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猛虎堂堂主钱朗,钱朗拍拍林健的肩,拉他一同坐下,仍然微笑着:“叫朗哥!别这么客套。你们在这里过节呀,怎么不见阿天?”
林健道:“天哥有事,朗哥,这么巧来这里?”
钱朗道:“这是我自己的一处生意,平时都是亲戚打理,不常来。今天刚好路过进来看看。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喝两杯!”
对这位在门中颇有身份地位的堂把子,林健虽然不甚熟悉,却也无法拒绝,两人干了一杯。
钱朗道:“林老弟,说实话,门中上下对你和阿天都是非常赞扬,你们出道不过一年,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你们的名头。我和门里几个老人都向闫老大提过,你们是后生可畏呀!”
“过奖!我们有许多地方还要向朗哥学。”林健说起场面话也是冷冷的样子。
钱朗却不在意,轻轻一击桌子:“少年得志而无轻狂之色,实属难得!说真的,我打心眼里喜欢你,你的身手在洪门里属数一数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第一个看好你!”
林健淡淡一笑,不好往下接这个话题,但听见一个门中前辈如此夸奖,心中也有些感激,举杯相敬,一饮而尽。两人又聊了几句,钱朗眼光一亮:“阿健,给你介绍一个人。”
林健顺了他的眼神看去,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林健不解,复看着钱朗,钱朗只是笑。
那女子很是大方,过来放下一瓶酒,向林健嫣然一笑:“这花好漂亮,给我一枝好吗?”
林小健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点点头,那女子手拈一枝转身飘然而去。
钱朗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会拐弯抹角,这是我的外甥女儿梅萍,毕业于教会女中,今年十九岁……”
林健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稍窘。
“不瞒老弟你说,是我老阿姐把我引出来的,她们娘俩刚才看了你有好一会了,进去和我说,有个年轻人气度不凡,令人喜爱,就是不知在哪里做事?我出来一看,居然会是老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哈哈哈!”
林健马上摇头:“男子汉先立业后成家,我现在这个样子,身无长物,不知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青春的好。”
钱朗拊掌:“果然是冷面林健,名不虚传。不过,如果这女子是个女中丈夫,和你身手不相上下,那又如何呢?”
林健一愕,不由看了那女子的后影一眼,却被钱朗一句话又拉了回来:“来,先不说这个,我们再喝!我说过,我看定你是前途无量的,至于我这个外甥女入不入你眼,是她的造化了,但愿她不要为伊憔悴呀!来!干!”
林健展颜再干一杯,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都已半醉。突然,闫森保镖阿堂带人匆匆入内,直奔这边而来。林健没想到会在这里接连看见这么多洪门中人,十分惊讶。
阿堂见钱朗、林健坐在一起喝酒,也是一愣,随即道:“正好,两位都在,闫爷急招所有堂口主持,请随我来。”
钱、林两人见阿堂神色严肃,都起身跟他走。风雷堂十几名弟兄见状停下杯筷,纷纷站起。
林健道:“闫爷那里有事,我去一下。”又想起常啸天的吩咐,叫过一个兄弟,叮嘱他付账。
钱朗在一边看了,笑着挥挥手:“都是自家人,我请客!你们继续!”
一行人走出饭店,门外已经停了一部车子,车门大开,钱朗看见人多,道:“我自己有车。”
林健的车派去跟常啸天,他也没多想就直接上了阿堂的车。他坐入后座,两边分别挤上一人,把他夹在中间,叫他有些不快。一车人沉默着来到了闫公馆,见公馆里里外外站了许多兄弟,厅堂之中,赫然已坐上雷彪、倪子善两位堂主,林健也找个位子落座,见猛虎堂钱朗紧跟入座,向他微微颌首。
林健见所有人都面色沉重,互不寒喧,知道门中有极大事情发生,觉得自己来出席不妥,开言道:“我去找天哥来。”
说罢欠身欲起,只觉脑边一凉,一只手枪顶上太阳穴!
林健怔住,缓缓转首,见是闫森的另一个保镖阿三。阿三见他敢动,复用枪口重重抵住他的额头,这时,身周几个人也用枪指定他。林健进厅之前,照规矩已交出随身携带的枪械。这时,又有人上来,将他身上身下一阵乱摸,没搜出什么,这才做罢。
事发突然,林健孤独地立在那里,向其他人望过去,见雷彪和倪子善都冷脸相向,似乎对阿三他们的行为都很认同,只有钱朗不解:“诸位,怎么回事?”
阿堂愤然:“常啸天杀闫爷,小子肯定是同谋!”
钱朗失声:“什么?老大被常啸天暗杀?老大现在何处?”
阿三悲痛:“在里面急救!夫人不许我们进去!”
林健五雷轰顶:“不!不对!我大哥不可能杀闫老大!”
阿堂向他喝道:“你住嘴,等我们找到常啸天这个王八蛋,再一块收拾你!”
钱朗已从座上站起,正在厅中来回走动,听了这话,问:“老大何时出事?”
“半小时前。”
钱朗晃头:“放开林健吧,他今天晚上一直在我的朗度酒店,半小时前,正和我喝酒聊天,他没有参与暗杀老大。我可以作证!”
说罢,亲手上前分开阿三:“不要内讧,这个时候要冷静!”
阿三见其他两位堂主也起身点头,放开了林健,仍端枪站在他身后。林健这才明白,刚才阿堂带这些人是去抓他的,要抓的可能还包括常啸天。他实际上是被押进来的。这时后堂传出话来,让三位堂主快些进去。林健仍被阿三看着,寸步不离,他索性坐下来。十几分钟后,几个人从内室走出,钱朗面沉似水,阿堂的眼睛已经红了,不知是怒火烧过还是哭过。林健心中无数疑问,就是说不出口。
钱朗最先打破沉寂,本来,四大堂口以风雷堂最大,猛虎堂次之,此刻钱朗的话便顿生威力:“老大既然已经有话,那当务之急是找到常啸天,不管是死是活!”
众人纷纷点头。林健心中一冷,这等于向全上海的洪门弟子下达了格杀令。他入门虽然时间不长,但深知帮派内部这种格杀令的威力,待四个堂口一起出动,天罗地网一撒开,任谁都插翅也难飞。即便逃得一时,还是难逃一世。林健血涌上头:“等一下,我大哥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要这样对待他?”
钱朗转向他,一字一句:“他今天伏击了闫老大的座车。老大只剩半条命了!”
“凭什么说是他?”
“你们风雷堂的人亲口供出来的。”
“谁供的?谁审的?”
“闫爷,是闫爷带伤亲自问出来的。”
林健脑筋飞转:“那就是说,闫爷并没有在伏击现场看见天哥!”
“不要再废话了,你大哥为了坐上老大的交椅,已想了几条毒计对付闫爷,刚才,老大身边的佣人阿全良心发现,已经供出你们买通他要给老大下毒!”雷彪一副忿忿然的样子。
“是我引狼入室,害了老大!”老倪突然掩面,已有哭腔。
阿三挥拳咬牙切齿:“不杀常啸天,我誓不为人!”
钱朗沉声道:“林健,洪门对你们不薄,常啸天做出这等无耻行径,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你的为人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你一直在常啸天的手下,又和他兄弟相称。阿堂他们对你有怀疑也是常情,我现在问你一句,你对常啸天的用心从未察觉?”
林健低首无语。阿堂道:“先捆了这小子,他和常啸天是穿一条裤子的。”
钱朗深思熟虑:“未必!常啸天此人现在看来极不简单,他包藏祸心,根本不会让人知道。闫爷多深的道行,都叫他给蒙蔽了。老三阿堂,你们平常天哥天哥也叫得很亲吗!”
阿三想起自己因为闫意的事,对常啸天一直心存感激,不由羞愧地低下头。
钱朗走到林健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面向众人:“阿健若是和常啸天同谋此事,今天是不会走进这间房子的。他肯定不知道这宗阴谋,我敢替他打这个保票!”
大家全觉他说得在理,相互点点头,阿三撤了枪。钱朗又向林健道:“常啸天阴险狡诈,使惯了哥们情意那一套伎俩,你一时之间未必转得过这个弯来,现在,你只要说出常啸天的去向就好。”
林健一声不吭,众人皆怒目而视,钱朗大摇其头:“常啸天有心瞒你,肯定不会告诉你去向。你和我们在这里一起等,抓回常啸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各位堂把子,号令所有弟兄,盯紧每一处出城的路口码头,一定不要让常啸天逃出上海滩。阿三阿堂,把上海所有治烧伤的名医全给我找来,中医、西医都不放过,一定要治好闫老大的伤!”
经此变故,钱朗年龄最大,资历最老,暂时主持起大局,旁人也无异议。
时钟滴嗒,消息不断传来:
九时,风雷堂所有地点均找不到常啸天;
十时,常啸天在泸西别墅区出现,和猛虎堂的兄弟遭遇,猛虎堂五死七伤;
十一时,风雷堂十几名兄弟被发现在朗度酒家被人用乱枪打死,常啸天从那里逃脱;
十二时,闫老大病危;
夜二时;常啸天在风雷堂口出现,仓皇逃窜;
夜五时,闫森伤重不治。
常啸天再无音讯。
整整八个小时,用如坐针毡来形容林健,丝毫不为过;用疲于奔命来形容常啸天,那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常啸天陪着蒋清尽兴地玩到八点,蒋清突然接到家中电话,说她哥哥找她有急事,要她快回家。蒋清纳闷儿,常啸天却敏感到这是蒋方达的意思,心中不快,但没说什么,带了意犹未尽的蒋清从徐公馆走出来。常啸天开车门欲让她上车,开至一半,突然发现驾驶座车门处有一条细细的钢丝正和这一侧车门连系着,马上就要被拉断,心知不好,推上车门,拉了蒋清就跑,只奔出十几米,汽车冲天而起,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