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朱绢一声大喊:
“刑部,你跑不掉了!”
只见朱娟的身体从胸部,心窝,腹部……几乎从浑身的毛孔,喷出了几千万滴血液,猛然间形成了一张赤红色的血网。
一瞬间血雾散开之后,货物箱整个染成了绯红色,但是表面并没有人影。
不过,在距货物箱二、三米外的船板的墙壁上,显出了一个赤红的人形,就像一只巨大的红蜘蛛,正在爬动。天膳一个箭步赶上去,将锋利的刀尖,照准人形的胸部一刀插了下去。
赤红的人形虽然没有发出喊叫,但是身体很明显地一阵痉挛,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静止不动了。被天膳的腰刀刺穿的板壁上,顺着壁上的小孔,一股细长的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
掌船的水手们用失魂落魄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看到了只有梦中的地狱才会发生的场景。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霞刑部正是因为全身被朱娟的血雾击中,失去了隐形的能力,所以才遭到了灭顶之灾。
药师寺天膳和朱绢急匆匆地回头,想要搜寻水中的雨夜阵五郎。只见水中只剩下落日的一丝余晖,整个海面一片苍茫。西面暗淡的残光中,早已没有了阵五郎的人影。
药师寺天膳从怀里拿出忍者决战的花名册,走近还在淌血的船板,用手指蘸着暗红的血液,抹除了甲贺霞刑部的名字。
之后——药师寺天膳略微考虑了一阵,以阴郁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在伊贺”雨夜阵五郎””蓑念鬼””萤火”三人的名字上面。也画上了朱红的线条。
“敌我双方,现在各剩四枚棋子。——”
——登陆宫町之后,距离骏府还有四十四里。药师寺天膳一边用手指计算着剩下的旅程,一边露出了凄然的微笑。四十四里,各剩四条生命,经过这场拼死的赌博,到底还能生还几人?当然,即便是全军覆没,这盘忍者将棋仍然得下下去。不过,伊贺的忍者里边,现在有两人都已经失明,自己的胜算还有几成?从不宣而战到现在,药师寺天膳的自信已经遭遇了极大的考验。
魅杀阳炎
一
从宫町往东一里半便是鸣海,随后再走二里三十町即可到达池鲤鲋。池鲤鲋附近有一座“境桥”,以此桥为界,东海道就经尾张进入三河境内。
现在,在境桥的旁边,立着一块奇怪的木板。行人在不明究竟的情况下也许会凑上前去瞧个热闹。不过待看清之后,都感到浑身发冷,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退而避之。
这是一块很大的船板,上面到处是白蚁咬过的痕迹。在这块破旧却又坚实的木板上,自上而下悬挂着一片红黑相间的物体。刚开始,人们或许会问一句“什么东西?”,难以判断那到底是什么。很快,当人们闻到木板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并发觉那竟然是一具人形的时候,诧异和恐怖就可想而知了。
春日的阳光日渐西斜,有四个旅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块木板,不禁停住脚步。这一行人中有三名武士,一个女人,其中两名都戴着苎麻屑制成的头巾。
“……”
“……”
和其他经过的行人不同,他们的面容凝重,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默望了很久,便动手把木板拆下,由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武士背着,沿着街道向河边走去。路上,那个女子采了许多鲜花。
到达河岸之后,木板被缓缓浸入水中,女子把鲜花铺在上面。随后,众人默默地目送着木板流向远方。
自古以来,日本就有沿河放灯,祈送冥福的传统。不过刚才的这个放灯仪式,实在有些恐怖。
“刑部,我们会为你报仇的。南无阿弥陀佛——”
从苎麻屑制成的头巾中,传来一声沉痛的哀悼。
“不过,刑部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看着渐漂渐远的木板,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那是船上的木板,说明刑部是在船中被杀的——看来,敌方实力确实不可小窥。”
“并且,敌人故意做成这个样子,分明在向我们发出挑战!”戴苎麻屑头巾的一个武士分析道。
这时,另一个戴头巾的武士则不动声色地说:
“伊贺的家伙们,现在应该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呐。”
年轻的武士回过头,警惕地巡视了周围——从外表看,他就是甲贺弦之介。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双目居然炯炯有神。他不是明明遭到了七夜盲秘药的袭击,双目失明了吗?现在离药效解除的时间,应该还有四天四夜。
当甲贺弦之介锐如利刃的目光到处巡视时,草丛深处的两个身影急忙趴到了地上。虽然两人逃过了弦之介的视线,不过那一瞬间,还是感到心惊肉跳。
由于没有发现异常,弦之介一行返回了大路。
“还好,我方总算赶在了敌人的前头。”
低声说话的是药师寺天膳。
“那,天膳大人,今后如何行动?”
抬头提问的,则是朱绢。
“敌人有四人,我方虽然也有四人,不过其中两人都已失明——”
“不必着急,此处离骏府还有四十里地。我们可以慢慢收拾他们。而且,朱绢,敌人当中也有一个瞎子,名叫室贺豹马。”
两人都还不知道在关町,甲贺弦之介已经被萤火的偷袭弄瞎了双眼。不过,刚才两人不是还亲眼目睹了弦之介安然无恙的样子吗?
“也就是说,那个戴着苎麻屑制成的头巾的人……”
“没错。另外一个应该是如月左卫门。总之,先把那个瞎子豹马除掉再说。今天晚上,他们肯定要在某处歇脚。不是池鲤鲋,就是再往前一些的冈崎。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先把豹马除掉。不过,我担心胧大人……”
按照天膳的吩咐,失明的胧和筑摩小四郎已经住进了池鲤鲋附近的旅店。
“现在,她是我们最大的拖累,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她我们发现弦之介一行的事情。今天晚上,你的任务就是负责和胧大人呆在一起。”
“那天膳大人呢?”
“我带着小四郎,跟踪弦之介一行。小四郎的身体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我和他伺机行动。”
“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里,药师寺天膳转身盯着朱绢,像女人一样温柔地笑了。
“你担心我吗?”
“不,我是问小四郎大人他……”
回答的同时,朱绢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有些泛红。离开伊贺以来,朱绢一路上照料受伤的小四郎,不知不觉对小四郎升出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朱绢,这可不是旅行,而是你死我活的决斗之行。别太多情了。”
“是!”
“不过,自从走出锷隐谷,就连平时熟悉的人,也显得不一样了。”
药师寺天膳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也好,朱绢,等把甲贺忍者杀光之后,就让我们为两组新人祝福吧。”
二
果然不出药师寺天膳所料,甲贺一行没有在池鲤鲋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冈崎前进。不过,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池鲤鲋东部有一个叫做驹场的地方。从前,那附近有一条延伸的河流,形如蜘蛛的八条触手,河上相应建有八座桥梁,因此人称“八桥”。八桥是一处风景名胜,以燕子花著称,传说著名诗人在原业平曾经游览这里咏出“身着唐衣暖,路遥倍思妻”的名句。不过到了此时,河流已经消失,变成了茫茫的原野。
之所以叫做驹场,是因为每年的四月二十五日到五月五日,这里是全国有名的马市。马市期间,四五百匹骏马,加上各地的伯乐和马商云集于此,马匹的嘶鸣,还有买卖的高声交谈以及漫天的尘沙,好不热闹。不过,待一行人抵达此处时,马市刚刚结束。道路两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原野的尽头,一轮丝线般细长的新月才初生。
甲贺四人正急匆匆地赶路,忽闻得头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声,是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啊,那是!”
甲贺弦之介抬头一望,不由得叫出声来。
天空中飞来一羽黑鹰。弦之介当然忘不了,这正是那只衔着甲贺伊贺决斗布状,从土岐岭飞来的老鹰。而且,现在鹰爪下面所抓着的东西,也和那时一样,正是那份写有家康命令和双方名字的卷轴!
“怎么了?”
室贺豹马透过苎麻屑头巾向众人问道。双目失明的豹马,看不见空中的情形。
“是那只鹰,还带着卷轴——”
话音未落,弦之介就追着向东方远去的老鹰,跑了出去。随后,阳炎也追了上去。原野传来卷轴掠过草丛,在风中招展的响声。
“啊!等等——”
豹马急忙阻止,可是为时已晚——另一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武士则一言不发,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豹马则立在旁,两人都寂然无声。
草丛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从脸型来看,此人正是药师寺天膳。他的动作非常谨慎,对眼前两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人充满了戒备。
刚才,天膳利用老鹰和卷轴为诱饵,希望把豹马以外的三人都骗开。没想到,敌人只有两个人上了当。对天膳来说,剩下两个人,就有些不好对付了。好在天膳最害怕的甲贺弦之介已经被引到了远处,剩下的应该是室贺豹马和如月左卫门——听声音,站着的那人就是豹马,一声不响地坐在石头上的则应该是左卫门了。
这时,坐着的苎麻屑头巾突然抬起头说道:
“来者是药师寺天膳吧?”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天膳不禁愕然。借着依稀的月光,他看清楚头巾下面的那张脸,不禁大叫起来:
“甲贺弦之介!原来你也变瞎了!”
一瞬间,天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方才被老鹰骗走的甲贺弦之介,竟是如月左卫门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