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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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6期-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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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吧!”
  杨树根第二天给小顺子寄回去了九百八十块钱。走出邮局的时候,杨树根心里好受了一些,那一刻,他觉得也许小顺子的病是误诊,医生经常误诊。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癌症呢?村里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说过谁得过癌症,而且前年还有许多专家来过村里,说村里的土和水都有一种防癌的物质。虽说当初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小顺子的病与油漆有关,为什么这么多人没事,就轮到他呢?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越想也就心里越开朗起来。
  是个阴天,抬头看惨淡的天空竟露出了一些阳光,无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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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十五一过,工棚里就乱了,砖地上扔满了烟头和一些油漆刷子、脏手套、破袜子,没人愿意清理,烤火用的油漆桶也不再生火,碎木片、锯屑摊在地上备受冷落,张福贵、周山等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他们将很少的几件衣服反复地捆了又捆,过几天又拆开再穿上。真的要走了,住了一年半的工棚多少有点让他们恋恋不舍,虽不是自己的家,可就像露水夫妻,不能白头到老,毕竟也还有一些感情。
  从腊月初开始,杨树根就开始找王奎谈结算工钱的事,王奎态度很暖昧地说:“嘉风公司是从唐城建工集团手里转包的工程,唐城集团的工程款还没付,钱一到我让财务处长黄彪给你们送去。”杨树根等到腊月初十,还没消息,他就去问黄彪,“唐城的钱汇过来了吗?”黄彪说:“你问这干什么?”杨树根说:“王总说唐城的钱一过来,就让你给我们结工钱。”黄彪一脸无辜地说:“王总没对我说呀!”杨树根急了,“我们这点钱,你们拖来拖去什么意思呢?”黄彪说:“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打工的。你找王总去。”
  大伙都问杨树根什么时候拿工钱,杨树根说过几天就拿到了。说这些话时,他的心里很虚,说谎一样忐忑。晚上当大家讨论买什么东西回去过年的时候,他再也不敢命令大伙关灯睡觉了,想命令,可话还没出口,全堵在了喉咙里了,堵的感觉像食道癌。杨树根一整夜一整夜地不能睡觉,他在彻夜不眠中两鬓悄悄地白了起来。
  杨树根给王奎打电话,约好见面时间,王奎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钱还没到,一到不就结了吗?”杨树
根说:“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不给钱我们怎么回家?”王奎说:“我没钱。”说完电话就挂了。杨树根愣在小卖部里,他感到一个大老板怎么说话这么随便,一种毁灭性的结局像他生活中的女儿小慧一样让他无法拒绝,他的手心里都攥出了水。小卖部老头催他说:“钱,电话费,一块六毛钱!”
  看着成片的豪华小区在他们的粉刷下新媳妇一样焕然一新,一股浓浓的悲凉在心里山洪一样涨上来,他知道这是别人的城市,他也不想要这里的’扇窗子,可血汗换的钱却让他束手无策。他自己拿不到钱可以认倒霉,可这么多跟他背井离乡的乡亲离家一年多了,怎么交代?
  当他手心攥出水来的时候,全身的肌肉开始膨胀,血往脑门上涌,这时梅来监狱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反复回响着,“再穷再苦都不能违法”。
  过了腊月十五后,老乡们在反复收拾行囊后,沉不住气了,张福贵问杨树根,“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工钱究竟什么时候结?”一贫如洗的钱多也说话不好听了,“树根,我们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哪怕全世界都是骗子,你是不会骗我们的,是吧?”杨树根竭力想掩饰自己的心虚,底气不足的他只是说:“工钱会拿到的。”这话等于说工钱现在还拿不到,什么时候能拿到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而过年还剩几天了。这时张福贵跳起来说:“杨树根,要是你跟老板串通一气耍我们,我们跟你没完;要是老板耍我们,我们就跟他拼命,这城里人拿我们老百姓当牲口了?”
  杨树根不想辩解,也无法辩解,他第一次低着头说:“我明天再去找老板。”
  工棚里气氛很沉闷,没有声音,烟雾缭绕中,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由此及彼像被厚厚的棉被捂住了一样。
  杨树根没有给王奎打电话,他直接到了写字楼里的公司。公司唯一的员工小刘对着墙上建筑图纸上的线条和标志发呆,她流产后的表情很空洞,轻飘飘的。杨树根一直不知道她是办公室主任兼人事部长,因此也就缺少必要的尊重,虽说小刘原来做过三陪,但当了领导后正派了许多,只是有时候化妆过分的口红以及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轻浮浪荡的姿态还是流露出了风尘女子的习性。杨树根进去后问王总呢,小刘的目光从墙上的图纸位置挪到了杨树根的脸上,她别有用心地看着杨树根,用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更加猩红的嘴唇,“在袁婊子的床上。”杨树根问王总什么时候来上班,小刘卷了一下舌头,“你跟我一起到我的床上等他,肯定能等到。”说着就放肆地笑了起来。
  杨树根毫无办法,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过去,王奎的电话关机。等到中午时分,王奎夹着皮包走进了办公室。杨树根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冲到王奎面前,“王总,我等你一上午了,打电话又打不通。”王奎客气地给杨树根让座,然后又递过来一枝好烟,“来,抽一枝,这是软‘中华’,味不错。”点上火后,王奎继续说:“上午一直在跟唐城集团交涉,他们总是说资金周转困难,我也没办法。”
  杨树根似乎早有预料,他大倒苦水,“王总,这帮弟兄是你让我带来的,没有钱,回不了家,你让我怎么做人?只要你给弟兄们把钱结了,我的工钱宁愿不要了。”王奎很为难地说:“这怎么行呢?你是队长,我怎么会亏待你呢?实在是没有钱,要是有钱,我马上就给你,唐城不给我钱,我都想跳楼。”
  杨树根不敢回工棚,他坐车到唐城集团问钱给没给嘉风公司,唐城集团一位衣冠楚楚的财务总监说:“今年的三百六十万工程款一个月前早就付给他们了,怎么能败坏我们的名声呢?”杨树根听完这话脑袋炸裂了一样疼痛,他要找王奎质问,为什么耍他?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杨树根在王奎与袁媛居住的临水苑的一幢公寓楼里将衣衫不整的王奎和袁媛堵在门内。见杨树根找上门来了,穿着睡衣的王奎脸绷得像足球,“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杨树根挤进门内,在温暖而暧昧的灯光下,一下子理亏了似的,扑通跪在深红色的木地板上,“王总,我求你了,你给我们结了这点钱吧,我实在是没法跟老乡们交代了,就算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吧!”杨树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大部分泪水滴落到质地优良的地板上。
  袁嫒拉起杨树根,“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激动。”王奎一条腿跷在椅子上,然后拍响了桌子,“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苦肉计就想吓倒我了?我告诉你,对于不识抬举的人,我十年前就卸过胳膊。唐城的人说钱付给我了,你让他到我面前来说,我就不相信他长了三条腿。”
  杨树根的牙齿咯咯作响,他听到了牙齿要相互咬断的努力,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他战战兢兢地问王奎:“你说给不给我们结工钱?让我回工地好有个交代。”王奎笑了:“工钱肯定是要给的,你明天到办公室找我。”
  杨树根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冬天的风中,一缕一缕的西北风像细铁丝一样抽在他脸上,他有一种被拆碎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举步维艰。
  已是腊月二十三了,工棚里的老乡们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听完了杨树根说完前前后后的经历后,全都红了眼,年近六十的高成海将一个小油漆桶踢翻:“妈的,这世道全是骗子,我们跟他拼了。”所有的人都咬牙切齿地吼道:“拼了,这龟孙子!”这场景很像许多年以前的农民起义一样,这十几个人就是十几包炸药,只要扔进去一个火星,立即就会炸个天翻地覆。这时的杨树根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梅来的话:“再穷再苦,不能违法。”他说:“明天我再去找王总,如果还不结工钱,我就去找政府,小卖部老头讲报纸上说政府有一个清欠办,政府会给我们作主的。”
  大家对杨树根幼稚的假设毫无信心,他们只是说:“这个王八蛋去年就开始骗我们了,你明天去也不会给钱的。要不我们一起去!”钱多甚至讲出了一句很时髦的话,“罢工!明天我们就不干了!”杨树根说:“明天还是要干活,不然我们就悖理了,你们最后一次听我的,好不好?”
  大家见杨树根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发号施令,也就不说话了,是给杨树根面子,也是绝望中的保留的最后一丝妄想。
  王奎倒是讲话算数,腊月二十四这一天他真的就来到了办公室。他让杨树根落座后,自己转动了一下老板椅招呼小刘倒茶。王奎态度友好而亲切地说:“去年答应你们回家过年,我当然说话算数,只是钱还没到,手头有些紧,望老弟能理解。我考虑好了,给你们每人暂时先发两百块钱工钱,外加一百块钱奖金,再让黄处长给你们一人送三斤瓜子、两斤糖果,外加一盒饼干,回去跟老婆孩子好好团圆团圆,也算是我这个当老板的以人为本、关心群众嘛。明年你们再来上班,工钱六月份全部结清,正好两年。”王奎很有把握地将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深褐色的老板桌,“你是有功劳的,所以过年给你多加两百块钱。明年将你的工资再提高一百块钱。怎么样?”
  杨树根没有一丝激动,他只是说:“王总,你不要多给我钱,只求你先把弟兄们的工钱全部结清,明年我保证带他们一起来,你可以把我的工钱全扣下,只给我路费就行了。”
  王奎看杨树根不识抬举,就横起眼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不答应的话,我一分钱不给。”杨树根的希
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他狗急跳墙地说:“王老板,这可是你说的!”
  王奎一拍桌子,“你他妈的想威胁我,那好吧,我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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