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十不惑-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酷是人类文明独特的产物,带有很大的偶然性,是近乎孤立的存在却和周围的
  人和环境息息相关的实体
  说酷。
  我不由得悲从中来。
  那就是我自己呀!
  *插曲完*
  和稚世看过《美国馅饼》(AMERICAN PIE1)的第四天,也是公元2000年的2月13日,情人节的前一天。我一袭黑衣,长发飘飘地走出公寓大楼,穿过肯尼迪大街,到左近的“STOCK”超市购物。
  那天,超市的门口竟意外地堆了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个吧全是中国人,大约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白花花的印有超市名称的塑胶袋堆了一地,借着夕阳的余辉远远望去,仿佛《射雕》中黑风双煞的白骨阵一般。
  我目光茫然地穿越白骨阵,耳畔是中文声声入耳,隐约觉得站着一个大个子,光头(何苦在二月天剃光头呢?),鹤立人群之中;此外有两个在一起的女孩,个头都不太高,感觉上很漂亮的样子。我从她们身前经过时(现在想想也带有故意的成份),两人一声不响地打量我。
  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两年后的今天,对于当时确切时间的概念已经很模糊了,就是说遇到这两个女孩的日子究竟发生在情人节之前还是之后的事实——记忆上出现了偏差。毋宁仍旧说是情人节的前一天罢。这样对我自己而言,无疑带有深入肺腑的疼痛——因为和稚世渡过情人节的第三天,我和这两个女孩中的一个上了床。
  奇怪的是:我当时真的没有正眼瞧过她的脸——夕阳已经快散尽了,我又是目不斜视。但我千真万确地相信我之后和之睡觉的女孩,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直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失误率会越来越小,因为当时,离我二十六岁的生日只差三个月了。
  而诸位可能会问:发生在情人节之前之后,或睡觉对象是不是那两个女孩之一究竟有什么重大意义呢?回答是没有。我只是搞不懂自己而已。
  而已。
  那天,我买了蟹肉条、巧克力粉、两个茄子、一条半磅的香肠(后发觉买错了狗食,因为上边印了狗头)、半打鸡蛋和两斤各50CL的啤酒。
  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晚上八点三十分,我敲开了820室的门。稚世开门时略带诧异,马上投给我一个温宛的笑容。我半倚在门框上,向她晃了一下两听啤酒,微笑着用日文说:
  “稚世,一齐喝吧!”
  稚世穿着淡粉色的套头衫,外面罩湖兰色的开襟开司米。她的眼角边上了淡装,有几点不意觉察的莹光粉的痕迹,我仍旧是长发,穿着深兰色臂上有白滚边的阿迪达斯运动衫。
  “你……”稚世有点窘迫地看着我。
  “今天是情人节呦。”我凝视她眼中的反应。
  “啊,我……倒忘了。”稚世不太会撒谎,眼中分明写着千言万语。
  四目相对。
  “对不起,请进……”
  这使我明白今晚我将驾驭事态的发展,刚才敲门时心脏剧烈得令我几乎不堪重负的起搏感已经风平浪静——一旦进入角色,就将驾轻就熟。
  整洁利落却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房间。
  书桌上摊着名叫《咖啡教室》的法语教材,台灯发出荧荧的柔和光线——她竟然在学习,在情人节晚上学习!
  我的心一下子抽紧,想把双手按在她瘦削的肩头保护她的念头一闪而过。我忽然顿悟,心中原有的牌坊坍塌了:原来在今天晚上,这个世界的亿万盏灯火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满怀期望地寻找浪漫的节目,甚至于,有些人真的无视它的存在。或者,不得不忽视它的存在。
  我在心中哑然失笑,无非是情人节而已,看来眼前赢赢弱弱的女孩比我坚强得多。我端详着贴在墙上的一张照片怔怔地发呆,那上面是穿着和服和女伴们参加成人礼的稚世,所有人都像漫画中一样可爱。
  台灯在桌上发出橘色的柔光。
  “我不太会喝,少喝一点儿。”稚世说。
  “没关系,我喝一听半好了。”我说。
  稚世到厨房拿了两只杯子,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个Sony MD 随身听和一对大立体声耳机。
  “对不起,没有唱碟机。”说完,打开MD机,把音量调到最大。于是,屋内就响起《南方群星》的歌声,由于用耳机发声,音质变得像三十年代的旧唱片一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回味。
  我们开始边喝边聊。
  都聊了什么呢?无非是她的家乡神奈川县的川崎,她的爱好,喜欢的电影和音乐,在法国的生活,对普瓦捷的印象;我的大学、工作,遇到过什么样有趣的人,为什么来到法国,以及——我眼中的日本。
  啤酒将将喝完,稚世的脸上泛出一丝潮红,她用双手捂着脸颊,笑着说:“不行了,感觉好热。”然后跑到冰箱边,打开门,拿出一瓶矿泉水,也不倒到杯子里,就那么喝起来。
  她喝完,把瓶子放回冰箱,然后不好意思地说:“脸都红了吧!”并把手掌贴在脸颊上朝我定定地笑。我站起来,在《南方群星》的歌声中,抱着稚世吻在一起。我大概吻得很用力,酒精作用下的吻总是带有暴力的因子。我的双手扳过她的头,十指伸进她柔顺的发中,两人的唇尽最大可能贴在一起。
  呼吸发出巨大的回声。
  南方群星的歌声。
  轻轻地,稚世从这个吻中分开,把头埋在我的胸前,闭着眼不均匀地喘息着,她的双臂紧紧揽着我的细腰。我把唇贴着她的头顶,然后抱着她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稚世唔了一声,我的右手从她的套头衫下摆滑进去,隔着胸罩爱抚了一阵,再解开搭链。行至最后一关时,稚世缓缓睁开眼,用受伤的小动物般的眼神望着我,怯生生地说:“我……今天不要,行吗?”我点点头,再次把她抱在怀里,久久地吻她……
  我在将近十二点时离开她的房间,踱上十楼,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仰面朝天倒在床上,抽了两支烟,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搞不清楚?
  至今仍然搞不清楚。
  当我面对某些女孩时,就会出现上述的情况。我觉得有时候我变得很驯良,睡与不睡只在一念之间——当然还要取决于女孩的表意,但更趋向于坚持和不坚持的问题,而不是对与不对的问题。
  我还是搞不清楚,当时的我当然更混沌,不久就一头扎进了无边的梦境之中。
  有时候在梦中,我还是会梦到普瓦捷。
  那里的风景永远就象我第一次走出普瓦捷车站看到的一样:迷你的环岛、笨头笨脑却不无灵巧逾挪的公车、车站附近的咖啡馆和烟草店……虽然在那里的生活只有短短七个月而已。在过了很长的时间之后,有时候梦中质问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总是答不上来,绞尽脑汁也全然没有头绪,于是梦中的自己开始无声地哭泣。但更多时候,总是愿意相信仍置身于普瓦捷那所青年公寓的那个小小的房间之中,仿佛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听到隔壁老高哼唱的小曲儿,楼下820室仍住着稚世,而在同一座城市中,仍住着达弥一样。我生平作过相当之多的关于校园内容的梦,小学时代的,中学时代的,大学时代的相识的人物纷纷在梦中登场。不同时代的人物彼此交谈,出现时空的错乱。而关于普瓦捷的梦境,却是一个单独的存在。仿佛特意为我设立的场所,时间和空间二维坐标精确地捕捉并定位我在那个时期的存在,我的思绪,我的回忆,我的爱(如果真的有爱存在的话)……
  那时候的我,在普瓦捷的我,初来乍到的我,象刀刃一样锋利,象飞弹一样目标明确,象烟花一样色彩纷呈。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我有许许多多的失误,思维方式上的,形为举止上的——相对于理性价值而言;而相对于感性价值而言,那时候的我,二十五岁的我,象一股春风一样,单纯而富有创意,无限的创意……
  在巴黎的时期,我为完成设计学校布置的作业经常性地穿棱于蒙玛特高地(montmartre)一带的面料市场,远远望去圣心大教堂矗立在巴黎的万点灯火之中。有一次猛然间我恨不得马上再次拥抱那个属于我的场所,普瓦捷带给我的记忆的某种平淡无奇的震撼。因为那里才是我真正生活过的地方,赤裸裸真实的自己,虽然带有相当程度的不完整性的真实的自己。
  之后发生在我和稚世,和另一个女孩之间的事情很简单。
  情人节后的第三天中午,我和那个女孩在语言学校走廊里不期而遇。下午喝咖啡时,又在学校咖啡厅碰到,于是聊起来。交谈中她接到一个中国打来的电话,谈到中途突然抽抽嗒嗒地哭起来。我忙递上纸巾,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就在我的住处大干一番。
  我之后碰到稚世,只是点点头,道声:你好。
  和那个女孩不久之后也理所应当的分了手。她只是需要一个依靠而已。
  之后我又相继认识了美芳、秀芳和达弥。也许那时侯,我觉得台湾女孩和日本女孩之间,前者比较容易沟通吧。
  直到五月份稚世离开,我们都没再谈过一次。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普城。
  记得有一次我和那个女孩坐在公寓大厅里和一个法国男孩聊天,稚世从楼梯上下来,远远看见我就微笑,我忙挥手大声道:“SALUT!”
  ——我非常之做作。
  稚世的目光仍旧很清澈,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显现其中,甚至那都不能算是失望,而仅仅是不解而已。
  现在每每想起稚世看我的眼神,都感到切肤的疼痛。到写这篇文章为止,在我所经历的伤痛当中,从此次为最。
  稚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感受呢?稚世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呢?一切不得而知,因为时光不会倒流,我已无法重新面对稚世。永远。
  和稚世,这位第一个结识的日本女孩之间相处的许多细节及个中的感受,都是这次重归普城后才体会到的。如此说来,这个夏天在普城的日日夜夜,并非虚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