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着电筒、绳子和干粮上那里去探险的。”第二个孩子接过话茬儿说。
“这些贮藏室怎么啦?”
“嘿,真是一座地下迷宫!有条通道进去,差不多有两公里长。两旁是煤坑,还有别的什么。没有经验的人进去,那是相当可怕的。”
“哦,我看,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喽。”
“那还用说,我们研究了一个夏天,甚至还拟了一个计划呢!”一个孩子郑重其事地说,“有一次,他,沃洛奇卡,就跌到坑里去了,我们用绳子才把他拉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叫舒利克。我和他是邻居,住在二十七号里。”
“喂,探险家同志们,你们这个样子少不了挨妈妈一顿说!”萨沙摇摇头,“好,祝你们成功!”
房屋管理处设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面孔狭窄、脸色苍白的姑娘,她穿着一件深色外衣,正在迅速地数着什么收据。两个穿棉衣的男人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吸着烟。另外三张桌子是空着的。
“你们好!”萨沙打了招呼,随即走到姑娘跟前,问道:“您是这里的办事员吗?”
“是的。您有什么事?”
“我是从社会救济处来的。”萨沙一面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一面掏出证件来说,“我要检查一下你们这儿某些领救济金的人。请把户口簿给我。”
姑娘看过证件,向旁边桌子上的一本蓝封面、贴着白色标签的簿子点了点头。
“请吧!您要找哪一号房间?”
“嗯,就从这里开始吧。”萨沙用手指指天花板说。
他坐到一张空桌子旁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揉皱了的小本子,又翻开了户口簿的第一页。
萨沙尽力抄下领救济金者的姓名,终于写到使他感兴趣的那一所住宅了。哈,这里住的也是领救济金的人。真有意思。这所住宅总共住了四个人:瓦列芙斯卡雅·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一八八七年生,领救济金者,从一九二五年起就在这幢楼里住。在她这儿临时寄宿的是斯维特洛娃·叶卡杰琳娜·瓦西里耶芙娜,一九三二年生,女大学生,在莫斯科航空学院学习。好,这儿就是他,这个坏蛋,姓库普采维奇,名字和父称是雅可夫·费多罗维奇,一九一四年生,原来也是个领救济金的人,哪儿也不去工作,从一九四九年起便在这儿住了。最后是他的妻子绥切娃·安东尼娜·巴甫洛芙娜,一九一二年生,理发师。这便是该住宅全部居住者的大概情况。
萨沙抄写完毕,交还户口簿,道过别,便走了出来。他在出口处站住,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地向一面昏暗的壁镜望去,瞧了瞧自己的影像。出口处仍如来时一般阒无一人。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一盏电灯发出昏黄的光辉。
库普采维奇居住的那所住宅在一楼。一位高身材的胖老太太打开了门。她仪容端正,只是显得肥胖了一些,有着一双黑眉毛和一对富于表情的大眼睛——这表明了她年轻时是很漂亮的。她的肩上披着一块绒布花头巾。
“您是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吗?”萨沙问道。
“我就是。”老太太出人意料地用低音回答说,“谁打发您上我这里来的?”
“我从社会救济处来,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我想和您谈谈。您生活得怎么样?还缺什么?”
“太感谢了!”她快乐地说,“请进,孩子,请到我房间里去。十分欢迎。”
瓦列芙斯卡雅住着两个不大的房间。房里摆满了笨重的旧家具。墙上挂着彩色头巾、照片和几张小油画。在铺着漆布的桌上还放着吃剩的早点。
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请萨沙在一把不很舒适的深圈椅上坐下,随即往桌上瞥了一眼,仿佛解释似地说:
“今天我和卡佳早饭吃晚了。她是我的房客。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在伊尔库茨克,而她却在这里念书。她今天没有课,所以白天听音乐会去了。我也是忙活了半天。梦里面我看见自己的脖子很脏,所以今天一连洗了三遍。”
她在圈椅上坐下,展平裙子上的褶子,津津有味地接着说:“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准是着了凉!孩子,我可能是得了流行性感冒。”
“您睡得好吗?住宅里不吵吧?”萨沙关心地问,他谙熟和老太太谈话的技巧。
“我和卡佳是挺安静的。各自往床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可是只要我们的‘老爷’和‘太太’一发作呀,那你就听吧,那个叫嚷,那种咒骂,祖宗八代什么都不要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老爷’哟?”萨沙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一个邻居,”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挪叹了一口气说,“称他‘老爷’是因为他什么事也不干。中午十二点钟光景他才睁开眼睛,起来吃吃东西,吹吹口哨,听听广播,如果没有客人来的话,他就又躺下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头养得又肥又壮的水牛,夏天到他自己的别墅里栽种水仙和芍药,只是干吗还要给他发放救济金呢?”
“他家常有客人来吗?”萨沙笑着问。
“说不上来,孩子。最近这些日子一个也没有见着。以前可是不断有人来。到这里来住宿、洗澡,时常把浴室弄得那么脏,过后给他们刷都刷不干净。我什么气味都闻到过,真叫人恶心。”
“他对您怎么样,没有欺负您吧?”
“他刚来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要吵吵闹闹。厨房、走廊、浴室,什么地方都要两家分开。这两年不知怎么倒安静下来了,甚至都不大肯露面了。”
“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是一九四九年在疗养所与安东尼娜认识的,在索奇或是在加格拉,我就弄不清楚了。喏,两个星期的时间他就把她缠上了。她吗,年纪已经够大的了,挑挑拣拣已不可能,好歹总算找到了一个丈夫。而据说,”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狡黠地笑了笑又说:“后来他们在一张什么申请书里写着,说他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她是他的战友,这不是蒙人吗,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么,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又愚蠢又吝啬。嘿,可吝啬啦!连自己的亲妈都不肯帮一把。跟我们总是套近乎,喜欢上我家来,东张张,西望望,回去再跟他丈夫叨叨。唉,老天爷怎么会弄来这样的邻居呢!”
很显然,波里娜由于客人的造访并有机会和他闲聊而感到高兴。她畅谈自己的疾病,做过的梦以及讨厌的邻人,并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情谈到自己的房客卡佳。在她的谈话中,萨沙注意到了一个情况:邻居的“客人”见不着了。这使他很扫兴。
正在和老太太谈得高兴的时候,萨沙忽然听见隔墙有人大声地打了一个呵欠,还拖着重重的尾声,接着推开了房门,于是走廊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老爷’起床了。”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皱起眉头说,“他马上就要吹口哨了。”
又过了约摸二十分钟,萨沙起身告辞了。
“现在上您的‘老爷’那里去拜望拜望。”他笑着说。
“他可最不喜欢旁人上他家去。”波里娜·哥利格里耶芙娜说,“他总要从门缝里先把你打量一番。”
“没关系,老太太,他会让我进去的。”萨沙快活地回答说,“我们可是他所需要的人。”
萨沙走到过道里,敲了敲邻室的门,屋里传出拨动收音机的声音。
“是谁?”门内响起了粗暴的男低音。
“我是找您来的,社会救济处的检查员。”萨沙回答说。
房门没有立即打开。看来,库普采维奇在考虑:要不要让这不速之客进屋。不过,门终于打开了。
萨沙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又高又胖、外貌还年轻的男人。那人穿着汗衫和睡裤,袒露出肥胖得下垂的大肚皮,松软的胖手臂像一对没洗刷过的火腿似的。滚圆的大脑袋上长着稀疏的棕黄色头发。一双小心翼翼的亮眼睛阴沉地打量着来人。
明白了救济处检查员的来意之后,库普采维奇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萨沙的肩头,说:“哎呀,老弟,鬼知道我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快进屋!现在我们先想想弄点什么吃的,还可以听听走红的唱片,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玩玩牌。依我看,你是个自己人,大概也当过兵吧,对吗?”
“对呀!”萨沙快活地答应说,“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他跨进了房间。
一股沉闷的、浑浊的空气向他迎面扑来。
在这个宽大的、昏暗的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冰箱旁边放着一只又笨又沉的大箱子,再过去是一个镶有穿衣镜的衣柜。在衣柜后面,电视机的荧光屏闪着暗淡的绿光。在抽屉柜上放着一架金黄色刻度板还亮着的大收音机。房间中央的圆桌顶上,吊着一盏贵重的枝形吊灯。
铺好桌布的桌子上,摆着一把茶壶和一个启封的罐头,一包茶叶和一块切成两半的带葡萄干的长形面包。萨沙还看见靠近房门放着一张宽大的、还没整理的床,床上的褥单既皱又脏。
库普采维奇气喘吁吁地探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没喝完的白酒,接着又从床下拖出一架崭新的留声机。
萨沙推托不会饮酒,库普采维奇便一面开动留声机,一面自斟自饮起来。
萨沙开始询问他的生活起居、健康状况和日常工作。库普采维奇兴高采烈地回答,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嘲笑,还夹杂着骂人的话。从他的谈话看来,他仿佛是个淳朴、善良的人,身患重病,热爱大自然,没有朋友。
“啊,您受过伤。”萨沙看了库普采维奇的救济金领取簿以后说,“您在谁的手下服过役?是在哪个师团?”
“在各个师团都服过役,记都记不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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