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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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6期-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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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说你们一点考虑没有,而是有些欠妥。应当从艺术的规律出发,当然,你们搞专业的比我更清楚。
  “这位老同志,”那位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围在身边的老干部们,“请您把意见说得具体一点,好让我们马上改正。”
  ——算了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老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在老王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不就是自己的字没摆到明显的位置吗,挑什么啊。”老王停下来辨认了一下,他觉得好像是老赵头的声音。停下的老王想回头看看是不是他,但停了两秒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迈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展厅。——以后,这样的活动不要再叫我参加!
  有几个老干部,也稀稀疏疏地走出来了。
  老王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和这些稀稀疏疏的老干部们汇在一起。——连横竖起笔运笔都不会,还写什么书法。
  “就是。一看就让人恶心。”
  “毛主席的诗词多大气啊,气势多大!看他写得像一群小鸡仔似的,哼,没有气势可有脸皮!”
  
  十六
  
  离开那些牢骚满腹的老干部们回自己的家,老王还真觉得有些不舍。在门口,老王让自己略略地平静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侄子坐在沙发上。他的双脚高高地搭在茶几上,略略地晃动着,电视里,一部枪战片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一个人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你怎么回来了?老王对侄子的存在很感意外。他看到了堆在一边的被褥、脸盆和一个布兜。
  “我不干了。”侄子放下了他的脚,他对老王的出现也感到一丝意外,他的脸上带出了这种表隋。
  ——为什么不干了?偷人家东西了?老王的脸沉了下来。
  “不是。我什么也没偷,就是不想干了。”
  老王只得压住火气再三追问,而侄子又是一个惜话如金的人,好不容易,老王才问清楚侄子不干的理由。首先是累,一天得干十几个小时还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一离开车间人马上就能睡着。其次是脏,车间脏住的宿舍也脏,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连翻身都不能。再有就是老板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时不时地打骂他们还千方百计地扣工钱,“纯粹是剥削。”
  ——什么是剥削?你知道什么是剥削?老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小年纪,总是好吃懒做,哼,光养着你不让你干活才不叫剥削是不是?
  “他就是剥削。”侄子横了一下他的脖子,老王看在了眼里。  ——人家能行,人家能干,那你为什么不行?要不是看我的面子,这活儿能轮到你的头上?……再说,他们的老板是我的学生,他能剥削你吗?他不能!……我知道你不敢跟我说实话,你在家里就小偷小摸,我早就知道!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得好好地改一下你的坏习惯!
  电视上,那个陷入重围的人坚持了下来,迎
来了救兵。只是他已经伤痕累累,都快站不起来了。老王的侄子几乎目不转睛。“The End”出现了。
  ——一个人,不想受苦受累是干不成事的。你怕受苦的臭毛病得改一改了,是得改了!我告诉你,马上给我回厂里去!马上给我回去!
  侄子关上了电视,“叔,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
  “临出来的时候,我将一根钢管塞进了机器。”
  老王愣住了,他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的侄子,他的手脚有些发凉。——你怎么能这样干?老王做了一个挥动拳头的动作,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干?
  “谁叫他们不给我工钱的。”侄子一副满不在乎的表隋。
  ——你给我滚!以后不要再进我家门!老王终于严重地爆发了,他的鼻子闻到了火焰和硝烟的气味:你你真不是东西,你给我滚!
  侄子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收拾了一下自己丢在沙发边上的东西,“我来就是和你打个招呼的,我马上就走。”
  ——以后,以后你不要再想叫我给你找工作!
  侄子哼了一声,背起他的被褥和衣服,背起脸盆和叮叮当当的响声,在黄昏里走出了老王家的门。
  黄昏,在侄子走出去后就自己合上了,然而大门还空荡荡地开着。老王大口地喘着气,他突然发现,空气早就不够用了,它那么稀薄。邻居家的音乐混乱地响着。
  如果我有一双翅膀两双翅膀
  随时出发偷偷出发
  我一定带我妈妈走
  从前的教育
  别人的家庭别人的爸爸
  种种暴力因素一定会有原因……
  
  十七
  
   在医院里,弟弟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很让老王感觉陌生的人,一个冷冷的人,一个有着很怪的脾气老王摸不到的人。最初,老王并没有在意弟弟的变化,这变化是慢慢叠加起来的,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察觉到这种变化,老王当然很不高兴:你是怎么回事?你这两天怎么啦?
  “我一直这样。我一个乡下人,又能怎么样?”
  ——你,老王愣愣地看了两眼一向懦弱的弟弟,你怎么说话?我知道你为什么,是你儿子不争气,他的那些事都和你说了吧!
  “我不是说他。不因为他,这事和他没关系。”弟弟略略地显出了一丝尴尬,“我知道他怎么样,我很清楚。我是说咱父亲。他不光是我一个人的。”
  ——你这是什么话!纯粹放屁!
  “我知道你从来不放屁。像你这种知书达理又当过官的人从来都不放屁。咱父亲是在你家摔的吧,这没什么,在谁家看不好都能摔,可我在医院没日没夜地都五六天了,你在医院里又待了多长时间?”
  ……人越聚越多,那些病人、护士和病人们的家属、朋友都在门口探着他们的脑袋,一些脑袋听了一会儿就走了后面又换上了其他的脑袋。
  ——我今天就在这儿,你可以回家了。老王压低了声音,他的脸背对着门口。
  “要是我不说,你能让我回家?”弟弟的声音反而提高了一些,他甚至是冲着门外的那些脑袋说的。
  老王挥了挥手,仿佛在他面前一直有一只来回飞动的苍蝇,他的头开始晕眩,有许多的鸟在他的脑袋里呜叫和飞旋,它们扑闪着冲出了他的头。天似乎在突然之中就黑了,他听见耳朵里有着两扇巨大的门,而这两扇门也在突然间就关上了,他听到的是关门时最后的轰鸣。
  兄弟俩的争吵以老王的晕倒而收场。医生说老王的心脏出现了早搏,而他的血压也高,不过住几天院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于是,老王住进了医院。他要求和父亲住在隔壁,他要求老伴儿给县委办公室和老干部局打一下电话,当天,老干部局的一个副局长就来到了医院。他们大约坐了三分钟手机就响了,于是,副局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病房。
  ——你去邮局看看来信了没有。老王每天都这样催促,老伴儿天天去邮局可一直一无所获。
  ——她也许会打到家里。家里又没人。
  “我不在医院里照顾你们,天天回家等电话,你说行吗?我又不能把自己分成三半儿,一半儿侍候老的,一半侍候你,还有一半儿在家里等电话。”
  想想也是,老王就不再说这些了,他说的是谁谁送来的香蕉太青太涩,外面买的饭不卫生而医院里的饭又太难吃。“一身的毛病满眼的毛病你烦不烦啊。”老伴虽然这样说着,可她还是按着老王的要求送水送饭端便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不行了呢,多大的病啊。”
  在老王也住进医院之后老王的弟弟天天都来看一下。他们谁也不和对方说话,仿佛对方并不存在。弟弟的话是和老伴儿说的,好些了吧要不要人手之类。然后就没话了。然后,弟弟以父亲可能要这要那为借口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他们的事,我以后可不再管了。有一次,老王指着弟弟走出去的背影说。我再也不管了。
  
  十八
  
  从住院以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操场了。老王想,老王就把它说了出来。那时,天已经有些亮了,老伴儿张着她的嘴翻了个身。她似乎含混地应答了一句,具体是什么老王没听清楚,那时他已站在了屋外。
  院子里树影晃动,似乎有一团淡紫色的雾也在晃动,其他的都出奇地静寂。屋里,老伴儿似乎又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或者只是翻身,那动静很快就消失了,根本来不及捕捉。老王朝父亲空出的那间房间看了看,那里空空荡荡的,甚至有些阴森的气流,老王朝房门那里走了几步,阴森的气流悄悄地散了。他支起了耳朵,里面既没有叹息也没有说话的声音,连咳嗽声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的房间更加空空荡荡。父亲还在医院里。
  那天老王的心情不坏。
  那天,老王的心情真的不坏,所以他奔向操场的步子极为轻盈,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想象,那些学生见到他时的惊讶和兴奋,他们会围住他,和他交换这些天自己练习的心得……
  操场上,练拳的只有一群人,他们聚在老赵头的周围。老王建立起来的“领地”空荡荡的,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两株野草却乘虚而入,在他的领地上长了出来。老王走过去,用脚踢掉了那两株草——这时,他发现自己的两个学生竟在老赵头的队伍里。他们也看见了他。
  那两个学生,有些不自然地收住了动作,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老王的目光。老王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还有些凉。老王想了想,他做出一副闲逸的样子朝老赵头的方向踱过去,老赵头肯定也看见他了,早早地就看见他了。
  那两个曾经属于老王的学生仍然那么很不自然地站着,躲着。老赵头停下了他的动作,他仿佛并没有看到老王:“要大方一些,舒展一些。太极的形和意都是非常讲究的,不要只看皮毛的东西。”然后,他走到曾经属于老王的一个学生的身边,纠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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