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岳父一气之下,还找人打了他一顿。打人的人没注意力道,将晏琛双腿打残。他被丢弃在路旁,又被三轮车撞了。司机喝了酒,没看清路,一下撞到晏琛身上……晏琛的头部、眼部受伤严重。那会儿医疗还不是很发达,我岳父又封了口,静安的医院,都不接待一个叫晏琛的病人……”
“以安不断问我晏琛的消息,我都不敢告诉她。一夜之间,晏琛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被他舅舅接回家简单治疗后,就失踪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也是这个月才找到。”
“以安似乎有感觉,渐渐地,她就不再问我有关晏琛的事。临盆时,她不悲不喜,没有一点新生妈妈的喜悦。生下你后,她跪在我面前,央求我将你送走,送到远离何家,远离静安的地方。不让我透露父母是谁,你来自何方。她只愿你健康快乐的长大,她给了你生命,又狠狠隔绝了跟她有关的一切。”
“我并不知道以安已经知道晏琛失踪的消息,就在我将你送走时,她离开了仓库,孤身一人回到了何家。据以宁所说,她跟我岳父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她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纵身跳进了小静江。”
“那一年,静安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霜降,小静江的水势又猛,尸体足足捞了两天才捞上来。以安死后,我岳父对外称长女染风寒而亡,甚至没让她入何家的祖坟。或许在他眼里,以安就是个伤风败俗,令他颜面扫地的女儿。这么多年以来,‘何以安’三个字就是何家禁忌,没有人敢提起。”
“因为大女儿自杀,我岳母也在三年后郁郁而终。有关何以安的一切,都随着知情人的离开,死亡而随风消散。我想以安是从父亲那里知道了晏琛‘死亡’的消息,她送走了女儿,爱人又离她而去。她生无可恋,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她要跟他在阴间相聚,实践‘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
“鸳鸯,这就是全部。当年是我亲手将你送到曲离,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将你抱走。是我不对,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问。我不敢去找你,我怕往事提及,更怕打搅你的生活。我现在把这一切说出,是因为我找到了你的父亲。你也看到了,他时日不多了。”
“我想他撑着这口气,是为了以安,更为了你。那个小熊娃娃,我见过,那是晏琛买给他还没出世的孩子的礼物。这个小猫头鹰,不仅是他和以安爱情的见证,也是他们爱情的延续。”
“鸳鸯,这就是劝不了。我瞒着你这么久,你怪我吗?”程钧剑脸色动容,他看着陈鸳鸯,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雾。
“下个月就是以安的忌辰,这么多年来,祭拜她的只有我。我想她做梦都希望你能去看看她。我送你走时,她一脸绝决,我离开时,仓库里响起压抑的痛哭声。她跟所有母亲一样,爱她的孩子,却又不忍你留在静安,留在何家,饱受歧视和欺凌。”
“我将这些秘密说出,只是不想你遗憾。俞晔说你对亲生父母无感,没有爱也没有恨,我只想告诉你,他们虽然没抱过你一天,可他们爱你。以安在天上,应该也期盼你们父女相认,希望你能叫她一声妈妈,叫晏琛一声爸爸。”
“我知道这些,一时之间,你难以接受。慢慢来,你看,你的爸爸看到你,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可他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情。你去啊,叫他一声‘爸爸’,让他体味一番当人父亲的感觉。”
正文、五十九章
陈鸳鸯已经哭倒在沈俞晔怀里,一个接一个秘密轰炸过来,她根本无法承受。
沈俞晔紧紧搂住她,将她缓缓往前推:“鸳鸯,叫啊,叫他一声爸爸。”
陈鸳鸯泪眼朦胧,程钧剑和沈俞晔都看着她,眼里是同样的希冀。
泪眼婆娑里,晏琛紧紧握着猫头鹰,脸挨着小熊,口中重复着‘以安’、‘女儿’。眼泪和鼻涕顺着他消瘦的脸缓缓下流,令人见而生悲。
极轻的‘爸爸’两个字吐出时,晏琛的身体剧烈地震了震。他的手缓缓向前,陈鸳鸯不再迟疑,一把抓住,轻轻放在自己脸侧。
“爸爸,是我,我是你的女儿,我在这里。对不起,这么久,我才找到你,对不起……“陈鸳鸯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为她的妈妈,为她的爸爸,也为他们的爱情痛哭。
“不哭,不哭,我在这,我在这……”晏琛轻轻揽住陈鸳鸯,声音轻轻柔柔,“不怕,不怕,我陪着你,陪着你……”
沈俞晔转开头,眼泪哗哗直流。
程钧剑看着眼前父女相认的情形,只觉得心里堵的慌。
陈鸳鸯先是有点试探,接着才将整个身子靠在晏琛身上。她的头靠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地告诉她,这是现实,不是虚幻。
晏琛虚虚搂住他的女儿,他的手放在陈鸳鸯的头发上,头挨着她的肩膀,低低哭泣起来。
“女儿,我的女儿……”晏琛不断重复着,陈鸳鸯拼命点头。
屋子里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声,隔着23年的光阴流转。更隔着两个倾心相爱却又不得不分开的少男少女的生死隔离。
这一刻,何以安是圆满的,晏琛是圆满的。他们好不容易凑出的这个三口之家也是圆满的。
苏暮阳曾经问过陈鸳鸯,是不是真的没有想过亲生父母。那会儿的陈鸳鸯是沉默的。虽然拥有爱自己的养父母,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心里隐隐有一丝渴望。在有生之年,能见见陌生的亲生父母。
他们给予了她生命,她不问当年为何抛弃,也不问这么多年来为何不管不顾。她只想见见他们,就算是远远瞥一眼,看看他们的背影。也心满意足。
她不揣测他们抛弃自己的原因,事情已经发生,再追求原因不过是大家都尴尬。只是她知道这是奢望,她的亲生父母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物件,她也曾查过曲离乃至静安那一年遗弃婴儿的档案。
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她就是榕树底下忽然冒出的人,没有过去,只有被有缘人抱走之后的未来。
此时此刻,她伏在晏琛胸前,这个经过证实是自己亲生爸爸的男人胸前。心里涌过万千思绪。能够遇见,不过是她午夜梦回时的一点奢望。当这丝奢望终于变成现实,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是懵的,是傻的,更是惊喜的。
只是梦想忽然成真时,她却心酸的想哭。她想过一万种他们可能不要自己的理由,但决计没有想过这一层。他们背负着伤痛,将光明和希望留给了她。纵使浑身是伤,他们依旧相信爱,相信爱情的奇迹。
果然,爱情和生命是存在奇迹的。她终于知晓生她的人是谁。终于将心里的那个洞填满。
就在他们紧紧相拥时,晏琛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陈鸳鸯大声喊着‘医生’。医生的脚步越来越近,但她刚刚相认的爸爸的手。却缓缓垂了下去。
“不要,不要就这么离开我……”陈鸳鸯声嘶力竭,一旁的医疗仪器上的生命线却慢慢趋于平缓。一声低缓的滴答声响起,陈鸳鸯的视线慢慢模糊,沈俞晔焦急的声音还在耳侧,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再次醒来,是在附属医院。
连续几天的饮食不规律,失眠低血糖,加上情绪波动太大,陈鸳鸯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她。她脸色苍白,静静躺在病床上,脑海里渐渐闪过爸爸晏琛的脸,以及从未见过的,妈妈何以安的脸。他们手牵着手笑着看着她,脸色都是安宁娴静的模样,她朝他们跑去,他们却越来越往后,逐渐消失不见。
“妈妈,爸爸……”陈鸳鸯的手往前伸着,却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鸳鸯,你终于醒了……”沈俞晔轻轻吻着她的手,明明只是几个小时的时光,他的脸遍布了憔悴,深邃的眼也染了浓浓的悲伤和心疼。
“鸳鸯,你还好吗?”顾森的声音也响起。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沈俞晔身侧,眼里是满满的关切。
“你们,都在啊。”陈鸳鸯艰难地说了一句话,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看向沈俞晔:“我爸爸……”
“你爸爸……他去世了……鸳鸯,别伤心,他是带着满足走的。能与你妈妈相聚,他是欢喜的。”沈俞晔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眼里都是缱绻。
“是啊,鸳鸯。晏琛临到最后有了你的相认,他是带着幸福离开的。他一生凄苦,能去地下找以安,我想这是他的愿望。你放心,火化后,我会将他与以安葬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你也快些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以安。”程钧剑目光柔和,看向陈鸳鸯,就像看自己另外一个女儿。
潘小秋接话:“鸳鸯,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别哭,我虽然没见过他们,可看你也能想象出他们的脱俗。人已逝,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要带着他们的爱,好好生活下去。”
“妈妈……”
“不要说话,医生说你很虚弱。我和他们都是你的父母,我们都爱你。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看,我们大家都期盼你早点好起来。”潘小秋抹了抹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
顾森:“鸳鸯,程伯伯和阿姨说的对。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些。我想晏叔叔和何阿姨也希望你不再为他们悲伤,他们也想你每天微笑,快乐。”
顾森说完,就对沈俞晔等人说道:“我们先出去,鸳鸯太疲惫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众人点头,只有沈俞晔一直握着陈鸳鸯的手,不愿离开,坚持留下来。
等众人离开,他痴痴看着陈鸳鸯,眼里不由流出热泪。
陈鸳鸯也怔怔看着沈俞晔,她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拂在他的脸侧:“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沈俞晔往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感慨:“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流的泪,比以往30年所有的总数都多。”
陈鸳鸯靠在他怀里,声音轻柔:“陪我去看看苏阿姨好吗?”
“好,我陪你去。”沈俞晔将盐水瓶和架子提在手上,轻轻搀着陈鸳鸯,一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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