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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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6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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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醉月婶娘故意说明,我还真想不到醉月婶娘客厅中堂挂的那幅画是我母亲画的。我早就知道我母亲善画荷花,但这幅画上没有荷花,只有几片枯叶,蔫儿巴唧地耷拉着叶子,任铜钱大的雨点打着,特没精神。
  “二婶娘向我索画,我一个俗人,怎么敢把自己涂鸦的乱画送给婉儿呢广我母亲谦虚地对醉月婶娘说着,“这画可是让人费了心思,若是别人要画呢,信笔画一塘荷花也就是了,他们看的就是一个热闹,大红大绿地也看不出个究竟。婉儿是位雅士,再画那些花呀塘呀,就俗了,想了好久,我才拿定主意画这几株枯荷,婉儿面前献丑了。”
  
  “大嫂才是真名士了,这—幅《枯叶听雨》绝不是那等画匠们所能想象得出来的,萱之弟弟拿出去装榱,我还怕人揭下一层传人市井呢,是我嘱咐萱之弟弟—定要找可靠的裱画师傅,还不能放得时间久了。”
  婉儿真是把我的涂鸦之作看得太重了,还郑重地装梭挂在中堂,挂几天快收起来,千万别让外人看见,他们再没有这份情致,乱说些闲话,就更不值得了。”我母亲更是知心地对醉月婶娘说。
  “那等世俗粗人,就是看了嫂嫂的画作,也得不到什么教益。倒是我每天晚上立在嫂嫂的画卷前面看着看着眼睛就濡湿了。”说着,醉月婶娘还真就揉了一会儿眼睛,似是眼泪儿就要涌出来了赛的。
  “二婶娘千万可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送给婉儿一幅画,原是想让婉儿看着清磨时间的。”我母亲忙着对醉月婶娘说。
  “就说这荷花,花呀,塘呀,盛也盛过了,艳也艳过了,只是艳也罢,盛也罢,都不过是过眼的烟云,转瞬间就只剩下了残花败叶。谁料到,正是这几株枯荷,才有了尽享无限风情的缘分,虽说雨冷了,风野了,可是站在冷雨寒风之中,不是才尽觉高洁亮丽吗?”醉月婶娘说着,声音变得极是凝重深远,显然—定是动了情感。她因这幅画感动,怜惜起自己的境遇来了。
  “婉儿可是多愁善感,我一幅随意的枯叶,没想到引得婉儿想到了这么深的道理。”母亲想缓解一下气氛,就故意轻松地说着。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醉月婶娘从自己的情感怪圈里解脱出来,离开坐椅,醉月婶娘走到案前也取过一幅面来,在我母亲面前展开,向我母亲说:“婉儿没有什么东西好感谢嫂嫂的厚爱,也胡乱涂鸦,画了一张新竹咏梅,嫂嫂不嫌弃就拿走垫抽屉底儿去吧。”
  你瞧,她两个就你涂鸦,我涂鸦地客套起来了。
  醉月婶娘绐我母亲画的画,是一幅新竹梅花。若是让我看,也没有什么讲究,一幅立轴,拉起来比我还高,几株新竹,弱不禁风的样子,新竹下面,几株梅花,也是细细的新梅枝,只几朵花儿,整幅画,就是一两点红花,清新,美丽。
  “画匠们总是画松竹梅三友,不知怎么的,我总觉着画了竹,画了梅,再平添一株老松,立时就没了情致。在家里父亲就总是问我为什么只画竹梅,而不肯画松,我也回答不出个理由,反正我就是觉得只画竹梅才更觉可亲可爱。”天知道醉月婶娘说得有没有道理,反正她就是没画老松树。我也
                             是不爱看那棵老松树,活了好几百年,还入画,和梅呀竹呀画在一起,也不知害羞。
  醉月婶娘正和母亲晶茗论画,就看见六叔萱之从窗外走过。母亲还觉得奇怪,顺声向桃儿姐姐询问今天是星期几,不等桃儿姐姐回答,醉月婶娘倒先告诉母亲说今天是星期三。
  母亲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也不知道要怎么的。到底醉月婶娘聪明,立即就向我母亲说道:“萱之弟弟说,学校里近来大乱,就每天回家用功来了。”
  “就是的,”我母亲表示赞同地说,“早我就对萱之说,每星期回家两次,家里也热闹,九奶奶这里也要个人陪伴。”当然,那时候萱之只说学校寓家太远,就住在学校里,有时候一连三两个星期不回家。我的九叔菽之和六叔茸之要好,不和他的好哥哥相聚,日月就变得无光。我母亲也是惦念六叔萱之,常常派九叔菽之去南开大学看望六叔萱之。
  我母亲何以惦念六叔萱之呢?都说是学校里的情况大乱,学生们铁血青年,一心救国救民,“匹夫有责”的口号喊得震天响,而且—个匹夫也不能少,连我小小的年纪,时时也被人看做是匹夫,动不动地就唱什么“肩膀上责任重,手掌里事业强”,就像是中国的事没咱不行赛的。青年人把自己看做是匹夫,倒也是好事,有责任感,就肯上进,学业有成,将来报艘国家,造福社会,自然就成了精英栋梁。可是,常常又传来消息,说是谁家谁家的孩子走了,而且—去就没了消息。当然,后来到了这些青年人衣锦还乡的时候,连喝醉了酒逢人就说对不,起的我老爸都后悔何以当年不和激进学生一起—走了之。可是那时候人们没有那样的远见,何况真懂马列的人世不多,谁能看出地球朝哪边转呀。
  自然,也有许多青年远走之后,没有多久又被送回来了。这些青年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能够活着回来,还是先送来消息,家里花钱赎出来的。更有的人连消息也没有,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董之叔叔考进南开大学之后,我爷爷将他唤到屋来,第一句话就是嘱咐他一心读书。六叔萱之是南院老九奶奶的儿子,怎么我爷爷多管闲事唤人家来教训呢?大家族,老九爷信佛,南院里的事,就由我爷爷兼管了。不光是南院里的事,好大一个侯家大院,无论哪房哪院都在我爷爷的管辖范围之内。在侯家大院,我爷爷也是个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的人物。
  六叔萱之进南开大学读书;对于侯姓人家来说,亦喜亦忧,喜的是萱之叔叔学业优秀,而且努力读书,来日必是国家栋梁;忧的是南开大学是一座激进学校,南开学子历来以救国救民为己任,救国救民的真理许多都是南开学子们寻找到的。萱之叔叔自命匹夫一条,寻找真理更当责无旁贷。
  
  将六叔萱之唤到房来,我爷爷话重心长地开导他说:“社会未来、国家前途,历来为铁血青年所关注,我于年轻时也曾和朋友相约要为真理而奋斗。只是再一细想,中国已经存在厂五千年,改变中国命运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欲教中国必先有强国之心,更要有富民之术,不能强国,不能富民,救国救民岂不就成了清谈?你进南开大学读书,一要研究科学,二要探求新知,万不可只空谈救国,而荒废了大好时光。”
  转弯抹角,我爷爷就是嘱咐我的六叔萱之,外面的事情少掺和。
  如今好了,我母亲可以禀告我爷爷放心了,六叔萱之不光是每天晚上放学回家,他还开始学习写作,一心要做作家了呢。他写的第一首新诗就发表在《大公报》上,六叔萱之的性情已经发生变化了。
  到老九奶奶房里问过安好,六叔萱之来到醉月婶娘房里,人还没有进门,六叔萱之就向屋内说道:“大嫂今天怎么得闲,二嫂还说到正院给大嫂问安去呢。”
  “六弟快来,听说你写了一首新体诗还刊登在《大公报》上了呢。”迎着六叔萱之,我母亲向他问。
  “瞎,快别提那首新体诗了,同学们看见了,都说我是冒牌胡博士,也想尝试尝试呢。”六叔萱之走进屋来,将我拉过去,回答我母亲。
  胡博士写作新体诗,第一部著作叫《尝试集》,后来对于凡是写新体诗的人,大家都叫冒牌胡博士。
  “我喜爱新体诗,六弟也学着写,写好之后拿给我看,我说,我哪里懂呀,就鼓励他投到《大公报》去,万万没想到,还一举成功了呢。”醉月婶娘也向我母亲解释。
  “快将你写的新体诗拿给我看看。”母亲向六叔萱之催促着说。
  “不必去拿报纸,我背诵给大嫂听。”对了,后来我那点本事就是从六叔萱之那里学来的,无论多少行的长诗,只要是自己用心写的,多少日子过去,也能背诵下来。
  立即,在我母亲面前站好,抖擞起精神,提起一口丹田气,我的六叔萱之今天没有沾一滴酒,就耍起酒疯来了。
  啊!
  和后来所有的新体诗一样,什么词也没有,上来就是一声“啊”,头一遭听新诗朗诵,没见过世面,真有吓一跳的。
  祖国,亲爱的祖国,
  我爱你四万万骨肉同胞,
  我爱你大好山河。
  啊!祖国,祖国,
  我是你土地上的一株小苹,
  你是我心中的生命之歌!
  “好广激动得我拍着巴掌都快跳起来了。你说说,没有两下于,这样的好诗;写得出来吗?
  “在家做女儿时,家父不许我读新诗,他还气汹汹地对我说,坐黄包车居然也可人诗.那么人厕也就可以人诗了。果然就被家父说中丁,没过多长时间真就有了人厕的新诗。这一下,家父更说新诗是粗俗文字了。萱之弟弟从学校带回来几册新诗集,我借采随便翻阅,谁想,第一首,就打动了我,就像是盲人突然看见了光明……“醉月婶娘述说她接受新诗的过程,连我都听明白了,原来六叔萱之的写作新诗和醉月婶娘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是守旧了,闲时读些旧体诗还是一种消磨,读新诗,没有那般的心境了。”母亲向醉月婶娘回答着说。
  “大嫂,你将这册新诗带回去读一下试试看,以大嫂的才学,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再写出新诗来,就要请大嫂评点了。”萱之叔叔也向我母亲说着。
  “萱之弟弟的天分过人,他写的诗谁能评点呢?”醉月婶娘忙着打断茸之叔叔的话,向我母亲解释着说。
  “大嫂,”萱之叔叔没有听明白醉月婶娘的话,还争着对我母亲说着,“大嫂不知道我最初写的新诗有多臭了,光是啊呀啊地没有一句好诗,是婉儿嫂嫂点拨我,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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