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与黑 作者: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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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与黑 作者:王蓝-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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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密斯脱风雨无阻呀,我回来了!真开心呀!” 
  “小弟,有人跟你讲话,你猜是谁?”电话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您是高姊姊!”我叫着,“不,不,我该叫您大嫂了,大嫂,您好呀!小宝宝好呀!叫他听电话好吗!” 
  “叫叔叔,叫叔叔!”表哥表嫂的低低声音。 
  “嘟嘟!”孩子清脆的声音响了。 
  “我们来车站接你呀,小弟!” 最后是表姊、表哥、表嫂,一大堆人同时喊出的声音。 
  我终生难忘这一次和姑母全家通话的愉快。那真是动人的一幕。有这一幕,五年来的任何艰险苦难,都变得极有代价,极有意义!我想,姑母一家人的感受,必也和我完全相同。 
  搭上平津快车,深深地,长长地舒了口大气: 
  “多年梦想着回家,这可当真实现了!” 
  列车隆隆的声响和我心脏喜悦的跳跃,谱成一阙最轻快的双重奏。窗外,每一片田野,每一簇树丛,每一处村落,每一个车站,每一条铁轨,每一架天桥,每一面洋旗,每一湾溪流,每一匹骡、马,每一头牛,每一只羊,每一位农妇、农夫、或儿童,都对我那么熟识而亲切,都那么美丽而动人地真如一幅幅世界闻名的风景画或人物画。我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往返平津道上,曾无聊地数沿路的电线杆子;如今,那一柱一柱的电线杆与一排一排的电线,在我心目中变得奇异地美妙:天空是一大张光净透明的蓝色纸,而那一条一条的电线正如五线谱一般画出在蓝色纸上;无数的小鸟做了音符,在上面跳来跳去,谱出了令人陶醉,令人痴迷的乐章! 
  车到杨村,站台上响着一片“糕干!糕干!杨村糕干!”的贩卖声!我在北京饭店饱吃了一顿西餐,还未消化,可是却那么渴望一尝这久别了的北国名产。我买了一大包,饕餮地嚼咽着,我发觉五年前的杨村糕干从没有如此甘美。 
  黄昏时分,火车头放开喉咙,得意洋洋地鸣叫着,列车驶进了天津老龙头(天津人管天津东车站叫“老龙头”)。 
  站台上,迎客的人们与脚行们(天津人管脚夫叫脚行)、小贩们的天津大嗓门土腔,灌进了我的耳朵,是那么亲热,是那么动听。 
  “小弟呀!”表哥和表姊同时发现到我,也用大嗓门喊叫着。 
  我猛地跳下车来,先和姑母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 
  “孩子,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大啦,孩子,你可回来啦,你可当真回来啦,谢谢老天爷的保佑,谢谢老天爷的慈悲——|”姑母抚摸着我的头,喃喃着,眼泪流了满脸。我也哭了;可是我一面哭,一面又笑个不停。 
  “妈,别和小弟表演西洋礼节了,全站台上的人都在看您娘儿俩哩!”表姊提醒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姑母和我。 
  “管人家看不看,”我叫着,“我还得跟你们每一位都表演西洋礼节哩!” 
  接着,我和表哥、表嫂、表姊,都热情的拥抱了一下,又在表嫂领着的小侄子的脸蛋儿上,响响地吻了两吻。 
  简单的一只行李箱,交给了脚行代拿,表哥、表姊,和我三个人,手拉住手,活像十数年前一起由小学放学回家的姿态与神情,愉快地走上天桥。 

  五十七 

  步出车站,因为接站的人多,我提议雇一部出赁汽车回家。 
  “对!小弟现在是‘法币阶级’ 了,应该请我们坐坐汽车啦!”表姊高兴地说着,一面挽搀着姑母进入一部汽车里。 
  姑母告诉我:姑父下午有要公未能来车站,可是他老人家已在登瀛楼订了座,今晚就为我接风。表哥告诉我:贺大哥下午没在办公室,不过已给他留条,告诉他我返津的消息。表嫂说我口音变了,猛听活像南蛮子学国语,又说我的神气确实像个大人了,和八年前在他们家拉胡琴唱平剧的时候真不可同日而语了。接着,姑母、表哥、表嫂又不停地告诉我其它的事——表姊一劲的催促着: 
  “你们跟小弟讲完了没有?我还有要紧的话要跟他讲哇!” 
  “好,好,对不起,现在让我洗耳恭听姊姊的话!”我转向表姊,注视着她的面孔。 
  “一下火车,我就要抢先告诉你;可是妈他们大伙儿一直紧着跟你说不完,叫我张开嘴的机会都没有。” 
  “您快说呀,别‘卖关子’啦,有甚么好事要告诉我?” 
  一万万个没有想到,表姊竟说出来: 
  “是关于唐琪的事!” 
  “唐琪?”我淡淡地。这名字,已在我记忆中冰封很久。 
  表姊并没有体会出我淡淡的神情,她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是呀,就是你那心上的,日夜难忘的唐琪呀!她真是一个可爱可敬的女性,我算佩服你的眼光了,当初你那么小小年纪竟会跟她恋爱,真是别具慧眼,难怪你今天功成名就衣还乡啦!” 
  “姊,我是衣还乡呀?您没看见我这身粗呢中山装呀!”我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吃过晚饭,就叫你大哥陪你去做衣服吧,”姑母说,“听说重庆来的人都在这儿大制行头哩!对啦,您现在每月赚多少薪水?” 
  “三十几万法币。”我答。 
  “唉哟,可不少啦,合起“准备票”(伪币),有一百二十多万呀!比你姑父挣的还多了一半呀!怪不得听人说重庆客都认为这儿的物价低!现在做一套西服,大概二十万准备票儿足够了。只合五万法币吧!” 
  “是呀,现在咱们打了胜仗,法币值钱了;当初姑父给我兑钱时,是一块伪币兑十元法币,现在是四块伪币兑一块法币,”我一面说,一面猛然想起,受了多年姑父母养育之恩的我,应该开始稍稍尽一点孝心了,便接着说,“我每月最少给您十万法币零用,买东西,或是存起来,好吗?妈!”我往姑母怀里一偎,她立刻又把我紧紧抱住: 
  “好孩子,好儿子,不用,不用,你现在做大事了,应酬多,开销大,每月给我万儿八千的足够了!” 
  “唉哟,唉哟,”表姊酸溜溜地尖叫着,“您娘儿俩别这么客气得‘肉麻’啦,好不好?我这儿紧着要给小弟报告唐表姊的重要消息,你们怎么老打搅呀?” 
  “对,对,快让她讲,”表哥插嘴说,“要不,叫我讲给小弟听算啦!” 
  “不行,不行,当然应该由我讲,”表姊说,“别忘了,当初我是‘拥唐派’,你们都是‘骑墙派’,说好听点是‘中立派’,所以今天我最有资格讲给小弟听。” 
  接着,表姊把我双手一抓,正要正式开讲,汽车喇叭连响两声,到家了。 
  “讨厌,到得好快!好啦!咱们到家里去讲。”表姊嗔怨地松开我的手,搀扶姑母下车。 
  一进家门,就撞上了贺大哥。 
  我们猛扑在一起,我发现我长得竟已比他高出了半头。 
  千言万语要跟贺大哥讲,简直一时不知由何说起。贺大哥紧紧地搂住我,不住地叫: 
  “醒亚,醒亚,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实,太好啦,这么壮实,这么高,太好啦——” 
  泪珠滚跌出我的眼眶,贺大哥眼睛里也装满了泪水,我们松开四只臂,相互一对视,又立刻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唉哟哟!”表姊叫出来,“两个大男人别这么哭啼啼热辣辣的喽!小弟,你见了贺大哥都这么亲热,等要见了唐琪表姊,还不知得怎么表演呢?好了,好了,快点松抱吧,二位,我要赶快跟小弟谈唐表姊的事呀!” 
  表姊拆开我和贺大哥,扯着我的双手: 
  “小弟恭喜你哟,唐琪等得你好苦,你这次回来快设法找到她,来个闪电结婚吧!爸妈再不会反对啦!” 表姊一扭头,冲向姑母,“妈,是不是?您再不反对小弟跟唐表姊结婚了吧?” 
  “当然不,当然不,”姑母笑玻Р'地说,“醒亚已经这么大,又这么有出息了,愿意跟谁结婚,我都不管,我都赞成!” 
  “要结婚,当然跟唐琪结婚,” 表姊像孩子般跳叫着,“唐琪多么爱小弟呀!” 
  唐琪!唐琪!唐琪!唐琪!表姊的声音像在高山深谷中喊出来,四面八方一起发出了回响,那回响向我连续撞击,一起始,声音低微,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我彷佛是一个失去记忆的脑病患者,唐琪对我已经陌生了;表姊的声音剧烈地震荡着我的头脑与心脏,唐琪的影子开始在我眼前旋转,那影子微小,朦胧,可是越旋转越大,越清晰—— 
  我大概发了一会怔。表姊打了我一下肩膀: 
  “喂,人家讲你的唐琪,你怎么心不在焉哪?” 
  “先别讲唐琪好不好?醒亚一定太累了,叫他先休息——”贺大哥对表姊说。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马上被表姊打断了。 
  “不行,不行,贺大哥,你讲完了,我还得亲自补充唐表姊如何营救你出狱的细节哩,我讲也讲不清楚。” 
  “甚么?您说甚么?”我彷佛由梦境中,清醒了一下,惊讶地问表姊,“您是说唐琪营救了贺大哥出狱?” 
  “是呀,贺大哥在信上不是告诉过你,说你救他出狱,你弄不明白,还写信来问我们原因何在吗?我不是又告诉了你,是你间接救他出狱的吗?怎么你这么聪明,竟一直没有想到直接营救贺大哥的正是你的唐琪呀?” 
  “是吗?贺大哥!”我几乎完全不信地问。 
  “是。”贺大哥深深地点点头。 
  “小弟,要不是贺大哥一定不要我们先在信上说清楚,我早就会写信告诉你一切了。”表姊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贺大哥是故意要大家都晚点告诉你,等你回来当面跟你说个明白,好叫你意外地惊喜!”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大哥颇为严肃地一摇头,“刚刚胜利,我第一次给醒亚写信时,本想把唐琪如何营救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醒亚;可是实在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长篇大论地描写那一段事实,所以才简单地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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