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戴晓明干脆把自己的雕像立在报业大楼前面吧。戴晓明说,我不要国家一分钱,为南中国平添一道壮丽的景观,难道报业大楼本身不是我的塑像吗?!
戴晓明回到报社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大门口出出进进的人有不少,他们对他的敬畏之情溢于言表,有些新记者干脆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惟恐自己消失得不快。我又不是鬼,心情不爽的戴晓明虎着脸这样想道。他没有乘电梯,而是步行到三楼他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宽畅,而且一尘不染,大型的玻璃书柜整齐地排列在大班台椅的后面,像卫士一样守护着他,他喜欢这里,每当他心情不好或者倍感压力的时候,只要关上门稍坐片刻,他的心境就会渐趋平静,今天也是一样,当他坐在办公桌前时便如神附体,马上就觉得应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付之一笑。
也许这里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平台,令他尽施拳脚智勇双全。很多时候,戴晓明甚至觉得他的办公室是玻璃做的,是完全透明的,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看着他,而他也有超水平发挥并成为报业领军人物的愿望。
在北京渎书的时候,呼延鹏他们宿舍有四个同学,其中一个得了恶性肿瘤,但他又想断断续续地完成学业,其他的三位同学就要不停地照顾他安慰他帮他抄课堂笔记把图书馆找来的资料资源共享等等,另外就是弹吉他为他解闷,并且充满幻想地上网或到学生橱窗贴小字报征求救人的偏方,大伙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然而大四阶段的某一天,患恶性肿瘤的同学去做化疗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彻底离去成就了其他三个人远远超过同学情义的友谊。这三个人中除了呼延鹏之外,另外两个人是洪泽和宗柏青。
洪泽是一个机会主义分子。大四第二学期,没有人上课全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外面找工作,洪泽一点也不急,在学校帮同学写毕业论文,开价不菲。后来出去找工作的人都无功而返,洪泽却有了一笔不错的收入。所以呼延鹏说他有南方人的精明。
洪泽也的确是南方人,毕业之后按照哪儿来哪儿去的原则分配回来,跟呼延鹏在一个城市,在呼延鹏立志做媒体精英时,他又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报考公务员。他自己的解释是,男人的第一志愿永远应该是当官,这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就像女人爱脂粉一样。而男人也只有处于权力漩涡时才能显现出无穷的魅力,任何时候世界上那些十强、八强会议,你绝对不可能看到一帮女人在谈论经济、金融、政治、科技乃至战争之类的大事。否则小布什算什么?普京又算什么?混混或者雅皮而已。
他果然以高分成绩进入机关大院,在不能再短的时间里坐上了省委宣传部报刊处副处长的位子。
宗柏青是兰州人,可他身上一丁点西北汉子的味道都没有,一个男人皮肤雪白雪白的简直莫名其妙,身材也是玉树临风,总之任何形容女人的词汇用到他身上都恰如其分。柏青也不爱说话,除了做事总是安静得很,跟他在一间屋子里你有时完全感觉不出他的存在。呼延鹏和洪泽看着他发愁,你这个样子在兰州可怎么混啊。
于是洪泽开始叫父母托关系,他家没有一个人是搞传媒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企业肯当接受单位,说是做文秘。这样柏青便来到南方,还真老老实实给人家做了两年文秘。后来《花城晚报》招人,他去应聘,考上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宗柏青被分配到晚报总编室,奇迹就这样发生了,晚报老总很看上他并且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柏青是三个人中间结婚最早的一个,不像那两个人已拖成了大龄青年。柏青的老婆文文静静在外企当翻译,是那种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孩。他本人则被老总安插到报社广告部,这意味着什么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宗柏青是典型的“突然中产”,家里应有尽有,外出风光体面,他开了一辆糖果白色的雅阁车,整洁安静的人谁不喜欢?一时间柏青倒成了让女孩子眼睛一亮的人物。跟呼延鹏和洪泽吃饭时他总是悄无声息地签单,把那两个家伙震得一愣一愣的。
千万不要以为柏青从此便跟新闻无缘,太不是这么回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柏青的老丈人总要拿出大块的时间来跟柏青喝功夫茶,谈话的所有内容都与新闻、报纸有关,当然也可以具体到晚报的文章、版面甚至评报等问题。柏青也从心里关注传媒风云,自然有不少真知灼见,两个人于是又在亲情之外找到一些莫逆之交的感觉。有知情人说,宗柏青简直就是晚报的编外编委。
当天晚上,呼延鹏在星巴克请他的线人喝酒,酒过三巡开始有一些男人的话题,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大事,中央某某和某某怎么不和,省市一级的领导怎么跑官,谁谁谁投资多少亿想干什么惊动了国务院等等。当然不能总聊这个,形而下的东西才会让人忘乎所以,于是呼延鹏翻出脑子里所有的娱乐圈秘闻选美内幕来取悦于他的线人,他知道其实线人最爱听的恰恰是这一部分,尽管他做出特别无所谓的样子,横着半边眉毛一副爱知道不知道的架势,但呼延鹏知道他太热爱娱乐新闻了,从他的笑声里就能感觉到他内心受用的程度。
有一种现象颇让人费解,越是离娱乐圈远的人越上心圈内的事。有数据统计,绝大多数工农兵学商读者打开报纸都是先奔娱乐新闻而去。这也使娱记的身价又臭又不跌。
天色已晚,线人已经喝得欲仙欲死,呼延鹏开始称兄道弟,进入正题。
线人说,翁远行杀妻毁容案的真正元凶是一个叫江毅的人,是翁远行家的邻居。六年前,江毅只有十七岁,在家看完黄色录像急于找个女的实战演习,他敲开翁远行家的门,果然只有卞丽莎一个人在家,而且不知为何事哭得梨花带雨外加衣衫不整。这时一米八几身材高大的江毅已经两眼喷火情难自持,便与不肯从命的卞丽莎厮打起来,由于卞丽莎认识江毅,江毅恐她事后报案,便把卞丽莎掐死后逃离现场。他在她脸上乱划数刀是想造成情杀现场,扰乱办案人员的思路。
以后的六年间,江毅作案数起,共杀死过四个女人,此次落网纯属偶然。但他从实招认了四次杀人的经过。
目前,翁远行已被无罪释放。他所要求的国家赔偿将另案处理。
呼延鹏想不出这件事有什么不能报的,同时又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回到宿舍以后,他连夜写出新闻稿《一起冤案引发的思考》。此稿顺利地通过了三审进入印刷车间,刊登在第二天报纸的要闻版上。
第二章
无惊无险的双休日过去了,如果不用赶稿子,呼延鹏多数是睡睡懒觉,然后像烂泥一样摊在沙发上听音乐,他喜欢的歌手令他有点说不出口,是台湾的费玉清,这人好像有男邓丽君之称,声线纯净容易让人安静下来。洪泽觉得这简直就是同性恋倾向。
呼延鹏也不是不想跟透透腻在一块,可是透透做时尚版,双休时间便会被一些名牌代理拉去当嘉宾,当然主要是需要透透的版面宣传他们的产品。呼延鹏跟她去过一次,不好玩,是一个名牌时装春季发布会,所有的女人都跟证券快道上的新股似的,总算得以包装上市,冲出来必定得闪亮登场。女孩还都是些花骨朵,可已经穿得既高档又时尚,一个个完美得跟假人儿似的。包括透透在内,穿着梵迪的露背长裙,胸前和背部扑着金粉,随着光线星星点点的闪耀,眼睫毛刷得像冠状病毒上长出来的小蘑菇。呼延鹏觉得在这种场合里他就像一个火车司机,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出现了。
不过,呼延鹏也决不会干涉透透,这年头,谁活得都不容易,透透也不容易,你总不能让她做时尚版同时又远离时尚。
经过这些年的积蓄,呼延鹏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两房一厅,他付了首期,虽然不是什么顶级楼盘,但因地段好,供楼也供得天昏地暗。当时的想法是种下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结果他的金凤凰倒不是这套房引来的,而且还对他这套房不以为然,觉得面积太小,楼下又没有花园。
透透说,我太爱好房子了,我一定要住上好房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那种让人有感觉的房子。见呼延鹏两眼发直,她把手搭在呼延鹏的肩上说,老呼,镇定,有我呢。
呼延鹏说,透透你心不要太大,女人就怕心大,这个世界上坏人多着呢。
透透说,心大有什么不好?我有多大的台就唱多大的戏。再说我也不想当什么好人,尤其是做一个好女人,又累又没意思,所以说我是坏人我怕谁?!你说我怕谁?!
呼延鹏后来才明白,其实他对透透的欣赏多少有点叶公好龙。
这个星期天晚上,正好洪泽和宗柏青都有空,于是三个人约好去吃湘菜吃剁椒蒸鱼头、红菜苔、油渣豆豉炒尖椒,喝白沙液,大家都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尽兴,也只有吃这样的菜才能嬉笑怒骂胡言乱语。
男人喝酒吃肉免不了要谈权力和女人,于是洪泽红着脸膛大谈权力对男人的重要性。他们期刊处的处长原来也是个颇有官志的人,可是他的身体不争气,心脏安了起搏器,现在到处看中医开口闭口都是固本、滋阴、正气什么的。处里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洪泽顶着,大家也都挺看好洪泽,认为他接处长的班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还会往上走,将来负责省新闻出版或者广播电视这条线。
相比之下,柏青有点小福则安的味道,毕竟他的气质和现状都过于优雅了一些。而呼延鹏,他更看重的是做无冕之王,成为一个正义、敏锐、深刻同时又让大小官员们多少有些害怕和警惕的名记。
在女人的问题上,宗柏青觉得像透透这么漂亮的女人应该收在家里,不能放到社会上去,太危险。呼延鹏笑笑没有说话,心想漂亮女人本身就是成功男人的标