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帮”在《人民日报》的亲信,作为“炮弹”发出来的。随后,新华社转播了这篇文章,在一个月内,《人民日报》连发五整版批判《上海的早晨》的黑文章。“四人帮”之意不在评书,而在反党,借机攻击陈毅同志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他们勾结林彪篡党夺权鸣锣开道。
桑伟川读了这篇文章,心里感到愤愤不平。他认为,丁学雷的文章是修正主义的,而周而复同志的长篇小说《上海的早晨》是香花,不是毒草。
不平则鸣。过了三天,即七月十四日,桑伟川就着手写批驳丁学雷的文章丁。这个小伙子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初中毕业后,于一九五六年进厂当实习生。他读了不少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书,尤其爱好哲学和文艺。他勤于思考问题,也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
他反复学习毛主席关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论述,仔细了解上海三反、五反运动的情况和党的政策,同小说对照起来加以思考、分析。两个星期功夫,初稿写出来了。桑伟川领导的青年哲学小组,对这篇稿子讨论过六次。大家围绕稿子的基本观点以及是否公开发表等问题,展开了自由而激烈的争论。桑伟川听取组内同志一些好的见解,但在原则问题上没有妥协。他说:我们学习毛主席著作,必须联系实际。对作品评论,不是谁说了算,要根据区别香花和毒草的六条标准,看是否符合毛主席、党中央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只有这样,才能繁荣文艺创作。
桑伟川把稿子寄到《文汇报》。这篇题为《评〈上海的早晨〉——与丁学雷商榷》的文章,阐明了与丁学雷的原则分歧。桑伟川认为,小说“如实地反映当时阶级斗争,阶级矛盾,并描述怎么以无产阶级的路线政策改造资产阶级,解决阶级矛盾,阶级斗争的。作者是站在保护工人阶级的立场歌颂了对资产阶级斗争的胜利”。
桑伟川的文章很快地落到张春桥的手里。这个国民党老牌特务一看,如获至宝,随即“批示”:桑文可以考虑发表,报社要写编者按语,发给一批积极分子讨论一下,有准备地打好这一仗。“四人帮”在上海的一个余党,立即下令了解桑伟川的“情况”,要《文汇报》加紧做好“批桑”的准备工作。《文汇报》赶紧拟订了一个“深入批判”《上海的早晨》的“发稿计划”。张春桥看了两遍,又密密麻麻写了一段黑批示。他承认:“这一仗不大好打”,“难在要使中间派也觉得我们对”。他所指的中间派,就是人民群众。他心怀鬼胎,阴险毒辣,下令“把桑伟川的文章打印出来,多找一些人看一看,甚至可以考虑,找对立双方开座谈会,在上报以前演习演习看”。那个余党也学着主子的腔调一旁吆喝,批道:“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一些,找对立双方的座谈会,把有些论点‘放’出来。”
为了这次“演习”,《文汇报》着实忙了一阵。准备工作如此“充分”,连“桑伟川一方”的动态都探得一清二楚。会前,《文汇报》派人找桑伟川“摸底”,然后密报张春桥。
在张春桥的指挥下,经过一个多月的周密准备,“演习”开始了。
十月十三日,桑伟川衣着整洁,兴致勃勃地来《文汇报》赴会。“对立双方”摆开了阵容,一方人数众多,如临大敌;而另一方只有桑伟川一人。“讨论”一开始,桑伟川就开门见山地说:“对这部小说,我是带着问题去看的。对丁学雷的文章,我也是带着问题去看的,觉得很难说服自己。就拿怎样写资本家的本质这个问题来说,丁学雷的文章说马慕韩露出了马脚:既然是有马脚露出,那么作者也就不能算掩盖资本家的本质了……”他理直气壮地讲了一通。奇怪的是,对方保持沉默,几乎没有打断他的发言。原来,按照张春桥一伙的布置,先要“让桑伟川充分把观点放出来”,然后再抓住他的“辫子”,对他进行围攻。而桑伟川真理在手,无所畏惧,在团团包围之中,单枪匹马地和对方辩论了三个多小时。他用事实和道理,把飞来的帽子、棍子打得落花流水。
十一月二十日,《文汇报》按照张春桥的旨意,发表了桑伟川的文章和信,并加了一个由张春桥和那个余党修改定稿的“编者按”,诬蔑桑伟川同志的文章是“新长出来的毒草”,煽动“一切革命同志”都来投入“这场批判与反批判的斗争”。当天,《文汇报》派人了解桑伟川的“反映”。桑伟川严正指出:“你们的‘编者按’说,我的文章是新长出来的毒草,这应摆事实,讲道理,不能单靠下个结论。”他说:“问题越辩越清楚。为了便于争论,你们可以发表批判我的文章,但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要一发批判文章,群众看了都吓得不敢讲话。”
桑伟川哪里知道,“四人帮”就是要用法西斯大棒,封住人民的嘴,不让群众讲话,以便任他们愚弄、宰割;而他自己,正是“四人帮”及其鹰犬拚命要猎取来“杀一儆百”的对象呵!
以《文汇报》的“编者按”为信号,张春桥一伙对桑伟川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反革命围剿。文的和武的两路夹攻,帽子和棍子双管齐下。
《文汇报》上,一片刀光剑影。短短两个月内,《文汇报》以《彻底批臭反动小说〈上海的早晨〉》为通栏标题,发表了整整十一个版面的文章、评论、报道、来信、座谈纪要等等。
《文汇报》的“编者按”发表以后,过了三天,桑伟川就遭到批斗,从此连续不断,逐步升级。过了二十天,即十二月十日,张春桥、姚文元又亲自出马,在上海召开的大学文科座谈会上叫嚣,桑伟川“是右倾翻案思潮的产物”,要把他“放到社会上批”,并指令一些单位去揪斗桑伟川。主子一声令下,马天水、陈阿大等立即行动,霎时间,上海掀起了一个跨行业的“批桑”运动。
辱骂和殴打,封不住桑伟川的嘴。一有机会,他就张开嘴巴,为坚持真理而抗争。请听听他的声音吧!
他对《文汇报》的人说:“你们的‘编者按’是错误的,希望你们公开认错!”
十二月六日,桑伟川在批斗会上大声疾呼:“我写了一篇文章就拿我当敌人看待,对吗?要好好区别两类矛盾。我是人民的一员,我的观点应允许保留。”别人喊口号:“彻底批臭《上海的早晨》!”桑伟川却高呼:“《上海的早晨》是香花!”这天晚上,宣布他“留厂审查”,又拉去批斗。他遭到拳打脚踢,眼镜也被打坏了。
十二月八日,《文汇报》派人“摸”桑伟川的情况。桑伟川说:“昨天我在隔离室里,学习了毛主席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想了一下。我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批判会开来开去这些内容,还是我讲得多,他们讲得少,断章取义,讲不过我。”说着,他打开本子,“我理了四条:一、批判会应采取和风细雨的方法,使人心服口服;二、不准人身攻击,不要将对方推到对立的立场上去;三、暂时不能口服心服,应允许我保留观点,不要乱上纲;四、要对我批判,只要不动手,我还是愿意听的。”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他的态度恳切感人。可是,当时他不知道国民党特务张春桥一伙干的是见不得阳光的反革命勾当,他们敢这样办吗?
每天,从批斗会回到“牛棚”,桑伟川已精疲力尽。但是,他不休息,他还要写。不是写检查交代材料,而是写揭发批判文章。不仅写,而且投给《文汇报》、《红旗》。
十二月十五日,桑伟川在《〈文汇报〉形“左”实右倾向必须纠正》一文中写道:“我写了一篇文章,触犯了哪家的皇法?对作为群众一员的我专政,试问你们是什么阶级?”
十二月三十日,桑伟川在《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一文中说:“瞎叫嚷一通,把不同意见的同志当作敌人来打击,必置于死地而后快,自己一面孔纯粹的马列主义者,凡是不同意他者都是‘牛鬼蛇神’,‘新毒草炮制者’。他们玩尽马列主义理论名词愚弄群众。从极‘左’到极右,软硬兼施,为着吞吃人的灵魂。”
在“牛棚”里,倔强的桑伟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踱步沉思。就这样,他怀着“为真理而斗争的”激情,送走了六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夜晚,迎来了七十年代的第一个黎明。
一九七○年一月二十四日,在“四人帮”精心策划下,《人民日报》又发表了一篇丁学雷的文章,题目是《阶级斗争在继续——再评毒草小说〈上海的早晨〉,并驳为其翻案的毒草文章》。这篇黑文,是反动文痞姚文元亲自下令,要《人民日报》到上海“组稿”,由“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炮制出笼的。姚文元把原来题目中的“路线斗争”改为“阶级斗争”,露出一副刽子手的凶相。在这篇文章里,丁学雷贼喊捉贼地说:“桑伟川的专业不是文艺工作而是煤气技术。然而,他却很懂得利用文艺评论的武器为资产阶级的政治需要服务。”接着,丁学雷赤裸裸地叫嚷,类似桑伟川这样的“反动思想”,“决不是一棍子、两棍子打得死的”,要“不断地打,狠狠地打,打它几十年、几百年,直到确实打死为止”。这篇黑文发表后,对桑伟川的迫害越来越疯狂了。
桑伟川看了这篇文章,怒火中烧,难以抑制。他对《文汇报》派来的人说:“丁学雷是打着红旗反红旗。我要写文章批判丁学雷。上次客气一点,用‘商榷’二字,这次直截了当地就是批判!你们《文汇报》敢不敢发?”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改变观点的话,就是叛徒。我是死也不会改变的!”
张春桥一伙没有料到,桑伟川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竟然如此“顽固不化”。他们对桑伟川咬牙切齿:不能把他打死,也要把他拖死。在“四人帮”指挥下,各行各业,甚至连郊区,都搭起了“批桑”班子。批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