难信,祸不单行果是真。
  不为弟兄多滥色,怎教双丧异乡身?
  王爵不则一日,到了山东,寻着兄弟王禄,看见病虽沉重,还未曾死。元来这些色病,固然到底不救,却又一时不死,最有清头的。幸得兄弟两个还及相见,王禄见了哥哥,吊下泪来。王爵见了兄弟病势已到十分,涕泣道:“怎便狼狈至此?”王兄道:“小弟不幸,病重不起,忍着死专等亲人见面。今吾兄已到,弟死不恨了。”王爵道:“贤弟在外日久,营利甚多,皆是贤弟辛苦得来。今染病危急,万一不好,有甚遗言回复父母?”王禄道:“小弟远游,父母兄长跟前有失孝悌,专为着几分微利,以致如此。闻兄说我辛苦,只这句话,虽劳不怨了。今有原银一千两,奉还父母,以代我终身之养。其余利银三千余两,可与我儿一夔一半,侄儿一皋一半,两分分了。幸得吾兄到此,银既有托,我虽死亦暝目地下矣。”吩咐已毕,王爵随叫家人王惠将银子查点已过。王禄多说了几句话,渐渐有声无气,挨到黄昏,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王爵与王惠哭做了一团,四个妇人也陪出了哀而不伤的眼泪。王爵着王惠去买了一副好棺木盛贮了,下棺之时,王爵推说日辰有犯,叫王惠监视着四个妇女做一房锁着,一个人不许来看,殡殓好了,方放出来。随去唤那夭夭、蓁蓁的鸨儿到来,写个领字,领了回去。还有这两个女人,也叫元媒人领还了娘家。也不管眼前的王惠有些不舍得,身后的王恩不曾相别得,只要设法轻松了便当走路。当下一面与王惠收拾打叠起来,将银五百两装在一个大匣之内,将一百多两零碎银子、金首饰二副放在随身行囊中,一路使用。王惠疑心,问道:“二官人许多银两,如何只有得这些?”王爵道”“恐怕路上不好走,多的我自有妙法藏过,到家便有,所以只剩这些在中外边。”王恩道:“大官人既有妙法,何不连这五百两也藏过?路上盘缠勾用罢了。”王爵道:“一个大客商尸棺回去,难道几百两银子也没有的?别人疑心起来,反要搜根剔齿,便不妙了。不如放此一匣在行李中,也勾看得沉重,别人便不再疑心还有什么了。”王惠道:“大官人见得极是。”
  计较已定,去雇起一辆车来,车户唤名李旺。车上载着棺木,满贮着行李,自己与王惠,短拨着牲口骑了,相傍而行。一路西来,到了曹州东关饭店内歇下,车子也推来安顿在店内空处了。车户李旺行了多日,习见匣子沉重,晓得是银子在内,起个半夜,竟将这一匣抱着,趁人睡熟时离了店内,连车子撇下逃了出去。比及天明客起,唤李旺来推车,早已不知所向,急简点行李物件,止不见了匣子一个。王爵对店家道:“这个匣子装着银子五百两在里头,你也脱不得干系。”店家道:“若是小店内失窃了,应该小店查还。今却是车户走了,车户是客人前途雇的,小店有何干涉?”王爵见他说得有理,便道:“就与你无干,也是在你店内失去,你须指引我们寻他的路头。”店家道:“客人,这车户那里雇的?”王惠道:“是省下雇来的北地里回头车子。”店家道:“这等,他不往东去,还只在西去的路上。况且身有重物,行走不便,作速追去,还可擒获。只是得个官差回去,追获之时,方无疏失。”王爵道:“这个不打紧,我穿了衣中,与你同去禀告州官,差个快手便是。”店家道:“原来是一位相公,一发不难了。”问问州官,却也是个陕西人。王爵道:“是我同乡更妙。”
  王爵写个帖子,又写着一纸失状。州官见是同乡,分外用情,即差快手李彪随着王爵跟捕贼人,必要擒获,方准销牌。王爵就央店家另雇了车夫,推了车子,别了店家,同公差三个人一起走路。到了开河集上,王爵道:“我们带了累堆物事,如何寻访?不若寻一大店安下了,住定了身子,然后分头缉探消息方好。”李彪道:“相公极说得有理。我们也不是一日访得着的,访不着,相公也去不成。此间有个张善店极大,且把丧车停在里头,相公住起两日来。我们四下寻访,访得影响,我们回复相公,方有些起倒。”王爵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叫王惠吩咐车夫,竟把车子推入张善店内。店主人出来接了,李彪吩咐道:“这位相公是州里爷的乡里,护丧回去,有些公干,要在此地方停住两日。你们店里拣洁净好房收拾两间,我们歇宿,须要小心承值。”店主张善见李彪是个公差,不敢怠慢,回言道:“小店在这集上,算是宽敞的。相公们安心住几日就是。”一面摆出常例的酒饭来。王爵自居上房另吃,王惠与李彪同吃。吃过了,李彪道:“日色还早,小人去与集上一班做公的弟兄约会一声,大家留心一访。”王爵道
  “正该如此,访得着了,重重相谢。”李彪道:“当得效劳。”说罢自去了。
  王爵心中闷闷不乐,问店主人道:“我要到街上闲步一回,没个做伴,你与我同走走。”张善道:“使得。”王爵留箸王惠看守行李房卧,自己同了张善走出街上来。在闹热市里挤了一番,王爵道:“可引我到幽静处走走。”张善道“来,来,有个幽静好去处在那里。”王爵随了张善在野地里穿将去,走到一个所在,乃是个尼庵。张善道:“这里甚幽静,里边有好尼姑,我们进去讨杯茶儿吃吃。”张善在前,王爵在后,走入庵里。只见一个尼僧在里面踱将出来。王爵一见,惊道:“世间有这般标致的!”怎见得那尼僧标致?尖尖发印,好眉目新剃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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