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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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期-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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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赵姬又不管他,赵政成天东游西荡,像条野狗,那几年要不是太子照顾,赵政就完了。可太子好心没得好报。当太子在秦国当人质时,赵政已经登上了王位。狗日的登上王位就翻脸不认人,太子多要几个侍女,赵政就是不给,太子要听韶乐,赵政也不理他。太子心想在这种人底下没好结果,要求回国,这下赵政倒有了回话。赵政说,太子要回国,可以可以,不过还要请太子稍等一等,等天上下起粟雨马头长出角来就立马放人。于是太子决定逃走。狗日的得到密报在一座桥上布下了埋伏,那埋伏用了机关,桥上看不到一个人,但太子的马蹄只要一踏上桥面,箭就会从四面八方射来,把太子射成个刺猬。幸亏太子命大,那机关不知什么地方出了毛病,箭未发,太子侥幸逃脱到了城门。太子是半夜里逃的,城门关着,太子一急,想起了别人用过的法子,便直起脖子来了个鸡打鸣。太子一啼,众鸡皆啼,太子这才赚开城门捡回了一条命。太子说到此事仍心有余悸,他恨恨地道:这哪里是人,狗杂种!     
白眼狼!臭马倌!丑八怪!太子骂得歪了脸,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荆轲脸上。 
  可有些话荆轲还是听不明白。前两句容易懂,那臭马倌就让人费解,荆轲知道秦祖先曾经给周天子喂过马,朝廷赐下一块地,这就是今天的秦国。太子这是嘲笑秦王出身卑贱。太子姓姬,一听这姓就知道是周王室贵胄。可是既然赵政是吕氏血脉,与秦先祖又有何干?秦先祖侍候过太子先祖,赵政先祖并没有侍候过太子先祖,太子这棍子打在别人屁股上,赵政根本不疼。太子还骂赵政丑八怪,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还没等荆轲问太子,已卯时鸡鸣。卯时鸡鸣表示已经天亮,荆轲答应天亮就上路,君子一诺千金。 
  二 易水河 
  车队出城时天已大亮。隆冬时节,霜华很重,眼前一片白雾茫茫,五步之外辨不清东西。荆轲只能看到车前的骖马那两片马屁股一撅一撅显得坚定而自信,让人相信路不会走错。马蹄踏得冻土哒哒地响,脚下一条黛青色的土路南抵易水河,易水河这一边是燕国地界,过了河便是秦军的前哨阵地,太子只能将荆轲送到易水北岸,然后荆轲过河折西向秦。渐渐地路上有了行人,稀稀疏疏迎面而来,走近了荆轲才看清楚他们,那些人面色憔悴,显得很疲惫,可他们的衣着却很华丽。他们是六国的贵族,现今的蓟城满街都是这样的人。秦军扫荡千里,韩赵相继破灭,魏也被秦打怕了,人人都像得了恐秦症,失去封邑的,和即将失去封邑的爵爷们,一个个携妻妾带儿女,跑到蓟城来拍胸口喘粗气,他们的到来使得燕国这座都城忽然变得很热闹。时间一长,老爷子的眼走了神,丝袍褪了色,锦带也断了针线,走路也没了侍女搀扶。他们有的终日在茶楼酒肆煲话儿,有的摆开了地摊出售金银珠宝。老爷子出门时只带珠宝,不带粮食,他们就拿珠宝换取粮食。他们捱着,熬着,坐吃山空地等着。荆轲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望着路上那一张张青青黄黄的脸,叹一口气说道:等着吧,等我死了,你们又可以回去享福了。 
  荆轲说得很轻,但还是给前面的马夫听到了。马夫听着觉得荆轲的语调有点怪,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看到荆轲的脸上挂着笑,但马夫无法吃准荆轲那是微笑还是苦笑。荆轲的这个表情一直让马夫挥之不去,印象极为深刻,也始终感到纳闷,他不明白英雄盖世的荆轲怎么也会有这种不健康的情调。打那以后马夫对于荆轲西去刺秦开始不抱乐观态度。 
  车队行至易水河边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有了情况,排头的卫士慌慌张张跑来说有人拦住了去路。太子吃了一惊,立刻下车前去看视。雾正在散开,只见沿河插了几面白色的大旗,旗下站着一群人,一律白冠白衣,只有面孔是黑的。挡路的就是他们。太子挺起肚子申斥道:呔!啥事?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朝太子行个礼道:小民高渐离,听说荆卿要远行,弟兄们为他祖道。太子听说是祖道,这才放了心,挥挥手道:那该干啥的就干啥吧。 
  祖道是祖上传下的遗风,即祭祀道路之神,你给了路神面子,路神就会保佑你一路平安。后来人们借口祖道而喝祭神的酒,这就成了饯行。今天高渐离他们为荆轲祖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大家行过了祭礼,又喝过了祭祀的酒,高渐离便在他那张筑琴后面盘腿落了座。 
  高渐离个子不高,黑黑壮壮,看上去像个道地的庄稼汉,要是没有身边的那张筑琴,谁都看不出他是一名乐手。筑琴是一种击弦乐器。演奏者左手按住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发音。琴声一起,高渐离他那双粗大的手便忽然会变得灵巧起来,那眼光也显得特别的深沉,像是换了个人。高渐离为举世无双的筑琴大师,以下的这件事可以证明这一点。 
  荆轲刺秦失败身死,过了五年“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是时秦王刚刚立号改称秦始皇,天下甫定,国事千头万绪,他为啥独独咬住荆轲余党不放?其实这场颇具规模围捕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高渐离。秦始皇捉拿高渐离,并不是镇压他,而是另有所用。可地方上不知道最高当局的用意,诏令一下,一个个吆五喝六穿巷入户翻箱倒柜疯狂地搜,高渐离一伙闻风而逃亡命天涯。高渐离逃到宋子这个地方隐姓埋名藏了起来。后来,他为生计去一家酒店打工。他的长相同乡下上城的民工没什么两样,酒店老板不疑有他,派他做最重最脏的活。活计虽苦,安全有了保障,高渐离于是就默默地干了下去。 
  一天酒店老板举办一个家庭私宴,邀来了不少宾客。席间,一位客人乘兴给大家奏乐,弹的偏偏又是筑琴。高渐离这时正在廊下干活,筑琴声声叩击着他的心扉。高渐离忍而又忍,终于关不住自己的口,对客人的弹琴说了几句话,虽只寥寥数语,而那却是大师的点评,字字都有分量。有人把高渐离的话传进了客厅,举座大惊,他们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灰头垢面的杂役竟是天下第一流的琴师。消息传到咸阳,秦始皇大喜,立即下旨将高渐离押解进京,他要听高渐离弹琴。 
  一辆牛车拖着一只木笼隆隆地驶进咸阳宫,引得宫墙树上的乌鸦一阵使劲地聒噪。内侍宫女们闻声跑来,他们要看一看皇上志在必得的这个人究竟是何物。高渐离蜷缩在槐木大笼里,长发披肩遮了半个脸,那冷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也仿佛让人闻到了五年前大殿上的血腥味,有人当场就吐了起来。左右劝皇上不要听他弹琴,高渐离是荆轲的死党,是十分危险的敌人。秦始皇当然知道高渐离很危险,但秦始皇对音乐很执着,国手就在眼前,岂肯放弃聆听?于是有人想了个办法,他们弄来一堆晒干的马粪,放进瓦盆中并把它点燃了,侍卫们押来高渐离一把扯起他的头发朝下摁。马粪蹿出乌黑的浓烟,打着旋直扑高渐离的眼睛,高渐离双泪如注,咝咝落进滚烫的瓦盆。等他抬起头来,眼白变成了黑色,而眼黑变成了白色,他那一双秀目从此就没了。 
  咸阳宫里飘扬起悠扬的琴声,秦始皇隔三差五地召见高渐离。他于案牍劳形之后要轻松一下。秦始皇很忙,“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那些宰相大臣不过都是上朝时候的摆设。秦始皇每天要批阅一百二十斤奏章,他习惯用秤杆计算自己的工作量。秦始皇对计量的要求很严,所以每天清晨总有两名宫人在书房门口将各地送来的奏章翻来覆去地称,给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还以为到了废品收购站。不过高渐离不会遇到这个场面,每次他被押来,秦始皇已经批完了最后一斤奏章。每当这时,秦始皇便从案桌旁站起来,将手指关节挨个捏响一遍,揉松紧皱的眉头,并让高渐离放下了他那张筑琴。高渐离弹琴时那态度显得很安详,乐声悠长平和。秦始皇是内行,听这琴声知道没事,再说一个盲人,了无伤害能力。几次下来,秦始皇便放心大胆地坐到了高渐离的琴旁,闭目陶醉,击节叹赏。 
  这一天,高渐离到时,秦始皇像往常那样站了起来。他有点累,因而没有发觉高渐离在抱那张筑琴时双手多用了点力气,也没能看到高渐离那深陷的眼窝里正暗藏着杀气。琴声响时秦始皇往榻上一靠正要聆听,高渐离忽地抓起筑琴一跳而起兜头砸下。可惜砸偏了。秦始皇的耳际刮过一阵冷风,筑琴落地而碎,琴肚子里蹦出了黑色的铅块。 
  高渐离直到被处死都没说过一句话,他引颈就戮的姿态显得特别地积极主动,给在场的宫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人们猜想,他是急于去黄泉路同荆轲相会,荆轲唱歌少不了高渐离伴奏,他俩原本是歌坛上的一对黄金搭档。 
  荆轲原本并没有想到要当歌手。荆轲的歌唱才具是到了燕国遇上了高渐离才显露的。但是荆轲到燕国并不是去唱歌的,荆轲一心只想着在政坛建功立业。那天他在集市上走,正找个人问路,那人恰待开口,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歌声,那人便撇下了荆轲张嘴跟着唱起来。荆轲想换个人打听,可周围的人全在唱歌,没一个理他。荆轲一路走去,只见官道旁、屋檐下,到处是唱和的人。有赶集的农民,有作坊的徒工,有酒肆的佣保,还有六国的难民。他们身着杂色衣服,手持不同器具,一个个伸长脖子,耸动肩膀,唱得无暇旁顾。燕人好歌,燕国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地区,艺术氛围本来就浓,这时候又从六国来了不少乐工艺人。他们原来是跟着老爷吃饭的,老爷当了难民,他们也只好自谋生路,有的在街上出售乐器、出售技艺,女人则兼售色相。他们给燕国的商贸与文化带来了不少生气,歌于市中者,击节唱和者随处可见,成为两千年前都市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情形不止于燕,有人在楚国的郢都唱阳春白雪,唱和者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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