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多少钱通过这一渠道流人了红酒卞的腰包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近一两年以来,红酒卞的胃口越吃越大,从而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所掌握的部分证据也的确是被沈孤鸿利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按下不表。
沈孤鸿知道,今天的这个牛皮纸信封里虽然没有一个字,但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并非只有呼延鹏的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这个信封到底来自何处?巨大的谜团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不觉如芒刺在背,现在,他真的有点像惊弓之鸟了。
呼延鹏出看守所的那一天,是洪泽和柏青来接他的,说是透透在呼延鹏的住处准备饭菜。呼延鹏心里想,透透会做菜吗?转念又想,现在大型超市到处都是半成品,把半成品弄熟应该不难。
呼延鹏在看守所呆了九天,九天的时间不长,但在呼延鹏的记忆中相信有九年甚至九十年那么长,尤其是最后的几天,他一直趴在禁闭室的地板上,晚上阴湿冰冷,可他全身痛得动弹不得。以前他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你讲不讲理乙“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现在他才知道这是多么多余的话。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吭声。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默契,没话说的时候就不说话,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后来还是洪泽首先打破沉默,他说戴晓明这个人还是够意思,听说是花了一百二十万才压着对方撤诉,这个家伙办事就是有气魄。柏青说,那也是呼延鹏在他手里是一张重要的牌。两个人为这件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一番,其间呼延鹏一句话也没说,两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好像他们在说别人的事。窗外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人流和车辆,还有就是一成不变的街市。洪泽碰了碰呼延鹏道,不至于九天就把你关傻了吧?呼延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自由真是可贵啊。
柏青租了酒店里的一个房间,他叫呼延鹏在这里先洗个澡,换下的衣服全部扔掉,也不至于把晦气带回住处。他很心细,给呼延鹏带来了换洗衣服。
洪泽说,柏青你不是变得这么八卦吧,不如你在我的《星报》上开一个专栏,叫做“八卦阵”不是挺好吗?柏青认真道,不可信其无嘛。呼延鹏佯装轻松道,人家宗柏青冰清玉洁,谁会在你的流氓小报上开专栏。洪泽笑道,那倒也是,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的宗旨就是办一份中国的《太阳报》。
洗澡的时候,呼延鹏看见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老实说,这一次无言的教训令他颇有挫败感,现实的皮肉之苦和精神压力早已把他心目中那点空泛的英雄主义消灭得一干二净。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对手放他,根本不是一百二十万起的作用,只要想叫他死,多少钱也买不回他的命。对手是在告诉他,让他今后放聪明一点,从此保持沉默,也可平安无事。但是今天,这些历历在目的伤口却是冷眼看着他,仿佛在说,呼延鹏,你要是就这么算了,还是不是一个有血气的年轻人?!
呼延鹏心想,我是不是一个愤青那还是次要的,关键我是一个法制新闻的记者,我真的能做到麻木不仁,无视责任吗?我真的能在丑恶真相面前闭上眼睛吗?我不讲正气,不讲真话,那我讲什么呢?!
回到呼延鹏的住处,透透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果然大部分是半成品,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她还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啤酒。透透和呼延鹏的目光相遇时,她的眼圈就红了,柏青忙说我们吃饭吧,我真有点饿了。洪泽也说,对,先吃饱喝足了再说。他们都以为呼延鹏会像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非得大吃一顿不可。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呼延鹏并没有什么胃口,他说他困乏得很,想先睡一会儿,你们吃你们的,千万别理我。洪泽和柏青互相望了望,洪泽说,呼延鹏你没事吧?呼延鹏说没事,说完就自己进了卧室。
一觉醒来的时候,呼延鹏发现已经是深夜了,因为四周一片漆黑,他自己也在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他醒了醒神,才伸手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下,他看见透透睡在他的身边,透透熟睡的样子犹如闭月羞花,呼延鹏忍不住想伸出手臂把她拥在怀中。但似乎他刚有了这个念头,全身的筋骨就痛得钻心,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还不算,他想这回的地狱之旅无论如何会是他心中的一片阴影。
他以后也会有家,有孩子,他会像徐彤那样彻底地改变自己吗?
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正如有些事情没有真相一样。呼延鹏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这些问题每天盘旋在脑海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怎么活是由性格决定的,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又会反过来影响性格。一个人真的能主宰自己吗?还是他的人生道路本身就是注定的?而他怎么走也是注定的?
至此,呼延鹏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精神负担,他想,所有的事,还是等身上的伤口好些了再说。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跑到厨房去找东西吃。他让食品包围着自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来。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递给他一杯冻啤酒,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才抬起头来,发现递给他酒的是披衣而起的透透。
透透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看着他吃东西。
呼延鹏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就要注意吃相了。”
透透笑笑,没有说话。
呼延鹏又道:“小时候我妈也是这样看着我贪吃的样子,原来全世界的女人都—一样。”
透透点着他的脑门说道:“爱你才会这么看着你,懂不懂?”
“心疼我了?”
“我不心疼你谁还会心疼你?!”
呼延鹏终于吃饱了肚子,便又涌现出无限柔情,他盯着透透看了一会儿,道:“……说句老实话,我真的以为这回再也看不见你了……”
“乌鸦口,人都出来了,还说这么晦气的话。”
“柏青也跟你一样八卦,我看你们俩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透透回望着呼延鹏,突然说道:“呼延,我们结婚吧。”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你不是还没有准备好吗?”
“……你进去的这些天,我觉得天好像塌下来——。样,我没想到我会那么担心,那么六神无主。这也许就是爱吧。”
“我怎么听出了一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两个人一时无话,他们在安静之中感受到一种温馨的默契。
隔着餐桌,透透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呼延鹏额头的伤痕,颇为难以置信道:“……在里面真的会挨打啊?”
呼延鹏点了点头,随后他认真地想了想,决定什么也不说,何必让透透为他担心呢?再说整个事件如同乱麻一团,他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戴晓明给了呼延鹏两周的假期,叫他调养好身
体之后再上班。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呼延鹏每天睡到中午一点,晚餐一定要透透陪他下饭馆。他现在的口味有了一些改变,首先是不吃辛辣的菜肴了,他突然狂热地喜欢吃家常菜,而且即便是温和可口的家常菜里,他也不吃牛肉,他对透透的解释是他希望自己变得驯良一些,可能会对一生都有好处。其次是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不听费玉清了,他把费玉清所有的带子、歌碟都送给了报社热线组的一个女孩,因为他们原来同是“费党”。呼延鹏现在改听黑人摇滚了,他每晚泡在把黑人摇滚放得震天响的酒吧里,晚晚耽搁到深夜。透透第二天还要上班,根本坚持不下去,呼延鹏就一个人挺在那里。他想,原来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是需要毅力来坚持的。
同时,他还在烟尘滚滚的酒吧里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一定是怕死的,但是人活着也是一定需要意义来支撑的。
第十一章
在采编部门外的走廊上,呼延鹏碰到了槐凝,槐凝依旧是以往的风格,她并没有大呼小叫地感慨呼延鹏的遭遇,还是那么安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回来了?”她说。
“回来了。”
“没事吧?好像还胖了一点。”槐凝的口气甚是轻描淡写。
呼延鹏不快道:“拜托,我可不是去探亲了。”
槐凝笑道:“不就是去了趟‘学习班’吗?”
呼延鹏有点急了,“我遭人暗算,你还笑?你怎么笑得出来呀?!”
槐凝忍住笑,想了想道:“那好,晚上你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
一时间,呼延鹏倒有点不相信槐凝会约他去喝酒了,便问她丈夫的病情怎么样了?槐凝回说还比较乎稳。
晚上,两个人去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酒吧。
说了一轮闲话之后,槐凝问呼延鹏:“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呼延鹏当然明白她的此话何意,不觉叹道:“你觉得我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槐凝无言,只是慢慢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呼延鹏也觉得很奇怪,他这个人在谁面前都有假象,包括在透透面前,却惟独会对槐凝袒露一切。“槐凝,”他感慨道,“我实话对你说,在里面真不好玩,即便是我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后怕。你知道吗?我差点被人打死。”
槐凝略显忧伤地看着呼延鹏,语气温和道:“那就选择妥协,其实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
呼延鹏足足看了槐凝半分钟,像不认识她一样,“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因为去冲锋陷阵的不是我。”
·/肋·
“那好吧,让我反过来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这件事做到底。”
“为什么?”
“人生需要高峰体验。在我看来,选择了做记者就是选择了挑战,当然干这一行只有简单的激情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过程中充满沮丧、枯燥和打击,也很容易被对手击垮,所以我说我追求的是人生的高峰体验,与表面的虚名和成功都没有关系。”
槐凝的话令呼延鹏沉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