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路都有尽头,这只能你自己走到尽头,就见了。无立锥之地到时候,不要大哭而返哦到时候。您这是屈从。我跟恨自己码了。你们管这叫敬畏吧?我听很多事儿逼说过,人,要懂得敬畏。我去——你一百多个大爷!管心里哆嗦叫敬畏?你们丫真会拣好听的说。会聊天么?不会聊天别聊。到时候恨自己朝你下家伙你不许信啊,你要信我瞧不起你。
女:恨自己没朝我下家伙。
男:你等着呀,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你不要说是我把恨自己招你们家去的。到时候你跟她聊吧。到时候她反正有的是工夫。到时候她会一五一十把你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将来聊到尽头。到时候她会领着你葬花,哭自己。葬完眼泪领着你焚诗,拿着板擦把所有甜梦、恨想、怨望一笔笔抹去。抹干净了是咽气版:踮脚望着没有尽头,望着小白,小蓝,小黄,小黑,你好,你好……就不看小红。
男人演得出了神。
女:你还一表妹叫虚心吧?
男人出了戏,擦擦汗。
男:虚心上学呢。我们家事你怎么全知道?
女:虚心已经工作了,虚心跟我一朋友是朋友,虚心都交男朋友了,有一天碰见聊上瘾了,也二十的姑娘了。
男:虚心工作了?虚心交男朋友了?我还叫她小心呢。很多年没见了,就怕她妈虚弱好学说出话来还以为是一犯人呢。我必须承认有人身体不好你判他念书他真能把牢底坐穿你承认吗?恨自己没咽气虚心都长大了。怎么又聊起虚心来了?跟我们家人干上了?二十岁也是个果儿了。
女:虚心问我一人,也是你们家亲戚,问我认识不认识,我说不认识,估计你认识。
男:谁呀?我们家还有什么亲戚?虚心也开始打听人了?她一个二十的人,相当于狮子一岁你算 算,必是瞎打听。跟她说话多累呀,跟她逗实话比逗瞎话还累。虚弱专拍二十人的马屁。虚弱有一特奇怪的想法,拍年轻人的马屁就是拍明天的马屁,拍身体好的马屁这不是前门楼子么?遭到我二十年时的痛斥。我说我不爱跟你们四十人在一块,跟你们在一块我就是虚心她们班班长——紧张。
女:虚心不紧张,虚心很放松,虚心问我你是搞文艺的?大家刚见面刚介绍我跟他那男朋友好像还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我说昂昂昂,那是社会上都那么说,其实也不是,也是生产,你不能说光妇产医院叫生产,生产一画一堆画……
男:咱不是生产画的咱别给自己吹牛逼,咱们是生产照片的。照相馆一次洗三十张咱们一次洗多少张?
女:马上可以算。
男:电视剧别算了,电视剧太多了。算电影。一秒二十四格,二十四张照片,一电影就算它一百分钟,一百分钟乘六十秒再乘二十四这得多少?这脑子算不过来。一百乘六十就六万张了吧——六万还是六千?这脑子完全坏了。六千二十四,四六二十四,二六一十二,完全进水,反正很多,好几万张十几万张,这是照见的没算照瞎的。
女:虚心说你搞文艺你一定认识我们家一亲戚了,也是搞文艺的自己。我还以为她说你呢。说认识认识,自己么,自己熟,老跟自己一起吃饭,过俩月还可能和自己合作。
男:下回见虚心,别老叫在外头提我,熟么跟我?
女:她说我知道你说南边去了,不是我妈家那边的,是我爸那边的。
男:谁呀她爸?我还真不知道她爸是谁。
女:她爸?艺术家呀。
男:昂?她爸艺术家?我怎么不知道她爸是艺术家?没人跟我说过呀?她爸老跟家呆着呀,艺术呢?
女:干吗非得跟你说啊?人那不正跟我打听呢么?她爸前边有个儿子算虚心前边的哥哥,不是虚弱生的,是艺术家前妻生的,前妻叫技术,生下来技术就一点没有了,就送人了。现在艺术家老了,想艺术了,就托人打听,都打听艺伎那儿去了,艺伎说没见着。又问算术,算术说你怎么找我这来了,你没事吧?一听我是搞文艺的,以为我跟文艺是两口子呢,问你认识么?跟文艺熟,没少帮文艺,好多人以为他们俩互相爱上了。你能帮我找找么?他挺不好找的,平日不见人,说他多年失散的家找他,我是他多年失散的虚心。你有他电话么?
男:艺术的电话?没有。没听说有这么一人呀?艺术家老了,虚心出来了,虚心还认真了。
女:有,有,我都听说过。你是不爱提他,有这么个人,老能见着,哪儿亮去哪儿,剃一秃子,眼睛有点小,手有点长,腿不是有点快,是太快。挺能聊的。有时跟东家聊有时跟南厅聊有时主持大家。
男:嗨,你说他呀,他不是,八竿子——十六竿子他也没在里头。他谁亲戚也不是。他是意大利和索马里生的,意索,天津人叫叫给叫串了。他不是虚心前哥——虚心怎么不姓钱啊?不信你给意索打电话你这就给他打电话,问他,你是艺术么?他一定告你,——不是。
女:那谁是啊?
男:你容我想想你容我想想。
男人昂首想了半天,中间一度曲膝、抱头、思想家了。
男:确实不认识。
女:你确信?
男:确信。不确信你查字典。电脑马上就能查。古够。
电脑的黑屏刷一下大亮,小沙漏出现在中央。
男:有点慢啊,别着急,这一带不宽,我撒泡尿去。
女:出来了出来了,艺术;才能和技艺。
男人提着裤子探头。
男:我说什么来着?俩媳妇一个不认识。
女:尿了么?
男:没尿。我不就臭点吗?你不能说我不是啊。
女:赶紧尿去。这是小学生字典,找中学的。
男厕所里喊:中学怎么说?
女:艺术,是艺术家通过创作对现实的反映。
男人系着扣子从厕所出来:前门楼子吧?豆腐,是做豆腐的通过磨把黄豆反映成白嫩。见过会聊天的。
女:起源于种植,最早是一种活儿,主要是用手,手艺,工艺,拳艺,执行,望着天执行,脚下有时腾云驾雾。
男:这是谁在聊呢?
女:不知道谁在聊呢,搜索出来的。术,起源于剪树,最早也是一种活儿,主要是指一种雕虫小技,也是用手,手术,技术,开膛术,后来发展为心术、魔术,还是一种雕虫小技。和艺结合后,就是两种雕虫小技合在一起,不分好赖,没高低,拍脑袋就算。有高低见“艺术家”。
男:艺术家艺术家,找艺术家。
女:等着,我先看娱乐。娱,起源于西施,后来泛指南方美丽女子,见之心说高兴。乐,北方旱天登高踩跷人土,无人见之嘴亦咧到天上。
男:艺术家艺术家。
女:艺术家来了!起源于最早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可能是病人,可能是被剑齿虎和狼打了的猎人,苦苦坐在山洞里拢火,女直立人捡来的植物种类丰富,经过焚烧——以下详见“燔祭”辞条。熏了病人,在病人混沌的大脑中放映了有人以来第一批电影画面,使病人在没有镜子的处境里有可能自我审视,并重新观看周围。我们没有证据他那时会说话。我们有证据火堆旁有红色和黑色颜料。我们没证据他在洞上勾勒有人以来第一幅岩画是预谋好处。我们有证据他后来确实捞到了好处。他活下来了。他那些在冰天雪地跑了一天,被猛犸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了骨头回来的兄弟喂了他髓,去掰树枝冻得像鬼一样回来的姐妹烤了他腿,那些野蛮人以为他反映了他们,他受到欣赏。我们有证据他后来身体好了也没再出去,就在火边偎着,他有权利依偎,大家也给他这个空场,希望他多捏些泥盆泥碗,不留神烧成陶碗也没人有意见。我们有证据他后来老在屋,跟头儿走得比较近,也跟越来越漂亮的妇女们有了更多的交配机会。他已经习惯随便搞搞别人就该给他饭吃。也不必都是熏得半死,病得脑子里那个电影。看见什么是什么。他逮了一虫,揪了腿儿劈了翅儿一口唾沫粘树板上,愣告那是琥珀。大家说哦哦是吧。另一位不干了,码了,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雕,雕虫小技。码了就认了,认了就学乖了。乖的后代一直流传到今天,才能和南方女子结婚,继续和北方艺人聚奸。南女忘掉了,只留下才能。北聚奸散只剩下记忆。合为一股才能和技艺。
男人环顾着女人惊叹。
男:噢,噢,原来如此。
女:家,房盖儿下一口猪。吃得好,住得好,过好日子。才能很顺,技艺出了国,按国外习惯颠倒了,艺伎身体一直很好,请好日子放心,常回来看看。
天大白,屋里也大白,灯都剩灯丝了。走廊里刚才就充满了人声。
二处在喊:走了,走了,都上车了。
很多脚步经过门口。哐哐哐,门上一通狂擂。
二处远去:出发了。
男:谁回谁那儿,看谁?
女人摊开两手,耸耸肩。
门上又是一通暴捶,无声了。
男人大拇指朝下示意女人别出声,轻脚轻手关了顶灯,拉上一多半窗帘。
门上又是一下暴捶。
男人坐下,拿自己的手机看未接来电和信息。女人陷在沙发里也在看手机。女人的脸又开始大,开始晃动。
门上又是一下中捶,两下中捶。
两个人低头各自发短信。两个人的脸都开始大,开始晃动。墙也开始晃动,门也开始晃动,地也开始晃动。
门上的捶击继续下去,连贯起来,渐渐有点成心,一拳比一拳嬉闹,带着拍子——真的有一只拳头在捶门。
男人模糊地抬头看女人。女人自己在笑。
——这个笑容有点横道儿,有点偏色,有点哆嗦,卡着脑门和下巴,画面有点长方,上下贴了黑条,黑条外圈有银灰的边儿。
画面有点反光,有人形站在里面往这边看。
拳击越来越有节奏,变成鼓,一直隐在下面的号子提起来,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