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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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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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丽萍一把抱住吴刚痛哭道:“刚,你还小,不懂事。”她从衣袋里取出一只
金黄色闪闪发亮的帽徽,小心翼翼地交给孩子说,“记住帼微,长大后学习你的爸
爸,走吧!”李丽萍望着他高兴地举着帽徽,一跳一蹦进了房间。她又转过神来凝
望着吴大妈,只见她老泪纵横那双瘦骨枯干的手颤抖地打开骨灰盒哽咽着:“儿呀!
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
    儿呀,能挽回你年轻的生命,我宁愿自己即刻化成一堆白骨。”她从骨灰盒里
取出一撮骨灰,“儿呀,你虽然离我而去,但你的灵魂永远钻进我的心,每时每刻
跳动着。”她把手中的一撮骨灰捂进嘴里咽了下去,“我活脱脱的儿子,你永远活
在我的心中。”她又吃了第二摄骨灰。
    “妈妈……”李丽萍泪眼婆婆地喊了一声,便扶着吴大妈颤巍巍地进了房间。
    吴大妈费了很大劲才抑止住借以泄愁的眼泪,严峻地命令自己不能在儿媳妇疼
痛的伤口上再抹一把盐。她摇摇那稀疏白发的头对儿媳妇说:“萍儿,这一切都不
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你还年轻要有信心重新寻找幸福。”
    李丽萍听着吴大妈的劝言,看着幼小的儿子,她无声地抽泣。
    “我这大把年纪疼痛和死亡见得多了,所以深知与亲爱的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我也看到过很多例子,知道不一定年纪轻、心地好、有人爱就能不死。不过,我们
在伤心的时候可以从这样的想法得到安慰。吴善伟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取一批人,是
为国为党为人民献身。有这样一位好儿子,我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仿佛他在军队
里服役似的。”吴大妈说完这番话后,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李丽萍惊异地看到,当吴大妈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一咬牙把悲伤压了下去,
她抖擞用神变得沉着而坚定。她更加惊异地发现,这种坚定还要持续下去……但李
丽萍不了解意志坚强的人遇到考验会有多大的能耐。此刻,这个不幸的家庭,处处
笼罩着一丝丝凄凉悲伤的阴影,阴森森的使人感到恐惧。她看着吴刚,只见他好像
们得了大人们的悲哀.低垂着头触摸着桌子上的骨灰盒,便“哇”的一声啼哭起来。
幼小娇儿凄厉的哭声,好像一把雪亮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在李丽萍的心尖上,她
默默地流泪!呐喊:“可怜的孩子啊,也许留下你本身就是一种不幸、一种罪过,
可是我怎么能忍心扼杀你之存在的生命。”
    夜,他们一家三人伏在小桌上,六只不一的眼睛睁圆了,久久地凝望着发出幽
幽寒光的骨灰盒。
    “哗……”飘泼大雨从天而降。雨点狂怒地抽打着大地。
    李丽萍把吴善伟的一部分骨灰埋在坟墓里,每隔七天,她在门前院外点燃一堆
幽幽的纸火,以寄托和表达她的哀思。此刻,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湿漉漉的坟墓里对
着他的灵魂诉说:“吴善伟,我伴陪你来了,伸出双臂抱紧我。你为什么丢下我走
啦?
    嫌我臭是不是?”冰冷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恶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爬出了坟墓,摇摇晃晃地顶着暴雨,浑身湿淋淋地扶着一
棵树站起来,巨大的悲痛山一样压过来,那颗还没有痊愈的心发出汩汩的流血声。
    “天哪,我怎么这样命苦,灾难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降到我的身上?”李丽
萍的心碎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黑暗。
    令人遗憾的是她所能做的似乎就是哭.从黑夜哭到天明,又从白天哭到黑夜。
她问苍天,世间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为什么扼杀他们的情意?
    苍天的回答是——风雨交加!
    李丽萍惨白的脸上流着病态的光泽,眼皮无力地耷拉着,时时抽搐着的嘴角,
透溢出掩盖不了的苦楚,眉头颦蹙,每当想起吴善伟,她就无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正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洞穴无奈地坠下去,坠下去……坠到病床
上李丽萍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身体下半截像离开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什么东西
也没有。她伸手摸摸腿还在,两条腿都还在!突然,她又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轻飘
飘的,像一张薄纸在空中悠悠地飘忽。可头却很沉重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像稻场上
碾稻谷的碌碡,嘴唇已经裂成两片糊了的红薯干,想喝水。突然,她看见窗外白茫
茫的天空下,一位血肉模糊的高大男子颤巍巍地朝她挪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敲打着
窗门,发出嘶哑的声音:“让我进来吧,我被炸弹炸得疼痛哎,啊唷唷……啊唷唷
……
    我痛……让我进来,进来……”突然,她从床上蹦起来,猛力地打开窗户.并
流出不可抑制的热泪。
    “进来吧!进来吧!”她哽咽道,“吴善伟,快来吧。”你昨天晚上陪我梦游
了一个晚上。我的恩人,这一回你就听我吧!快回来吧!”
    谁知那幽灵却是飘忽无常的,它怎么也不肯露一露脸;只有一阵阵大风雪呼啦
啦的卷进屋子来,甚至直扑在她身上。那一堆疯话里头夹着那么一股强烈的痛苦、
辛酸,使吴大妈两眼泪汪汪,花了很大劲才把她扶到床上。
    “萍儿,你要冷静些呀!我到了进黄土的年龄,最受不了你的折腾了,你清醒
些吧!我的孩子。”吴大妈可怜巴巴地恳求她。
    李丽萍没有倾听吴大妈劝教似的嚷道,那股猛劲儿直叫人害怕。她的头发技散
在肩头,眼睛里闪射着火光,她脖子和手臂上的肌肉异乎寻常地鼓了起来。同时还
磨着牙齿,恨不得要把牙齿磨个粉碎。心里千唤万唤着:“吴善伟,我的吴善伟,
你在哪儿……不知天堂在哪儿呢?你说过对我关注到死的时候才罢休。我今有一个
祷告……我要反复地祷告,直到这条舌头都硬了……吴善伟,我的名义丈夫,把我
带走吧。揪住我吧……
    不管显什么灵……把我逼疯吧!……只是别把我撇在这深渊里,叫我找不到你;
上帝啊!这可是说都说不清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生命而活着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灵
魂而活着呀!”
    李丽萍扭头往窗格上望去,抬起眼来干嚎着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头快要给刀子
和枪尖捅死的野兽。
    吴大妈轻言细语地劝说她;自己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连哄带拖地将李丽萍扶到
床上。李丽萍在床上打滚,本来是神态不清的高烧,现在变为癫狂了。她用牙齿撕
扯她的枕头。接着又浑身滚烫地挣了起来,要吴大妈去把窗子打开。
    这时候正当寒冬,呼呼的东北风刮得好猛,吴大妈不肯开窗。
    一个接一个表情在李丽萍脸上掠过,她的心境一阵阵在变换,不由得叫吴大妈
吃一惊,她支撑起一只胳膊,也不再理会吴大妈的话,却像小孩一般从她刚才扯碎
的枕头底下拿出吴善伟的骨灰盒说:“我苦苦地寻找你,原来你就在我的床底下。
妈妈,我看见窗外站着吴善伟,让他进来吧!”
    “你在说梦话。”
    “可不,真有点儿怪,我常常看见他站在窗外,等我开了门,他就消失了,你
听听有谁在敲门。是我的吴善伟。”李丽萍高兴地笑了起来。
    吴大妈仔细一听,确实有人敲门,她一打开门跨进门来的是赵明医生,身背红
十字架医药箱,脸长得很英俊,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嘴唇轮廓分
明,显示着两条优美的曲线,五官分布的恰到好处,有机地组合在一起,生动而迷
人。
    赵医生一垮进门,吴大妈马上递给他一块毛巾道:“辛苦了。
    赵明医生,外面的天气寒冷。”
    赵明医生放下药箱接过毛巾,将自己从睑抹到头转了二圈说:“我接到你的电
话就奔来了。”
    李丽萍看见他进来,眼睛里闪出泪花,同时也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她跪倒在床
沿上,焦急地向他伸出双臂叫道:“啊,我果真看见了我的吴善伟,我心中的红太
阳。过来,让我亲吻你。
    过来呀,我亲爱的吴善伟!”她的嗓音、面容、动作,整个的人,表现出令人
心碎的神情,就好像一个沉舱落水的人,向远方地平线上阳光里驶过的欢乐船舶,
发出求救的信号。
    赵明医生立在她的床沿,她哆嗦而惊慌地拉住他的手道:
    “你走不了,我寻找到你了。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
    吴大妈看见她这样柔肠千转,心痛欲裂恳求着,从胸膛中深深发出一声叹息: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这是赵医生,来看你了。”
    “什么?他不是我的丈夫,吴善伟去哪里了?。”李丽萍两手痉挛,握起拳头
狠击脑袋,手缩回来的时候,每只手掌心里都是一把自己的黑色头发,说:“我心
中的红太阳,我的吴善伟去哪里了?我的吴善伟。把窗子打得开开的,把开着的窗
子钩上呀,让我的吴善伟进来,让我心中的红太阳射进来呀!我的天,妈妈,你为
什么立着不动呢?”
    “我不愿眼看你冻死。”吴大妈答道。
    “你的意思是不愿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李丽萍气呼呼地说道,“不过,
我还不曾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我自个儿来开窗。”
    吴大妈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早已从床上滑落下来,在屋子里摇摇晃晃地走过
去,把窗子一下子推开,还把身子探出去,也不顾那凛冽的寒风像刺刀般刺在她的
肩膀上。
    吴大妈求她也没用,后来吴大妈和赵明医生只好动手想把她抱回来。谁想到她
在精神错乱中迸发出来的那一股劲儿比他们气力大得多,从她一连串的胡话和行动
来看,赵医生确信她是精神错乱了。
    天上没有月亮,地面上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黑暗里。远远近近,没有哪家窗子
里透露出一点灯火来,这会儿人们早已熄灯人睡了。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还闪着昏暗
的光。
    “瞧!”李丽萍急切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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