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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侍郎见是汴京韦丞相并盛总兵的书札,却也不避嫌疑,遂当堂拆开。看时,原来是封荐书。上面为着娄祝、俞祈两个,却又说是宦家子弟,就差官去请来相见。
二侍郎见他二人都一样青年,人品又生得齐整,满心欢喜。次日各写了一封书,差官向兵部大堂投下,把他两个荐去。
毕竟不知这书送去,娄祝、俞祈却有甚么重用?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两同僚怒奏金銮殿 二总戎荣返汴京城
诗:
时人常道儒冠误,弃文就武亦荣身。
朝中佞倖妨贤路,塞上忠良静虏尘。
宗社稳如磐石类,江山安比太山伦。
穷通得丧皆前定,半点何曾由得人。
说这兵部大堂姓贾名奎,原是汴京人氏。曾祖名章,素多异识,昔日先帝为太子的时节,取他为经筵讲官。先帝幼时,尝有婴儿气,见贾章与他说得来,便把西番进来的一只石蟹就赐了他。
你道这石蟹有甚好处?那西番进来,因为有些奇异,也当得一件宝贝。比如夏天,取了一杯滚热的酒,把这只石蟹放将下去,霎时间就冰冷了。及至冬天,取一杯冰窨的酒,把这只石蟹放将下去,霎时间又火热了。那西番原叫做温凉蟹。
贾章自从得了这只石蟹,不上两个月日就告病回家,回家又不上得两个月,就身病故了。临终时节,思量得这件东西,原是一个至宝,况又不是轻易得来的,乃当今圣上所赐,留与儿孙,恐儿孙未必能守,便分付造了一个小小石匣,细细暗镌了诗句,着人好好埋葬在自己棺木旁边。
这也是个大数。不期娄公子因先年义冢地上收葬枯骨,掘出了这石蟹,恰好镌的又是他的名字。不想这贾尚书于数日前曾见曾祖托梦与他,说有个娄祝,正是收石蟹的,不日来见,汝可重用。因此接了两位吏部侍郎的荐书,看见有个娄祝,并那俞祈,正应前日梦中之兆,即要请来相见。差人回去禀知,两个侍郎连忙说知他两个,即到兵部里去参谒贾尚书。
两个公子登时径去参见,直到大堂丹墀 下,执着脚色手本,倒身下跪。那贾尚书接上一看,就出位来,把两个公子一把扶起,道:“哪一位是娄祝?”娄祝打一个恭,道:“武生就是娄祝。”贾尚书仔细认了两眼,迎着笑脸道:“好一个堂堂相貌,果是将器,非寻常武弁可比。”娄祝欠身道:“不敢。”贾尚书道:“二位果然都是汴京人么?”两个公子一齐答道:“俱是汴京。”贾尚书道:“既是汴京,与本部是同乡了。请后堂奉茶,还有话讲。”两个公子又深深打了一恭,随了贾尚书,同到后堂坐下。
一巡茶罢,贾尚书道:“二位既与本部同乡,可晓得本部的曾祖么?”两个公子回答道:“武生幼年晚辈,并不晓得。”贾尚书道:“本部的曾祖,名唤贾章,职任翰林。当时仁祖在日,曾赐他一只温凉蟹。后来得病回家,临终时节,嘱付家人,做造一个小石匣,埋在墓旁。这却是先年祖父的话说。谁想当今圣上时常问起本部这只石蟹。我想汴京自起先兵乱之后,连本部的祖茔已被蹂践坏了,知道那一块地上,可以掘得这只蟹出来?数日前思及此事,无踪无影,无计可施。不期夜间就得了一梦,曾祖对本部说道: ‘这只石蟹,是汴京城中一个娄祝得在那里。’今见尊讳,可见神鬼之事,料不相欺。不知果有其事否?所以动问一声。”娄祝道:“这也是件奇事。武生于数年前,目击枯骸遍野,不忍见其暴露,雇人在义冢地上收埋。掘得一个小石匣,盛着一只石蟹。”
贾尚书大喜道:“果然是贤契收得。先曾祖之梦,信不诬矣。本部还要细问一声,那石匣旁可以甚么标题么?”娄祝满口回答道:“却镌着四句说话。”贾尚书道:“即求见教。”娄祝信口念道:
历土多年,一脚一钳。
留与娄祝,献上金銮。
贾尚书道:“果然是这几句。我先曾祖有先见之明,一斟一酌,莫非前定。敢问贤契,那只石蟹如今却在哪里?”娄祝道:“向年不意中得,虽见字句,亦不知其来历。但爱其细巧精妙,恐有伤损,一向珍藏书箱里面,所以带得在此。”贾尚书道:“果然带在这里,贤契就去取来一看。待本部明早献进圣上,就把二位保奏个大官,却不是好。”两个公子深深揖道:“若得如此,全仗老爷抬举,感恩非浅。”即便告辞出来。
回到下处,娄公子便去取了石蟹,送与贾尚书。贾尚书收了,大喜,忙进后堂,就把酒来试验一番。原来这件宝贝,埋没多年,还是这般应验。
次日早朝,将石蟹献上。成帝见了,龙颜大喜,便问道:“贤卿向说此蟹杳无踪迹,今日却从何处搜寻得来?”贾尚书道:“臣启陛下,若要究竟得来根由,却是一桩奇事。”成帝道:“失久复得,原非容易。请道其故。”贾尚书把曾祖手里埋石蟹的话说,并娄祝得石蟹的话说,从头到后备细奏了一遍。成帝道:“那娄祝如今却在哪里?”贾尚书道:“现在臣部内。”
成帝就命贾尚书出来传旨,把娄祝宣到金銮殿上,从前至尾问了个详细。贾尚书道:“臣启陛下,这娄祝青年壮志,素有文武全才,原是汴京名士。臣特保奏此人可以重用。”成帝道:“朕看娄祝相貌一表不凡,贤卿保奏,正合朕意。传旨到吏部去,看有空缺衙门,着他暂时叙用。果有真才,破格升尝。”两个遂退班出朝。
吏部得了旨意,就推娄祝做了兵部职方司主事。贾尚书便把俞祈做了一个京营把总。这也不过是初任,试他一试才干的意思。两个一齐得了京职,择日上任。
不满半年,忽报西鞑作乱,统领大队人马,十分猖獗。守边将帅,虽有千军万马,无人敢当其锋。娄祝、俞祈闻此边情警急,就去奏请,提兵五万,出关征剿。成帝允奏,即召众文武入朝商议。那文武百官,也有回奏他两个去得的,也有回奏他两个去不得的。成帝方在犹疑不决,班中闪出一员官来。
你道这官是谁?却是当朝宰相,姓崔名竑 。此人奸险异常,阴谋不测,势压朝班,威倾京国。满朝文武,畏他权要,没一个不是奉承他的。厉声奏道:“相臣崔竑启奏,娄祝、俞祈,婴孩年纪,乳臭未退,以侥幸得官,尚且不谙世故。倘令征讨,恐误国事。况书生难践戎马之场,望陛下万勿轻听,允臣所奏,敕下该部,另选老成练达,用为将帅,方保无虞。”
说不了,兵部贾尚书向前奏道:“臣启陛下,娄祝、俞祈虽然年幼,况是将门之子,武略过人,智谋出众。若令提兵出关,虏必望风而仆。”崔丞相见他力奏这两人,大怒道:“贾尚书,你但知保奏的人情,不念国家的干系。”贾尚书答道:“崔丞相,此言差矣。你曾见我听了几处人情?我偏要保奏他两个去。若成不得功来,我就与打个掌儿。”
崔丞相呵呵冷笑道:“这有何难。总是兵权在你手里,该点五万,就是十万,却怕些甚么成不得功。”贾尚书道:“崔丞相,依你这般说,兵数固可虚张,难道粮数岂无查算?”崔丞相道:“你若要争气,自会得东那西掩,哪个查算得出?”贾尚书素性忠烈,听了这些邪言诳语,一时激得怒发指冠,也不管朝廷尊严,宰辅权势,就要思量摩拳擦掌起来。众文武连忙上前劝住,遂一齐退出午门。有诗为证:
奸佞胸中不可测,恃势妨贤常努力。
罔思国难切恫瘝,惟顾私情争未息。
君皇在上恁喧哗,文武满朝都缄默。
若非忠直与相持,窃恐大权移此贼。
不多时,旨意下来,果然着他两人督兵五万,出关征剿。遂着兵部尚书贾奎督阵,户部主事张松运粮,火速起程,齐心退虏,不得延捱,以误国事。
四人得旨,领兵前行。粮草支应,十分充足。计日出关迎敌,一战就杀退了十万胡兵,斩首千级,获驼马数千匹,星夜奏凯,回朝献功。
四人面圣,成帝龙颜大喜,加贾尚书为太子太保,世袭锦衣千户。加主事张松为都御史。娄祝升左府都督,俞祈升后府都督,仍管总兵官事。即命大开功臣筵宴,与文武百官庆贺,各赐银二千两,彩缎二百匹。极具宠渥,时人荣之。朝廷又念出关军士劳苦,即发内帑余银十万两犒赏。
贾尚书与娄、俞二总兵道:“我辈蒙朝廷恩宠,官尊禄重。奈群小见忌,我老夫还不打紧,二位在此,恐人倾陷,必须暂退,以便保安禄位。兹为恒久之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二总兵见他说得有理,遂欣然称谢。次日随即辞朝出京,不多日子,两个同回汴京。
你看那些汴京城里城外的人,见这两个公子做了总兵回来,也有喝采的,也有议论的。喝采的道是:“难得这两个青年公子,都做了这般显职。”议论的道:“他两个一向好的是风流顽耍,怎得一旦就到这个地位?这决是银子上弄来的。”纷纷议论不已。二总兵回得不上两三日,那些城中乡绅,没一个不来登门拜贺,只不见盛总兵到。仔细把礼簿一查,恰好正差人送礼来恭贺了。
次日,娄总兵相约了俞总兵,二个同到各家拜望。正到盛总兵府中。那盛总兵闻说他两个来拜,欢天喜地,勉强出来迎迓。
你道他为何又欢喜又勉强?原来半年前染了一场大病,遍请良医,久治不愈,想来这一日恰是他该得病退将来,连忙迎到堂前。三人先把寒温叙了几句,盛总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