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的这句话比较合乎情理,毕竟是村里的老百姓,胆子并不是很大,一听说公安要来,他们的吵嚷劲小多了。等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李平说:“乡亲们,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在这里吵嚷也不顶事,乡里的事还要乡里办。”
牛老歪又出头了,他问李平:“我们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
李平厉声对牛老歪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一边去。”
牛林站了出来:“我们的宅基地什么时候给?私自乱建的什么时候拆除?”
李平说:“先回去,很快解决。”
牛林步步紧逼:“最快是什么时候?”
李平咬牙说:“最长不超过三个月。”
牛老歪跟着嚷嚷:“三个月太长。”
李平说:“我说三天,你们相信吗?”
李平的话一下子问住了牛老歪,牛老歪不言语了。
文秀说:“既然李乡长说了,你们就回去吧。这么长时间都等了,还在乎那三个月吗?”
牛林走到李平的跟前一字一句地说:“李乡长说话算数?”
李平拍拍胸脯:“三个月解决不了,我这个乡长辞职不干。”
李平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们都无话可说了。牛林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刚才大家也听到了,李乡长说三个月解决。我再给他加三个月,如果解决不了,我们省城见。”
牛老歪接着大声说:“不是省城见,是北京见。”
牛老歪处处拿着到北京上访威胁他们,文秀气得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
牛林他们散了以后,文秀觉得李平的话有点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出去了,如果实现不了,以后怎么下台?传出去会降低他的威信。
李平说:“三个月一定解决,如果连这么个问题也解决不了,我这个乡长真不干了。”他问文秀,“你是包村干部,有信心吗?”
文秀回答:“领导有,我就有。”
“那好。”李平说,“我们回去就找姚书记谈,一定要在太平庄治理空心村。”看来李平这一次是动真的了。
李平说到做到,回去以后,就和姚书记谈了,姚书记说:“要慎重,出了乱子就麻烦了。”
李平说:“不能再慎重了,再慎重就到省里了。”姚书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先摸清底数,拿出一个方案,然后我们再斟酌。”
李平从姚书记屋里出来,就把文秀喊到他的办公室,李平说:“和姚书记谈了,下面的工作靠你了。你先到村里摸清底数,有多少私自乱建的?在村里交了多少钱?要看票为准,不能道听途说。再摸一下,多少户建新不拆旧?这些户家里有几口人?是否有在外地工作的?是否有年老体弱的?一定要摸细摸准,一户也不能丢落,那样我们才可以打有准备之仗。”
杨抗到李平那儿告了文秀一状,说她不务正业,不抓村里的工作,跑到老百姓家里保媒拉线。
文秀很委屈,自己费尽心血,还搭了三百元钱,竟然成了不务正业,要不是为了太平庄矛盾的化解,要不是为了感化牛二愣,她吃饱撑的管那闲事?她在变相做工作,杨抗非但不理解,还告黑状,算什么人呢!文秀知道杨抗对她帮水莲心存不满,更加认识到杨抗的狭隘,她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向李平汇报了一遍。
李平边听边笑。
文秀说:“别笑了,我快成诈骗犯了。”
李平说:“诈骗犯也是工作的需要,乡干部就应该这样做工作,以情动人,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文秀委屈地说:“你不批评我就知足了。”
李平说:“你干了工作我为什么批评你?你太小瞧我了,我若是是非不分,还当什么乡长?”
文秀笑了:“我可不敢小瞧你,还佩服你呢。”
李平叹了口气:“你佩服我什么?当了六年乡长了,不知道要当到猴年马月?”
李平没有接任书记心里一直不平衡,他话语中流露出的情绪文秀也理解,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当个听众。
李平说:“文秀,我知道你在太平庄工作很难很委屈,我何尝不是呢。姚书记你也看到了,来的时间不长,出去了两次,说是考察学习,其实就是公费旅游。我干工作有人说我超权越职,不干工作说我闹情绪,我是左右为难啊。”
文秀不语,作为乡镇的一般人员,领导之间的是非,文秀一贯的原则是少说话,免开口,她谁也得罪不起。看着李平忧心忡忡的样子,文秀虽然谨慎地保持沉默,但是很感动,她觉得李平之所以和她说这么多,是充分地信任她,没有拿她当外人,内心不由和李平又近了一步。她决定把小米的事告诉他,小米的事迟早要让领导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还不如主动让他了解。
小米的事,让李平对乡镇计划生育工作发起了牢骚:“现在计划外生育工作也很难干,比如社会抚养费的征收,就是个大问题,上面的执法力度跟不上,乡计划生育办公室只能做工作,个别老百姓很难谈,工作做不通,也没有有效的措施。申请法院执行,法院大案都办不过来,哪有精力管这些!执行也是个问题,去年杨树沟执行了一户,超生户耍起了无赖,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拘留了半月,放出来了,钱倒不是问题,但影响很坏。小米的事,你们斟酌着办,灵活一点,把事情摆平就好,最好村里的事村里解决。”
李平这么一说,文秀心里有了底,她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
太平庄治保会的问题解决不了,杨抗的意见很大,不利于下一步空心村的清理。李平要求文秀统筹兼顾,一边解决治保会的问题,一边摸清宅基地的底数。
文秀理解李平的心情,他把话说出去了,当然很着急。文秀想先把治保会的问题解决了,才开始摸底数。这个问题不解决,弊病很大,两派人员相互挖苦,相互扯皮,责任心就差了,村里的治安也出了问题,连续发生了两起偷盗案件,一家被盗了一头猪,另一家的窗户被撬开了,钱财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影响恶劣,村里人心惶惶的。
关于治保会的调整,文秀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她想老百姓并不是觉悟都那么高,也许要求不干的不只是牛二愣安排的人员,如果那样,就可以协调一下,两派的人都安排几个,就可以平衡势力。
文秀在太平庄的工作有了成效,喇叭上喊了一遍,两委成员都到了,会上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互相瞪眼找事。
文秀先让牛二愣把村里最近的治安状况说一下,由于文秀对他姨家的帮忙,牛二愣的态度好多了。他简明扼要地把村里最近两起案件通报了一下,话说得不多,也算连贯,最后还自我检讨了几句。文秀有点惊讶,对牛二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牛二愣说完,杨抗作了简单补充,对于人员调整,杨抗却只字未提,最后还是由文秀扯上了正题。文秀说:“刚才杨书记和牛主任对村里的治安状况作了说明。我首先对村里的治保会提出批评,治保会就是维护村里治安的,出了这样的问题,治保会十几个人,都卖什么吃了?不是我话说得难听,是无法向老百姓交代。鉴于这种情况,我有个想法,大家可以议一下:我们太平庄没有多少集体收入,治保会人员补贴太多也是个问题,无形当中加重了农民负担。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老百姓的意见很大。为了给他们点警告,我提议治保会成员的补助暂时不发,先义务白干,等村里的治安状况好了,再考虑人员的配备和补助的多少,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
杨抗首先站起来说:“我不同意,义务白干,套个麻雀还要用几粒米呢。”
杨抗的话让文秀大吃一惊,她惊讶地瞪着杨抗,商量好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中途变卦,这不是耍她吗?还没有等她说话,牛二愣也跳了起来:“我同意任站长的意见,为村里的治安尽点义务,有什么可委屈的?”
杨抗反唇相讥:“牛主任既然这么伟大,那你的工资也别要了。”
牛二愣把桌子猛地一拍:“不要都不要,我们两个都不挣工资,义务为太平庄出力。”
杨抗也把桌子一拍:“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拍桌子,吓唬谁呢,不挣就不挣。”
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文秀虽然一时理不清思路,但是杨抗和牛二愣的态度也太恶劣了,文秀气得脸色铁青:“瞧瞧你们两个,像个村干部的样子吗?”
杨抗和牛二愣停止了争吵,相互瞪着眼大口喘气,像两只急红了眼的公鸡。
文秀对杨抗极为不满,暗下决心,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文秀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是太平庄的支部书记,但是毕竟是她的下级,要让他知道谁大谁小,绝对不能让他一手遮天,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文秀豁出去了,即使不让她包这个村了,心里的这口怨气也要出出来,不然憋得她心里难受。她板起脸严肃地说:“今天关于治保会的事情先这么定了,有义务白干的,是好事,如果谁觉得委屈,可以不干,太平庄思想觉悟高的人有的是。”
村委会成员都随声附和,支部成员都保持沉默。文秀让大家举手表决,村委和支部各是三个人,文秀分析这样的状况可能要持平。村委会三个人都举手同意,支部成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犹豫,文秀捕捉到了这样的信息,她用期待和鼓励的目光望着他,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举起了手,他这一举,一锤定音,少数服从多数,这个意见通过了!文秀终于松了一口气,杨抗蔫了。文秀的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快感,为使事情更牢靠,文秀马上让做了会议记录,白纸黑字,木已成舟,杨抗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了。
文秀宣布散会,牛二愣他们喜气洋洋地走了,村委会只剩下杨抗沉默着坐在一边。文秀强压住心里的怒火,尽力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