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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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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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心实意的语气说:“我对不起你,丽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不是来给你说这个的。”李丽萍像只小猫似的扬起苍白的脸,用那双憔悴
失神的眼睛看着他,久久地、久久地望着。
    “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李丽萍毫不犹豫地起誓。
    陈正华激动地说:“你别起警,我的感情不是语言所承诺的,我多么希望时光
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下一个钟头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一种多疑症,要不你太激动了。亲爱的。”
    “丽萍,我永远不离开你。”他又一次在她的眼睛上吻着,他真想吸干那里边
的苦涩的泪滴,让那里永远只是一片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他又说:“记得从那以后,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恶狠狠地整治过自己,我只想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也终于没能
如愿。
    我被消失在黑暗中,被埋葬、被湮没、被禁铜。谁要是曾经见过我在阳光下欢
笑劳动,而后见到我牢狱的模样,一定会怵然战栗。黑夜般的寒冷,死亡般的寒冷,
头发不再有清风吹拂,耳际不再有人声喧嚷,不再有天光映入眼帘。我为枷锁所压
碎,蹲在牢狱里的木板床上,一动也不动,几乎鼻息全无,甚至不能够感受痛苦了。
你那时的美丽而纯真的目光,户外生活、乡村田野、残暴强奸,然后是老爹他们愤
怒的脸孔,审判场上人们气愤的镜头—一闪过我的脑海,历历在目。有时好像歌唱
着金色的幻影,有时好像奇形怪状的噩梦。但是现在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可怕的虚
渺斗争,陡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是遥远的音乐高高在空中演奏,然而在这坠落的
深渊里再也不能听见。”陈正华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丽萍,我刚进牢狱一直
非睡非醒。
    在这场刑罚中,在那间牢房里,我再也不能区分清醒和睡眠、梦幻和现实,正
如再也不能区分白昼与黑夜。这一切都混饨、破碎、漂浮、混乱扩散在我心里。我
不再有感觉,不再有知识,不再有思想,充其量我只是在做我。从来没有任何生灵
像我这样深深沉陷在空幻之中。这时,管教干部以慈母的心叩开我邪恶的封闭的心,
灌进了纯洁的清水,清洗了我肮脏的灵魂。从此,我以管教干部的教诲作为遏制私
欲的警笛,把自己的堕落当做迷途知返的路标,用高尚的德行与良知永远囚禁罪孽,
囚禁丑恶!”
    “陈正华,让我们越过习俗的藩篱一那种既没有得到你良心认可,也不为你的
见识所赞同的纯粹因袭的障碍!”
    “一度罪孽深重,现在思安悔过的人能不能结婚呢?唉……”他长长地叹了一
口气说,“也许上刑场枪毙啦!”
    “你是防卫过失不会枪毙吧。”
    “那至少要判刑。”
    “我永远等你。”
    “不要等啦,你们回家结婚吧!”这句话从管教干警嘴里冒了出来,“你们结
婚吧!陈正华,我现在就放你走。”
    “放我走?”陈正华用怀疑的目看着管教干警。
    “我们的政策一贯是以法律为准绳事实为依据,这是一起防卫过失引起的案件,
检察机关宣布免予起诉。你们可以回家结婚,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们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李丽萍想到陈正华无罪释放,这一欢乐的心情从她
的明亮眼睛里,从她可爱的笑容中流露出来。
    正是她那美丽的眼睛和动人的笑容,吸引住了陈正华。李丽萍说:“你觉得平
静而快乐吗?”
    “平静?——不,但很快乐——来到心窝里。”
    李丽萍抬头望着他脸上幸福的表情,那是一张热情勃发、涨得通红的脸。“把
心里话告诉我吧,正华。”她说,“同我说说你内心的重压,宽宽心吧。你担心什
么呢?—一怕我不是个好妻子?”
    “这与我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干。”
    “我们走吧!你快去见亲生儿子和岳母大人。”
    “妈妈和吴刚知道吗?”
    “他们还蒙在鼓里呢。我们走呀!”李丽萍挽着陈正华的胳膊,他们激动万分
地走出了看守所,脚像生了风似的兴冲冲朝吴家走去。
    江南的气候已是春光融融,远近的原野一片葱绿葳蕤,呈现出勃勃生机。在这
春暖花开的日子,李丽萍和陈正华怀着喜悦的心情到了吴家。
    吴大妈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他们走了进来拉下老花眼镜,一只被姜阿基用尖
刀刺伤的眼视力减弱,她睁着右眼说:“嗨,陈正华,我的救命恩人。你出差回来
啦。”吴大妈拉着他的手端详着又说:“孩子,你出差个把星期,怎么瘦成这个样
子。萍儿,你还呆站着干什么,快给他蒸一碗长白山人参汤。”
    李丽萍微笑着点点头说:“妈妈,实话告诉你吧。陈正华为了营救我们,防卫
过失开枪打死了姜阿基,刚从牢狱里出来。”
    “怎么是这样呢?”
    “这是正常的现象,公安局没有调查清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也决不会
冤枉一个好人,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陈正华笑着说。
    “萍儿,快去拿茶来。”吴大妈又推了她一下。
    李丽萍兴奋地到了厨房。一会儿,她端了一杯人参汤递给陈正华,便问了一句:
“妈妈,你要茶吗?”
    “刚喝了一碗,现在不要了。”吴大妈抚摸着陈正华的手说,“孩子,快喝。”
    “吴大妈,我请求您,让李丽萍嫁给我吧!”
    “我认为年轻人有不少高尚的冲动往往不能持久,其中有一些冲动一旦得到满
足,只会变得更加转瞬即逝。”吴大妈说时目不转眼地望着陈正华的睑,“我认为
有热忱、有激增、有抱负的男子,如果同一个名声有污点的女子结婚……尽管这污
点并不是女子自己的过错造成的,可是冷酷和卑劣的人们却可以把惩罚强加于她,
还可以强加于他们的孩子。而且丈夫在事业上越是成功,人们就越发会把这件事当
做笑柄来刺激他……那么,无论他的天性多么善良,胸怀多么豁达,也难免有一天
要后悔自己当年结了这门亲,而妻子知道丈夫感到后悔以后,就会更加痛苦万分。”
    “吴大妈。”陈正华说,“这样处事的人必定是自私的小人,他不配称做一个
人,也配不上你所描绘的那个男子。”
    “陈正华,这是你现在的想法。”吴大妈说。
    “这个想法永远不会改变。”陈正华又说,“我是一个劳改释放犯,遇到你们
如此的善良,迫使我向你毫不掩饰地承认了自己的罪错,我就是强奸李丽萍的罪犯。
现在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是昨天才产生,也不是逢场作戏,我的心已经永远属于她…

    我那美好、善良的姑娘!任何男子对女子的情意之坚定都无过于此。吴大妈,
我的全部思想、抱负、希望都和她分不开,如果在这件结婚大事上你跟我对立的话,
那就等于把我的安宁和幸福抓在你手里当做尘土在风中扬散。吴大妈,这件事请你
好好想一想,不要把别人的幸福看得一文不值,这件事你好像想得很少。”
    “吴刚那孩子?”吴大妈困惑地望着他说。
    “李丽萍告诉了我,吴刚是我的亲生儿子。”
    吴大妈久久地注视着他,忽然,话题一转说:“铁窗的生活害得你不可安生吧。”
    “刚人狱的时候真想自杀,但管教干部用绣花般的细致和耐心,研究着那灰色
国服下裹着的每一颗受伤、扭曲、变形的心灵。看档案、分类型、找规律。刑期长
的、刑期短的、年龄小的、年龄大的、有文化的、没文化的、该怎样区别对待因人
施教。他们对待犯人就像父母对孩子,像医生对病人,像老师对学生。”陈正华想
起了入狱时的情景:
    那是乌云翻滚的一天, 我被关押在三0六号牢房。房里有一肥一瘦的两个囚犯
(肥子就是老厂长,现在定居在美国,把绣衣厂转让给我。瘦子就是赵明医生,他
开办了诊所),满脸横肉的老厂长走过来往我肩上一拍说:“老弟,犯了啥罪?哈
哈哈,是不是犯了女人罪?”我心里想犯别的罪可以告人,可犯强奸幼女罪太肮脏
了,便低头沉默不语。老厂长怒气冲天地说:“操娘的,保你妈的秘密。”他一拳
打在我的嘴巴上。即刻,我嘴里流出了鲜血,气愤得一低头钻进他的裤裆下,猛力
地把他掀个仰面朝天。他的后脑勺撞在铁栅栏上,我又猛扑过去用双拳拼命地打骂
道:“狗娘养的,在老子面前耍啥威风。”突然,瘦子赵明高喊:“黄监狱长,出
人命啦!出人命啦!”我疯了似的又冲过去拦腰抱起瘦子赵明,他两脚踢蹬着,两
手抓挠着。这时,魁梧的黄监狱长穿着制服,手拿电警棍往我前面一杵说:“住手!”
我把赵明往地上重重地一墩。不一会儿,他们俩气喘如牛地站起来。黄监狱长望着
我们,厉声道:“这是怎么啦?”
    老厂长两手捂着流血的后脑勺道:“黄监狱长呀,这家伙一进门来就杀气腾腾,
一会儿打我,一会儿打赵明。”
    “是啊,这坏蛋性子人暴,是杀人犯吗?”赵明帮腔道。
    我用手擦了擦满嘴的血说:“放屁,他们全是放屁。”几名管教干部把我捉住,
给我加了脚镣手铐,打入了禁闭室。
    禁闭室里四周漆黑,时钟“当、当、当”地敲了几下。我知道是深夜十二点钟
了,想起与人殴斗他们能放过我吗?我是罪上加罪死路一条啦!
    “轰”的一声天空狂风暴雨,雷声隆隆,电光闪闪,雷电像一把把寒光闪闪的
尖刀刺进我的胸膛。我绝望地把头用力地向铁栅栏撞去,即刻血流如注。在我迷迷
糊糊时,只见闪电耀眼地在我眼前一闪。我猛睁开眼睛一瞧是手电筒光,原来是黄
监狱长带着几名管教干部和几名表现好的犯人在查夜。突然,黄监狱长叫了一声:
“林森木自寻短见哟!这孩子。”他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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