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天上我办公室来,做个记录。”
“我儿子在彻底康复之前不会出家门!”胡伯特指着医生说,“海梅斯大夫会出证明的。”
“别这样,爸。”罗伯特对赖伯点点头说,“没有那么严重。我明天上您那儿去,探长先生。”
赖伯感到高兴的是,他终于离开了哈比希的家。他的陪同者在汽车里对他说:“嗨,这位处长先生真够呛。要是他投诉你……这笔墨官司够你打的了。”
“他决不会的。我了解这种人,警察队伍里也有,发一通牢骚,完了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最好的办法是,装聋作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彼得,你不相信这个罗伯特?”
“他的叙述不寻常,不符合我们有关盗车案的经验,更别说是有关有组织犯罪的经验。”
“也许是个单干的。”
“有高档车不偷,去偷一辆‘鸭子’,这人不是有毛病吗?还有什么功夫!职业盗车贼只会悄悄地往黑暗里一逃了之。他的说法肯定有问题。谁知道这孩子想隐瞒什么。等明天再说,明天他父亲不在场,看我把他的话全套出来。”
然而在第二天,罗伯特仍坚持头一天的说法,他父亲没来,是海梅斯大夫陪他来的。这对赖伯来说正好,他听了医生的报告和受伤情况,做了一份记录,让罗伯特签字,然后把记录放进了一个文件夹,让它今后几年吃灰尘去。
罗伯特和海梅斯大夫走后,赖伯说:“有一点我现在可以肯定,不是什么袭击,也不是什么功夫!医生所列举的伤势,根本不是功夫所造成的。这孩子跟人打了一架,事后编了一套被袭击的故事来保护自己,敷衍自己的父亲。对我们来说,这案子就到此为止了。让我恼火的是,我们老得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片!”
波兰人卡利尔·波德涅夫斯基被害一案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没有任何线索,任何疑点,任何突破口。卡利尔是一名普通的旅游者,令人注意的只是,他被人用一种亚洲人的方法——用个细钢丝绳套——勒死了。
在波兰进行的调查结果也没有显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死者住在华沙以南一座名为瓦尔卡的小城,职业是药剂师,单身,无前科,表现良好,有自己的小楼房,不令人注意,是个老实巴交的公民。至于他吸食海洛因,看来谁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用钢丝绳杀死他呢?
沃特克有个大胆的设想:“此人46岁,未婚,可能是个同性恋者……因此是同类相杀。”
“大白天在公园里,用钢丝绳套?”
“我们知道,男妓中间有许多亚洲人。”
赖伯在沃特克放还档案之前又把它翻了一下说:“我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他死之前吃了青豆炸猪排?”这是典型的沃特克的评论。经常同杀人犯打交道使他有点玩世不恭。
“卡利尔是个药剂师。”
“你更希望他是个妇科医生,是吗?”
“药剂师有丰富的化学知识……”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个想法,通过药房贩毒,这倒是个不令人注意的办法。”
“这么说来,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我的死者其实是你的死者,你拿去按你的路子办吧……”
“那个说从波兰运来海洛因的电话;那个新挤进市场的越南人团伙;那个被人用亚洲方式杀死的波兰药剂师,把这一切联系起来,难道看不出点名堂吗?”
“这是个初见端倪的大胆设想,亲爱的。”
“但毕竟有了轮廓。”
“轮廓能带来什么呢?”
“事物的内在联系。”
“关键在哪儿呢?”
“不知道。”
“祝贺你,你差一点就把案破了。”赖伯对沃特克的讥笑并不介意,他知道这并没有恶意,而是友好的鼓励。
赖伯说:“应当仔细看看在瓦尔卡的那家药店。”
沃特克说:“真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
“你居然能记住那个犄角旮旯的名字!要是我们让波兰当局参与破案,你看会有什么结果?”
“不会有多大收获。”
“那就算了。另外,海洛因不可能在地下室里生产,更不可能在瓦尔卡生产,而是来自金三角或者哥伦比亚,是纯度或高或低的制成品。嗨,这些还用对你说嘛!”
“药剂师可能会制做可卡因,首先是做LSD①,还有……摇头丸。”赖伯忽然拍了一下脑门,“我真笨,怎么没早想到呢!摇头丸嘛——时髦毒品,青年人的追求,大名鼎鼎的大力九!任何一个药剂师,任何一个略有小技的化学师都能做摇头丸!任何一个化验员都能配制这样的鬼玩意儿……”赖伯越说越激动,又把死者的档案拿了出来,“初见端倪的设想这下清楚了:一名药剂师从波兰来到慕尼黑,被人杀害了。是亚洲人杀的吗?是不是争权夺利,海洛因对摇头丸?我们知道,某些种类的摇头丸是从波兰走私入境,悄悄地散布开来的。那么现在摇头丸是不是已经开始干扰亚洲人的毒品市场了?我的天哪,要真是这样的话……”
①Lysergic acid diethlamide,麦角二乙胺。
“怎么样?”
“那用不了多久,我们这儿就会爆发真正的团伙大战,你那儿就会尸积如山。那些人残酷无情,用个把钢丝绳套简直太小意思了!”
“你准备怎么对付?”沃特克问道,虽然他已料到赖伯会怎么回答。
“跟以往一样,等着瞧!”
“哪你刚才说的全是废话!”
“摇头丸的圈子分布很广,圈内情况极为复杂。摇头丸加上‘技术音乐’②,如今是迪斯科舞厅里压倒一切的话题。我们已经在校园里抓到过散发摇头丸的人,他们把药丸送给13岁以上的孩子。谁吃了第一粒,就想吃第二粒。第三粒,于是陷入依赖。散发者的简单手法就是:送给你吃三粒,你就成了新的老主顾!”
②Techno…Musik,一种使用电子计算机作曲的、节奏极强、音量极大的跳舞音乐,90年代兴起于德国。
“然后呢?”
“然后没事儿。那些散发者也是青年人,有时候比顾客还年轻,因而不能判他们刑。他们有固定的住址,也就是父母的家。父母一无所知,也许会把孩子揍一顿,但管什么用呢?这些小歹徒和黑手党、三合会的大同事们一样,也是守口如瓶,不说来源,不说姓名,不说地址。即使供出一个人,那人也不过是个散发者,什么都不说,又得从头做起!我们找不到供货者和生产者。经过多次审问,我们只了解到一点:绝大多数药丸是一车子一车子地来自波兰和捷克,可以做上百万的生意。在黑市上每100丸一卖,每丸7。5芬尼买进,转手再以43芬尼卖出去,能发大财。如果药丸里加进海洛因——波兰货就是如此——价格可以大大提高。据我们估计,单单在慕尼黑,每个周末可以向青年顾客售出多至10,000粒的摇头丸,营业额将近5,000马克,每粒卖43到60芬尼,每个青年人都买得起。与此相比,海洛因成了奢侈品,每吸一次要花100多马克!所以可以推论,海洛因和可卡因的市场在缩小,摇头丸的市场在扩张。也就是说,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必须适应新情况,黑手党、三合会那种大的‘康采恩’必须争夺新的市场,他们要消灭迄今来自波兰、捷克和荷兰的供货者。那位可怜的旅游者、来自瓦尔卡的药剂师卡利尔就是其中之一。”
沃特克说:“有道理。这家伙就归你了。你这么一说,我们的法医研究所得多添置一些冷藏柜才是。”
赖伯说:“大可不必。多半是无名死者,不会有家属来认领。”
“而对你来说,是老对手使用新手段喽。”
“这也有好处。目前的摇头丸市场十分混乱,哪儿来的药丸都有。要是黑手党和三合会控制了市场,他们会像军队一样组织严密,这样我们就能认出他们,可以更加有的放矢地行动。”
“你的乐观主义真是到家了。”
“我亲爱的特奥……”赖伯挤了挤眼说,“要是连这一点点希望都没了,那还要我们干吗?希望是我们每日的粮食。”
对胡伯特来说,在刑警第十三科作完记录后,他儿子罗伯特遭袭击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他在干了快二十年的默默无闻的官员工作以后,要利用这次机会引起人们对自己的注意。
哈比希处长给他的上级局长打了一份报告,题目是:《外国人犯罪对居民的危害》。报告没有什么新鲜内容,可单是一名高级官员的儿子被亚洲人打成重伤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重视了。
胡伯特·哈比希要求慕尼黑刑警通报此案的情况,他向上级反映了他家里发生的事,并用小心翼翼的措词指出德国的移民政策过于宽大。他认为,德国警察人员不足,薪水太低,装备欠缺,而同时却把成千万的税收用在申请避难者身上。社会平衡受到严重破坏。一名妇女如果在晚上一个人去树林里散步,就跟自杀差不多。胡伯特没敢发表更加尖锐的言论,因为作为一名德国的官员,无论他如何批评政府,他终究还是忠于这个国家的公仆。正因如此,德国官员的退休金的丰厚,是任何其他职业望尘莫及的。
当然,哈比希报告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在短期内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但人们告诉他说,报告里讲的都是事实,人所共知,连最高层人士也知道;还说他本人也清楚,修改法律需要有议会的多数票,而表决时总是败在反对党的手里,反对党对政府的提案原则上持否定态度;还说这固然不合理,但毕竟是民主,而德国是个民主国家,还要成为这方面的楷模。
对此,哈比希没有异议。他认为,怀疑民主制度等于是剖腹自杀。所以他的感觉是,自己说了实话,但没有动摇国家的大厦。他现在认为,他儿子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