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暴躁的人,对儿子彻底失望,说是家里已因为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赔了个精光,以后是死是活自己担着。赵小兵就不再回家。伙同几个兄弟给人家浴池看场子。在浴池里因贪图小姐,染了些丑病,偷偷摸摸地治了许久,花了不少钱,把几年劳动积蓄搞个精光。治好了,老板不要他干了。他那些兄弟干得好好的,也不跟他了。他就一个人跑到北京去混。北京真大。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个拎泥桶的小活干,勉强糊张嘴。一天晚上,累得要死,想到自己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难以混出头,还是觉得家乡好,就又杀了回来。在回乡火车上遇见一伙山东人,这伙人是贼,流窜各地作案多起,还有几条人命在账。他们就带着他在全国各地继续作案。干了半年,在徐州被抓住。好在这期间,没有杀人,而且赵小兵一直也只是个放哨的,所以判得轻,五年。在牢里,表现好,提前一年放了。出来后,也确实不知道干什么,此时他爸爸已经死了,他就回了家。种了一年的地,就又出来了。现在还是瞎混,什么都干。
我说,为什么孙曼说你死了呢?他说,那时候他与家里没有任何联系,而且大概正和那伙山东人到处跑呢,是死是活自己也分不清楚。我问,你现在主要干什么?他说,偷。我说,你别偷我家噢。他笑了起来。这时候,我们酒已经多了。
我去打了个电话,叫小店又送了箱啤酒上来。
继续喝。赵小兵突然说,去年,我表弟当兵去了。
我说,是么。
他说,是。
我说,他当兵与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有话说了。
然后,他又说,去年我表弟真当兵去了,骗你是儿子。
我觉得烦,说,你讲过了,知道了。然后我又想,算了,就问,在哪儿当兵?
到内蒙古去了。
哦,你到那儿去过没?
没有。你呢?
我也没。
此时我觉得累了,平时应该睡觉了,但我懒得去看钟。我偶尔抬起脑袋,看到面前一切都昏昏欲睡。
好吧,我说,你表弟多大?
他说,十七岁。
叫什么名字?
叫王国民。
名字不歪。哪个学校毕业的?
跟我们一个学校。他说。
成绩怎么样?我说。
比我还差。
有毕业证书没?
有。
你现在呢?
还是没有。
可以摘一个。我说。
没想过。
说完赵小兵就趴在了桌上。他的背部在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脑袋,提高声音,说,我也想当兵!
我被他这话搞得吃了一惊。看看他,他眼睛很红,脸上肌肉也开始在动。
我真想当兵,骗你是儿子。他站了起来。
我说,你坐下。他没坐。我就说,你为什么想当?
我就是想当兵。他开始大声叫了起来。
我过去拉他坐下,他不断地挥动手臂想把我推开,但这是徒劳的,我还是把他按在了椅子上,说,你已经超过年龄了,我们都不能当兵了。
听到这句话,他吐了一口,那些被嚼碎和被胃液润滑的食物光鲜地洒在我家的地板上。然后又吐了一口。我估计他会继续吐下去,那样,我就可以把他搞到一张床上,或就放地上。然后拿个拖把来拖地。但可惜的是,他就吐了两口,这是两口浓度很大的呕吐物。我看着它们,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将它们搞走。我想,如果在乡下,用灶灰铺在上面,再用扫帚容易扫掉。但我现在没有灶灰,怎么办?我陷入了困境。然后我只得放弃在困境中绕圈子,看赵小兵,只见他抹抹嘴,端起碗又干起了酒。这之后,他的酒量迅速恢复,不断地喝,之间反复地说自己想当兵,因为,他说,当兵是条活路啊当兵真的是条活路。
然后,我们开始说女人。赵小兵说到无数个女人,大多数女人只是一些器官。他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孙曼。因为孙曼的阴毛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多的,所以不喜欢。这令我感动。我想到,孙曼在一个下雨天和他往一个屋檐底下跑,在十年前那个中学附近的一些高大的桦树底下,他们是多么的轻盈。雨水打湿了他们,他们气喘吁吁。他们发现,自己所在屋檐下还垂
挂着几张褪色的红纸,一些诸如“风调雨顺”、“六畜兴旺”的句子残破不全地在风里飘动。放眼望去,春节远去,草木浓郁。
赵小兵说,你呢,有几个女人?
我说,我拿毕业证书那年以为自己会有无数个女人,和你一样多的女人,甚至比你还多的女人。但是,可惜,我至今只搞过一个女人,就是高静。
他说,你们会结婚么?
我说,对,估计今年不行就明年。
他说,高静怎么样?
我说,没有比较,不清楚。
他说,应该比较。
这时候我们抬头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坏笑了起来。这是多么陈旧而亲,切的笑。十多年前,我们经常这样笑。我鼻子酸了一下,眼泪流了下来。
赵小兵说,兄弟,你哭了。
我说,放屁,我没哭,没,我就是酒干多了,激动。
我的眼泪无法控制地落在面前的碗里,酒被溅到滚烫的胳膊上。他看着我,然后说,兄弟,我要带你去见识更多的女人。现在就走。说着喝完碗里剩酒站了起来。
我没来得及去擦满脸的泪,也跟着摇晃着站了起来。我想说,我们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家睡吧,哪怕你不洗一洗你那臭脚也没关系。但并不是这样。我和他互相扶着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在小区的甬道上,我们并没有遇见什么人,但道路动荡不安,我发现天空高远得不可思议,周围楼房里一两点灯光空虚得要命。这使我想到,大概已是深夜了。
我们拦了一辆的土。我听见赵小兵说,师傅,去个有小姐的地方。后来我被他推醒时,面对的正是一间灯光粉红的洗头房。我的精神略略为之一振。几个小姐盘着修长的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进去才发现,她们看的是录像,那种很普通的枪战片。我看着一个男的拿着枪跟着另一个拿枪的男的追,心里布满了绵绵的睡意。我和赵小兵瘫倒在她们中间。一个小姐把她的胳膊从我的腰部绝情地拔了出去,于是我立即感到深陷的眩晕。
赵小兵在跟她们谈论。一个比我高大的小姐把我扶到了里间。那里只有一张床,被褥零乱,好像刚刚结束一场交媾。我伸手探了探,并无温度。我和小姐迅速地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并没有发现自己有所羞耻。然后我们相对而坐,彼此抚摸。我想,我是在嫖!我被这个想法搞得有点清醒和激动,身体也有了点反应。
这个小姐的身体在我们头顶的那盏白炽灯下泛着黄晕。她的乳房很大,下身模糊不清。我感到她的身体是冰凉的,像一条鱼那样。这使我有点失望。然后,她翘着屁股爬到床头找到一枚安全套,说,套上吧,对你负责,也对我负责。我想笑一下。但不知道笑没笑。我说,我酒多了,不太能动,你在上面吧。她皱了皱眉头,勉强答应了。于是我任其摆布。但我酒确实多了,下身也疲惫不堪。她套弄很久,稍有起色便迫不及待地把它塞进体内,如此搞了多次仍未成功。我看见她面对失败总是要夸张地使劲一屁股坐在床上,并叹一口气,这使我觉得,她不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好姑娘。我所做的,只是把手放在她冰凉的乳房上,然而那确实只是抚摸冷猪肉的感觉。因此,我对自己深感厌倦。在少数的几次进入期间,我感受到她身体内部的温暖。但这是短暂的。因此,我为那几厘米的温暖深感忧伤。然后我说,你多大?她没有回答,而是说,你酒确实多了。其后她显得焦急了起来,试图利用各种渠道把我搞勃起。但我让她失望了,还是不行。我很愧疚。她不耐烦地压在我身体上方,大口喘气。这使我闻到了苏打饼干的味道,这种饼干我记得超市的售价是每包两块三毛钱。我想说声抱歉,所以我就说,抱歉了小姐。然后我就睡了。
我可能还做了个梦。后来,我被她拉了起来。我同意这样,也许将来,可以弥补今晚对这个小姐的愧疚。我们又走到那个四面镜子的房间里,似乎我们来到了一个舞厅。赵小兵半躺半坐在那儿与二个小姐在高声说话。因为角度的问题,我才发现,我的兄弟赵小兵是多么的委琐,他头发稀疏,穿着暗淡,摆放在沙发旁边的皮鞋一只朝内一只斜着朝外,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我搞的小姐把我丢在那里,跑到他们中间使劲坐下,开始对赵小兵发起牢骚,她反复对后者强调我没干成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赵小兵听后,果断地打断与那位小姐的交谈,掉过脑袋看看还傻站在那儿的我,我也是这时候突然发现,赵小兵相貌丑陋。他对我说,那好吧,既然没干成,我们走吧,换一家。
他的意思是不付钱。
小姐拽住了我们。
然后,一个男的迅速出现。他长得像个广东人。所以,赵小兵并不怕他,坚持不付钱。和对方僵持不下。我的意思是商量一下,钱能否少给点,还是走吧。但赵小兵一如当年那样有主见地甩掉我的劝阻固执已见。在这期间,我发现和我搞的那个小姐打了一个电话。我似乎听到她在向另外一群人述说嫖客耍赖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清醒多了。我对那个像广东人的男人说,多少钱?
一百。他说。
我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我并没有带钱。
我把赵小兵拽到一边,说,你是不是也没钱?他再次甩开我的手臂,高声叫道:老子有的是钱,但今天就不付账,怎么啦!
好吧,我说,他们喊人了,我们赶紧走吧。
赵小兵还是高声喊叫,他说,喊人?我操,他们要是今天动老子一根毛,明天就叫他们整歇!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感到头痛欲裂。好吧,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