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细说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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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细说三国-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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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坚辞。曹操向他说:“自从与你共事,立了朝廷以来,你匡弼我,你保举人才,你贡献计划,你参与机密,做的事也够多了。立功,本不必限于‘野战’。希望你不要再谦让了。”于是,荀彧接受了这个亭侯的爵位。 
  建安十七年,有董和等人,找荀彧秘密商谈,想建议汉献帝,封曹操为“国公”、“加九锡”。荀彧反对。荀彧向他们说:“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他又说,曹操本来是为了“匡朝宁国”才纠集“义兵”;他一向“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我们不可以违拗他的本意。 
  荀彧心目中的曹操,便是这样一个“忠诚”的,志在“匡朝宁国”的曹操,并不是一个诈伪的,以兴汉为幌子而实际上想做王莽的曹操。 
  这一年,不久以后,荀彧便去世了。陈寿说他是“以忧薨”。荀彧所忧的是什么?陈寿不曾明说。陈寿在下面接着说,“谥曰‘敬侯’。明年,太祖(曹操)遂为魏公矣”。陈寿在语气上暗示我们:因为荀彧死了,所以次年曹操才敢于做魏公。 
  孙盛在《魏氏春秋》里面,说曹操送了食品给荀彧,荀彧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空的,便认为这是曹操要他自杀,就立刻饮药而卒。 
  孙盛不曾举出证据来;所说的这个故事显然是得之传闻。然而范晔写《后汉书》,司马光编《资治通鉴》,均受了他的影响。 
  就史笔而论,还是陈寿的比较好,虽则有点含糊,不曾明说荀彧所忧的是什么。我看,荀彧所忧的不是自己的性命发生危险,而是汉朝的前途无望。 
  在曹操的左右,因曹操自封魏公而感觉失望的,不止荀彧一人。他们看到荀彧的下场如此,也就“噤若寒蝉”了。然而私底下总是蕴藏着一肚子不愿意。大家位登朝班,本来是大汉的高官名士,谁甘心跟姓曹的下水,做一名大奸臣之下的小奸臣呢? 
  崔琰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曹操自封魏公之时,他没有什么明白的表示。曹操在建安二十一年四月,又自封为魏王;崔琰仍旧不敢有所表示,却有一个曾经因他推荐而做了小官的杨训,写出一件歌功颂德的表,内容十分肉麻,被“时人”讥笑,认为“希世浮伪”。崔琰叫人把杨训这肉麻的表的草稿拿来看看。看完,写了封信给杨训,信里面有这么几句话:“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这几句话,是说:“我省(看了)你的表。你干这件事,也好。表里面提到所谓‘时’,时这个东西是很难说的。时也会变的啊。” 
  有人把崔琰的这一封信,报告曹操。曹操大怒。曹操说:“‘事佳耳’的‘耳’字,在语气上不是好话。至于‘会当有变时’这五个字,更是意旨不逊。” 
  曹操下令,把崔琰“罚为徒隶”。当时,崔琰官居“中尉”,中尉是魏国的官,相当于汉朝的“执金吾”,亦即负责首都治安的警备司令。崔琐由中尉而突然变成了“徒隶”,跌得很深。徒是罚作苦工的囚犯;隶,就是奴隶。 
  不过,这一条处罚他的命令,并没有立刻执行。他仍旧住在自己的家里,照常见客,“门庭若市”。曹操派人去侦察他,见到他对宾客谈话之时“虬须,直视,若有所瞋”。“虬须”,是用手卷胡子。“直视”,是两眼发直。“若有所嗔”是似乎在生气。崔琰能够不生气么? 
  曹操却认为崔琰应该悔罪,不应该生气。于是,再下一道命令,叫崔琰自杀。 
  崔琰有一位老同事,官居丞相府东曹掾(人事处处长)的毛玠,十分为崔琰不平。有一天,毛玠遇见一家男女老少,被押走在路上,去作“官奴婢”(公家的奴隶与丫环)。他问了一问,原来是这家有一个男子,因犯罪而刺花了脸(黥面),在外地当“官奴”,做苦工,私逃回家,被本地的官厅发觉,官厅就依照当时的法令,把这个私逃回家者的家属,都逮捕了来,全数处罚为“官奴婢”。 
  毛玠的一肚子气,遇到这一根导火线便按捺不住,让很危险的“诽谤”的话,脱口而出。他说:“使得老天不肯下雨的,就是这样的事!” 
  曹操的耳目相当众多。任何人有什么不利于曹操的行动或言论,曹操是很快就知道的。曹操受不了毛玠的“诽谤”,就下令把他逮捕,交给“大理”(最高的司法官)钟繇严加讯问(这时候,钟繇已经在关中——陕西——做过司隶校尉,安抚了韩遂、马腾,回到许县,升官,做“前军师”,于曹操自封魏公以后,当了魏国的“大理”。魏国与汉朝的诸侯之国不同,有它的三公九卿小朝廷,是汉帝国之内的一个“公国”)。 
  钟繇与崔琰、毛玠,都是好朋友。他为人也十分正直。他奉了命令之后,又不得不遵命办理,对毛玠严加讯问。 
  这一次的讯问,在中国的以及世界的司法制度史或司法实务史之中,是空前绝后的“盛举”。钟繇在庭上大发议论,引经据典,说出天旱未必是君王无道,罚民为奴也不是昏君才如此,钟繇表面上似乎是在驳斥毛玠的“谬论”,而言外之意,倒很像是承认毛玠的“谬论”也不无理由。 
  钟繇面恶心善,在发表一大通“天人之际”的哲学与“家族连带负责”的刑法理论以后,向毛玠提出几个像煞有介事的问题:(一)有哪几个人,和你一同见到那个脸上刺了字的人?(二)这个人的家属被罚作官奴婢,是不是你本来就认识的?(三)你在什么情形之下,见到这些官奴婢?(四)你发感慨,说“使得老天不肯下雨的,就是这样的事!”你是对准发出这个感慨?(五)那个你对他发感慨的人,回答了你什么话?(六)你发感慨,是在何年何月何日?(七)在什么地方? 
  毛玠对这七个问题,一概避开不答,只要求原告出庭,提出证据。倘若证据确凿,死也甘心。 
  钟繇把审讯的经过报告曹操。在这个期间,有毛玠的其他朋友桓阶与和洽二人,在曹操面前求情。曹操免了毛蚧的死罪,只革去了他的官职。毛蚧总算是幸运的。 
  当初,倘若曹操能够对崔琰也从宽发落,历史家对曹操的批评也许要好一点。 
  我对于曹操的能力,在前文已有赞赏。他开始起兵,确是为了讨伐奸臣(董卓),匡复汉朝,其后,由于赏罚分明,威德足以服众,也的确为天下的忠臣义士所瞩望。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用汉献帝的名义铲除袁绍以次的大小军阀,化割据为统一,我们也很难说他完全不对。甚至,在他战败于赤壁乌林之时,我们也可以说他努力于统一并没有错。所错的不是原则,而是技术:低估了刘备的能力与孙权的态度。 
  在他与刘备私人之间,谁负了谁,有待更多的历史家举行一次会审,以取得定谳。 
  他在建安元年,刘备与袁术对垒之时,便已推荐刘备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在建安三年十二月带了刘备打平吕布,自己扩充地盘,也替刘备出气。以后,又把刘备升为“左将军”,叫刘备“领豫州牧”。他待刘备,不能算坏。 
  刘备却参加了董承的密谋,要用政变的手段消灭曹操。曹操在当时(建安四年)是否奸形已露呢?董承这个人,是否比曹操更忠于汉朝?董承的政变办法,是否值得提倡?有没有“成事”的可能?这些,也许只有刘备本人才可以答复我们。 
  曹操对汉献帝,起先也不算坏。汉献帝流落在洛阳,当了强盗头子韩暹、杨奉的傀儡,很苦很穷。有谁去管?袁绍,不肯去。是曹操带了兵到洛阳,把这位十五岁的献帝迎接到许县来,给他立了朝廷,造了宫殿,供应了一切开销。 
  傀儡,不错,是傀儡。东汉和帝以后的殇帝之流,谁不是傀儡?站不起来的皇帝们,不曾以自己的力量打下江山的皇帝们,本来也只有当傀儡的份儿。 
  汉献帝有没有参加董承的政变阴谋?有没有送衣带诏给刘备?难说。汉献帝于建安十九年却很可能参加了伏皇后向伏完写信,建议诛曹操的事;也可能并不知情。 
  伏完是琅邪郡东武城人,经学大师伏生的苗裔,大司徒伏湛的八世孙,世袭“不其侯”,本人是汉桓帝阳安公主的驸马,官居屯骑校尉。 
  伏完接到女儿(伏皇后)的信,始终不敢有所举动,也不忍心告发女儿;把这件事埋藏在自己的心中,于建安十四年带进了坟墓。 
  伏皇后为什么想除掉曹操呢?因为,在建安四年年底,建安五年年初的董承事件以后,曹操曾经向汉献帝三番五次,要去了董承姐姐董贵人加以杀害。董贵人当时身怀六甲,汉献帝向曹操求情,无效。伏皇后很有兔死狐悲之感。这才决定写信给爸爸,作十分大胆的建议。 
  建安十八年,曹操自封为魏公,十九年十一月,有人告发伏皇后的这么一回事。曹操派遣御史大夫郗虑,和尚书令华歆,带兵进宫,捉伏皇后。 
  《曹瞒传》说,可怜的汉献帝,仅仅能够把伏皇后藏在复壁(双层的墙壁)之中。这是极幼稚的一种办法。郗虑与华歆怎么会不到处搜寻呢? 
  华歆打开了这复壁,揪住伏皇后的头发,牵她出来;牵过献帝的面前,伏皇后求救。献帝说:“我自身难保,不知道这条命什么时候完结。” 
  郗虑与华歆,都曾经是名满天下的文人,却也作了这种“助纣为虐”的事。不过,他们名为汉朝大臣,实为曹氏家奴。当了家奴,怎能不做家主所吩咐的事?关键在于,未能于曹操自称魏公之时,以一死成全自己的名节。死,不是容易的事。“千古艰难唯一死”!而且,从容就义,比慷慨赴死更难。 
  伏皇后被捕以后,她与献帝所生的两个皇子,以及哥哥伏典及伏氏一族一百多人,一起被杀。 
  曹操当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 
  这时候曹操早已把三个女儿,都送进了宫中当“贵人”。伏皇后被杀以后,曹操叫献帝在三个曹贵人之中选择一个做新的皇后。献帝无可奈何,就指定了中间的一个做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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