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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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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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甚至一言不发,放弃原则,为了商业上更大的好处,他就见利忘义了。卡尼韦博士要做截肢手术,在镇上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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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那一天,所有的居民都起了一个大早,大街上虽然到处是人,却有点凄凄惨惨,就像是看砍头似的。 有人在杂货铺里谈论伊波利特的病;商店都不营业,镇长夫人杜瓦施太太待在窗前不动,医生经过她急着要看。他驾着自用的轻便马车来了。 但是马车右边的弹簧给他沉重的身体压得太久,陷下去了,结果车子走的时候,有一点歪歪倒倒的。看得见一个大盒子,上面盖了红色的软羊皮,三个铜扣环闪烁着威严的光彩在他旁边的座垫上。医生进了金狮客店的门道像一阵旋风似的。他高声大叫,要人卸马,然后亲自走进马棚,看看喂马是不是用燕麦,因为一到病人家里,他首先关心的,总是他的母马和轻便马车。提到这事,大家甚至说:“啊!卡尼韦先生古里古怪,与众不同!”他沉着稳重,一成不变,反而使人更尊敬他。 即使世界上死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丝毫不会改变他的习惯。奥默来了。“我得用上你了,”医生说,“准备好了吗?走吧!”

    但药剂师脸红了,承认他太敏感,不能参与这样的大手术。“一个人只在旁边看,”他说,“你知道,就会胡思乱想!

    再说,我的神经系统是这样……“

    “啊!得了”!卡尼韦打断他的话说,“在我看来,正好相反,你恐怕容易中风。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们这些药剂师先生,老是钻到厨房里,怎能不改变你们的气质呢!

    你看看我,每天早上四点钟起床,总用凉水冼了脸,从来不怕冷,不穿法兰绒,也从来不伤风,这身体才算过硬!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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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这样过日子,有时候那样过,什么都看得开,有什么吃什么。所以我不像你们那样娇气,要我给一个基督徒开刀,我满不在乎就像杀鸡宰鸭一样你们听了要说:‘这是习惯!

    ……

    习惯!

    ‘……“

    于是,这两位先生却谈个没完,不管伊波利特急得在被窝里出汗,药剂师把外科医生比做将军,因为这两种人都沉着镇静;卡尼韦喜欢这个比喻,就大谈起医术需要具备的条件。 他把医术看成是高尚的职业,虽然没有得到博士学位的医生并不称职。 最后,谈到病人,他检查了奥默带来的绷带(其实就是和上次动手术一样的绷带)

    ,还要一个人来按住动手术的腿。 他们派人去把勒斯蒂布杜瓦找来。 卡尼韦先生就卷起袖子,走进台球房去,而药剂师却同阿特米斯和老板娘待在门外,这两个女人的脸比她们的围裙还白,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包法利,一步也不敢出门在截肢期间。 他待在楼下厅子里,坐在没有生火的壁炉旁边,下巴垂到胸前,双手紧紧握着,两只眼睛发呆。“多么倒霉!”他心里想,“太失望了!”其实,他采取了一切想象得到的预防措施。只能怪命运作对了。这还不要紧!

    万一伊波利特将来死了,那不是他害死的吗?

    看病的人问起来,叫他拿什么理由来回答?也许,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 其实,最出名的外科医生也有搞错的时候。 不过人家不相信!人家只会笑他,骂他这没有名的医生!他的骂名会传到福尔吉!传到新堡!传到卢昂!传得到处都知道!谁晓得有没有哪个同行会写文章攻击他?

    那就要打笔墨官司了,那就要在报上答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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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伊波利特也会告他一状。眼看自己名誉扫地,一塌糊涂,彻底完蛋!他左思右想,七上八下,就像一只空桶,在大海的波涛中,晃来荡去。艾玛坐在对面望着他。 她并不分担他的耻辱,她感到丢脸的是,她怎么能想象一个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来,难道她看了二十回,还看不出他的庸碌无能吗!

    在房间里夏尔走来走去。他的靴子在地板上走得咯啦响。“你坐下好不好?”她说,“真烦人!”

    他又坐下来。她是一个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又犯了一次错误?是什么痴心妄想使她这样一再糟蹋了自己的一生?她想起了她爱奢华的本性,她心灵的穷困,婚姻和家庭的贫贱,就像受了伤的燕子陷入泥坑一般的梦想,她想得到的一切,她放弃了的一切,她本来可能得到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得不到?

    突然一声喊叫划破长空,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 包法利一听,脸色立刻发白,几乎晕了过去。 她却只皱皱眉头,做了个心烦的手势,又继续想她的心事。 然而就是为了他,为了这个笨家伙,为了这个理解和感觉都迟钝的男人!他还呆在那里,他的姓名将要变成笑料,一点没有想到还要使她变得和他一样可笑。 而她却作过努力来爱他,还哭着后悔过不该顺从另外一个男人呢!

    “不过,也许是外翻型吧?”正在沉思默想的包法利,忽然叫出声来。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冲击了艾玛的思想,就像一颗子弹落在银盘子上一样,她浑身颤抖,抬起头来,揣摸这句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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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懂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互相瞧着,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如此遥远,一旦发现人却近在身旁,就惊讶得目瞪口呆了。 夏尔用醉汉的模糊眼光看着她,同时一动不动地听着截肢的最后喊声。喊声连续不断,拖得很长,有时异峰突起,发出怪叫声,就像在远处屠宰牲口时的呼号哀鸣。艾玛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手中握着一枝弄断了的珊瑚,用火光闪闪的眼珠瞪着夏尔,仿佛准备向他射出两支火箭似的。 现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惹她生气,他的脸孔,他的衣服,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整个的人,总之,他的存在。 她后悔过去不该为他遵守妇道,仿佛那是罪行一般,于是她心里残存的一点妇德,在她自高自大的狂暴打击下,也彻底垮台了。通奸的胜利会引起的恶意嘲讽,她反而开心。 情人的形象回到她的心上,更具有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她的整个心灵投入回忆之中,一种新的热忱把她推向这个形象;而夏尔似乎永远离开了她的生活,不再存在,再存在甚至也是不可能的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她亲眼看见他奄奄一息、正在咽气一样。人行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夏尔从放下的窗帘往外看,只见卡尼韦先生在菜场边上,在充足的阳光下,用手绢擦着满头的大汗。奥默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大盒子,两个人正朝着药房走去。那时,夏尔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需求家庭的温暖来给他气,就转身对他妻子说:“亲亲我吧,我亲爱的!”

    “走开!”她被气得满脸通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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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他莫明其妙地重复说。“静一静!

    定定神!……你知道我爱你!……来吧!“

    “够了!”她不耐烦地喊道。艾玛跑出厅子,用力把门关上,把墙上的睛雨计震得掉了下来,在地上跌碎了。倒在扶手椅里夏尔,心乱如麻,不知其所以然,以为她得了神经病,就哭起来,模糊地感觉到周围出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不幸事。晚上,罗多夫来到花园里,发现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正在等他的情妇他们紧紧地拥抱。 而他们之间的怨恨,也就在热吻中冰消雪融了。

    十二

    他们以前的爱情恢复了。 有时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艾玛突然写信给他;然后,隔着玻璃窗,她对朱斯坦做个手势,小伙计赶快脱了粗麻布围裙,飞速把信送到于谢堡去。 罗多夫来了,她只不过是对他说,她太无聊,丈夫讨厌,不知怎样打发时光才好“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有一天,他听得不耐烦了,就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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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只要你肯答应!……”

    她夹在他的两个膝盖之间,贴在两鬓的头发散开了,眼神迷离恍惚坐在地上。“答应什么?”罗多夫问。她叹息一声。“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过日子……随便什么地方……”

    “难道你当真疯了!”他笑着说。“这是不可能的?”

    后来,她又旧话重提;他好像没有听懂,并且换了个题目谈。像恋爱这样简单的事他不明白,怎么也会变得这样混乱。她有她的理由,她有她的原因,好像给她的恋情火上加了油。的确,她的眷恋之情每天都因为对丈夫的厌恶而变得更热烈了。 她越是献身给情夫,就越憎恨自己的丈夫;她同罗多夫幽会后,再和夏尔待在一起,就觉得丈夫是十分讨厌,指甲特别方方正正,头脑特别笨拙,举止特别粗俗。 于是,她外表装出贤妻良母的样子,内心却欲火中烧,思念那个满头黑发、前额晒成褐色、身体强壮、风度洒脱的情夫。 他不但是漂亮,而且头脑清醒,经验丰富,感情冲动却又非常强烈!

    为了他,她精雕细镂地修饰自己的指甲,不遗余力地在皮肤上涂冷霜,在手绢上喷香精。 她还戴起手镯、戒指、项链来。为了等他,在两个碧琉璃大花瓶里她插满了玫瑰。 她收拾房间,打扮自己,好像妓女在等贵客光临一样。 她要女佣人不断地洗衣浆裳;从早到晚,费莉西不能离开厨房。 还好小朱斯坦总来和她作伴,看她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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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胳膊肘撑在她烫衣服的长条案板上,贪婪地看他周围的女用衣物:凸纹条格呢裙子,围巾,细布绉领,屁股大、裤脚小、有松紧带的女裤。“这干什么用的?”小伙子用手摸摸有衬架支撑的女裙或者搭扣,问道。“难道你从没见过吗?”费莉西笑着答道。“好像你的老板娘奥默太太从来不穿这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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